距離藍星六億公里處。
如果以藍星作爲中心,那麼此地就是原本木星的軌道,如今母星已經因太陽變軌被撕裂吞沒,絕代之的是域外修士挪移過來的一顆特殊星球
猶如木星一般的氣態巨行星,一條似龍非龍的巨大虛影纏繞整個星球,無止境的靈脈從中涌出來,組成氣態巨型星的最主要物質。
這是一顆被靈脈纏繞的星球。
相較於藍星作爲天地所在具備地脈,可承載萬法。
宇宙中的物質在靈脈面前就過於脆弱,靈脈纏繞上這顆氣態行星的一瞬間。其餘的各種物質都被擠壓出去,只剩下純粹的靈氣。
這是高維度的能量對低維度的毀滅性打擊。
有修士尋得行星靈脈,建立宗門,並在一千年前挪移到太陽系,毫不猶豫地加入了戰爭,意圖爭得天下權柄。
深藍色的巨大氣態行星遍佈無數陣法,無數修士分佈在靈脈各個節點之上。千百年的變化早已形成了一層類似晶體的表皮,反射着太陽發出的光與熱。
四百八十二萬陣法就像金剛圈一般,一層又一層的套在星球之上,形成類似心環的外形,外看就像一層薄薄的紙,可以靠近會發現單純是陣法疊加所產生的高度已有百米。
一些重要的節點,甚至有類似仙舟的造物。
域外修士在模仿仙宮,他們並非傻子,知道仙舟的厲害後,也開始想方設法的進行模仿。
在無數域外大能強者的推演下,雖然無法短時間內製造出逐日級仙舟,但也能明白其中的邏輯。
仙舟是宗門大陣登峰造極之物。
以前宗門依託於地脈與靈脈,所以宗門大陣能夠抵擋一切外敵,乃至是以元嬰戰化神。高端一點的宗門大陣,其陣法基本都近乎於道,可借天地大勢。
一旦涉及勢,那麼一切都會裹挾毀天滅地之力。
聖王與化神最大的差別就是前者能夠運用天地大勢,而無相與衆生的差別就在於他們本身就是一種大勢。
仙舟也是一種勢。
最爲粗糙的理解,一個神通法術威力放大器。
域外修士明白正面硬碰硬是打不過仙宮的,與其主動出擊,不如被動防守。
等到天地異變徹底結束,等到他們所處之地也納入天地範圍,甚至也是天地的中心之一。畢竟藍星是很小很小的,不可能容得下所有的法則,天地更不可能約束在一塊小小的星球。
以不變抵萬變,這便是域外修士的大方向。
固地防守,肯定是比進攻要容易的多。
造成天人死亡最多的並非域外修士,而是漫無邊際的陣法。
反正天地復甦不缺靈氣,他們恨不得把陣法給修到藍星去。
如此雙方僵持了幾百年之久。
起初諸聖還有信心再守個一千年,漫長的戰爭已經讓他們深刻的明白天地初開以後,修士集體性戰鬥已經不再是前世個體偉力一錘定音。至少當同時存在幾百個聖王的情況下,很難有人能夠一錘定音。
就是曾經被譽爲無相之下第一人的劍道至尊來了,面對數以百萬的陣法也難以突破。
有人曾將非常久遠年代,轉世剛剛出現,人類火器還佔據主導地位的時代與之比較,發現許多相似之處。
西域與秦國之間的戰爭也是極其僵持不定,哪怕其中一方有着非常明顯的優勢,可當戰爭從勝利爲目的轉變爲毀滅對方爲目的時,原本的優勢將會瞬間跌落幾個檔次。
打架認輸容易,可殺人不存在認輸。
一千年前他們認爲自己有一戰之力,於是率先對浮屠仙舟動手。六百年前他們被打怕了,於是開始想着求和。
三百年前,有域外聖王突破重重封鎖,找到了仙人住所,最終無功而返。
此爲域外與整個戰爭走向的一個最爲巨大的轉折,域外諸聖開始變得“賢明”,乃至是聖人。他們主動的讓出無數的利益,不斷的整頓內部紀律,對組織架構進行了重構。
於是出現了一個堅不可摧的聯盟。
連蕭雲天都如此評價過他們。
“凡修行者皆有偏執之心,但認識到錯誤以後,改的又比誰都快,並且更加徹底。一旦無法一擊必殺,哪怕比我弱上許多的人想要殺死也需費上幾番手腳,更何況這是一羣聖王。”
“他們知道求和無用,於是便開始打算拼命。讓出幾百年的利益,做幾百年的聖人,竭盡所能去構建一個開放公平的修行環境,培養更多修士。”
“幾百年的忍耐,對於壽命長達幾萬年的聖王而言並不算長。”
偏執與通透幾乎是大能修士的共性。
如今……
諸聖看着前方完全陷入紅熾狀態的空域,宛如一千個小太陽爆發,無與倫比的光與熱伴隨着道法的破碎奔涌而來。
隱約間一頭洪荒猛獸的虛影正在緩緩靠近,足以斬殺聖王的浮屠仙舟橫推直入。
陣法破碎傳來的報告聲此起彼伏,宛如報菜名一般。
“玄黃大陣已破,外層陣法損失接近三成。”
“靈虛陣已破,外層陣法損失四成。”
“九宮陣告破,外層陣法損失六成。”
“稟告尊者,外層陣法即將崩塌,請下達命令反擊。”
“請下達命令反擊!”
兩次請求並未獲得允許,具備指揮權的聖王們沉默不語,滿臉凝重地看着浮屠仙舟。
他們並非懼怕一艘仙舟,經過數百年的建設。雖未能達到仙舟的層次,卻也已經可以分庭抗衡。
至少在原地防守完全沒有問題。
浮屠仙舟如此莽撞地衝過來,反而會給他們反殺的機會。
但爲什麼?
爲什麼仙宮突然發瘋?
明明此前都開始停火,並且有談和的傾向。根據類似於陸浩初這種兩頭都吃得開的人給他們打聽,天人內部已經出現了分歧。
這無可厚非,畢竟他們很早以前願意做出讓步,此時沒有觸犯仙宮的核心利益。現在還在打無非是先動手的,打不過別人就得做好捱打的準備。
不可能他們說和平就和平。
只要讓仙宮意識到域外歸來的修士,不是砧板上的魚肉就有可能和平。
如今態度突變,必有妖異。
在弄清楚情況之前,他們不會動。
“他們瘋了?”
“這或許是一個機會,他們主動的進入我們陣法範圍。我們的陣法與仙舟最大的區別就是無法移動,現在他們失去了唯一的優勢。”
“不好說,青光劍尊,閻天君,千道真君都是最爲頂尖的聖王。真生死廝殺起來,誰勝誰負還不一定。”
“不過魚死網破罷了。”
其中一位聖王拂過手中的兵刃,聖王所煉製的本命法寶微微鳴動。
他並無任何懼色,如果別無選擇,不介意戰死而歸。
沉默,寂靜,無言。
幾個呼吸過去,一道慌張的傳音道出了一個冰冷的事實。
“他們攻破了外圈陣法,青光劍尊出現了!他開始衝撞陣法,乾坤陣,太極陣,混元陣,玄天陣幽冥陣均已被破。請求尊上出手,陣法攔不住他!”
浮圖仙舟穿過了外層的陣法,無數的天人從仙舟之中飛出,彷彿流星雨一般撞向了層層疊疊的陣法星雲。
蕭雲天化作一道劍光,一馬當先,在他面前猶如星雲般的萬千陣法瞬間被撕裂開來。
在接下來的三個呼吸內,他又接連撞碎了上千個陣法。
此時,陣法破碎所爆發的靈氣浪潮已經能清晰地傳達到後方,無數域外修士驚恐的擡頭。
蕭雲天繼續在前方開路,域外修士的陣法就像一層又一層的蠶蛹,牽一髮而動全身。
仙舟龐大的體型強行闖關,只會慢慢被磨滅。
但他不一樣,自從秋無極成道以後,他依然是天下第一劍修。
無相之下,除開極少部分的聖王,沒有任何一人能夠在自己手底下走過三招。面前的陣法更是如此,蕭雲天揮動手中的劍刃,所過之處宛如刀入豆腐。
終於,有聖王動了。
十位聖王一同出現,絲毫不覺得以多打少丟了臉面,一出手便是全力。
錚!
極盡昇華之劍光劃破長空。
蕭雲天只是一瞬,砍下一人之首級,重創三人,剩餘六人倒吸一口涼氣。
想逃跑,但千分之一秒又做出正確的判斷,燃燒道基再度出手。
絕不能因逃跑露出後背。
蕭雲天本想再度全力斬下一人,但更多的聖王趕來,十個,二十個,三十個聖王。
四面楚歌,隻身一人敵三十聖王!
血在流,劍在舞。
諸多聖王面露驚駭,他們三十個人一同出手,竟然一時間沒能把對方殺掉。 甚至還讓對方反殺了幾人。
這青光劍尊怎會如此之強?
隱約之間,他們彷彿看到了當年那位劍道至尊的風采。
蕭雲天再度斬下一顆頭顱,雖未能將對方的神魂一同斬去,但也足夠讓其不能再加入戰鬥。
他目光冷冽,一劍光寒九萬里。
下一秒,蕭雲天終於忍不住怒罵道:
“特麼的人呢?!”
他確實戰力非凡,但也經不起三十個人輪着打。
當年秋無極號稱一人敵百,可那時候大家都講武德,一個一個上,並且許多人點到爲止。
今天這是沒有任何限制的廝殺。
他一個人頭都要被他們打爛了。
回過頭,蕭雲天整個人都愣住了,任由一位聖王將拳頭輪在他臉上,硬生生捱了許多道神通,貼了幾道疤痕。
如此反常的舉動,讓周圍的聖王不由自主的停手,順着蕭雲天目光望去。
他們同樣愣住了。
漫無邊際的星空戰場,此前轟然炸開的小太陽定格,耀眼的光與熱不再向四周宣泄,因激烈鬥法而產生的靈氣潮汐凝固,宛如洪荒兇獸的浮屠仙舟停在原地。
宛如流星雨般的數十萬天人拖拽着流光,卻未曾向前一步。
一切彷彿被定格。
在域外與仙舟最猛烈地對衝開始一瞬間,在無數人即將命隕的那一霎那,被無形的力量定格住了。
一個平平無奇的青年不知何時站在他們百步之外,飛星真人,焰天君與千道真君三人低頭站在其身後。
他們三人的神態與情緒,彷彿具備某種難以抗拒的感染力,立馬席捲諸聖。
所有人變得拘謹,變得不知所措,變得小心翼翼。
但冥冥之中又不知爲何鬆了口氣。
他身穿簡潔的白衣,平平無奇的面容帶着淺笑,問道:“疼嗎?”
語氣不鹹不淡,又帶着些許的溫和,彷彿一個長輩對孩子的詢問。
蕭雲天如實回答道:“疼。”
“知道疼就好,下次別幹蠢事。有了第一次還不夠,今日還整出第二回。”
李易用略顯責怪的語氣訓斥,他知道光靠說是沒辦法摁住這幾個犟種。
越是優秀的孩子,對自己的反抗就越是強烈。
蕭雲天,焰天君,清玄渡世等等或多或少都反抗過自己。這是一種成長,但又往往這些成長不是長輩期盼的。
蕭雲天拱手彎腰說道:“是,吾尊仙令,下次會注意。”
下次還敢……
李易聽出對方潛臺詞,並未過多說教轉而看向其他人。
“你們可知道疼?”
衆聖愣了一下,隨後齊聲說道:“回仙人,吾等已知錯。”
李易滿意的點了點頭,道:“我並不想進行長篇大論的說教,衆生皆有七情六慾,進取之心。強取豪奪是惡,試探人性也是一種惡。”
如此各打五十大板的訓話,讓雙方都頗爲尷尬,特別是一些想要哭訴,卻硬生生憋回去的。
“此事之後,我會讓小七來處理,你們聽他的即可。”
“謹遵法旨。”
衆人再度拱手,彎腰齊應聲。
最開心的莫過於域外修士,雖然他們並沒有得到莫大的好處,也未能奪得藍星的權柄,但好歹是活下來了。
而衆多天人聽聞,也頗爲高興。
並非所有人都不想活,只是比起活命有更重要的事情。如今君父發話,他們願意相信事情是已經解決了。
蕭雲天四人慾言又止。
當兩軍各自撤退,當週圍的人全部散去。他們站在浮屠仙舟之上,望着前方青年的背影。
飛星真人說道:“域外修士,大多畏威而不畏德,恐成大禍,與仙宮之社會不合。”
李易回答:“我還在他們便不敢動,恰好我的命比所有人都要長,這你不需要擔心。”
“尊上,不覺得過於虎頭蛇尾?”
飛星真人再度切換話題。
“我等已爭鬥千年,如今卻各自收兵。長期積累下來的恩怨並未解決,總有一天會再度爆發。”
李易頭也不回的說道:“我已經給戰死者安排轉世,至於恩怨一事與我無關,伱們自行了結。”
能參與此次爭鬥的人,至少是元嬰起步,符合轉世重生的最基本要求。
個人恩怨個人解決,天底下從來沒有十全十美之法。李易也從不追求,他所求只是自己圓滿。
“……”
飛星真人無言以對,再也說不出其餘理由,勸說仙人誅殺外賊。
最終只能開門見山說道:“尊上,吾等欲伐天。”
“我知道。”
李易轉過身來,看着前世不同時代的人,他們每人都歷經苦難與滄桑。
輕聲問道:“孩子們,你們爲何要伐天?除了爲了我以外,還爲了什麼,一個個回答我。”
“爲人族之昌盛。”
飛星真人回答,拋開忠義,他是最初的洞天主義者,也是第一個提出要拋棄大多數凡人者。
“所以,是爲了天下。”
李易看向蕭雲天。
“我曾聽聞劍仙之威,修行當爲天下第一劍。”
“你是爲了勇武。”
隨後是閻天君,他握拳擊胸道:“乘蒙前人之恩,爲後人鋪路。”
“爲之傳承。”
千道真君道:“爲子子孫孫免遭劫難,天下太平。”
“最終還是天下,我也曾爲名利而動,爲情誼所困,爲天下所舉,爲子子孫孫所負。”
李易輕笑,他並不意外他們的回答,耳濡目染之下總是不乏少年追尋自己的腳步。
從他們身上可以看到各個時期的自己。
“可最終名如朽木,利如流沙,情若煙火轉瞬即逝,到最後什麼都留不住。”
“孩子們,天地量劫不該由你們來承擔的。”
李易淺笑,他平日喜閒厭碌,卻也知不能讓小孩子乾重活。
管理天下之事,該由清玄等人代勞,此爲輕。
蕩平亂世之事,該由他自己來,此爲重。
‘雲舒,何長老,劍宗弟子,清玄,渡世,兔兒.當年就是被壓死的。’
無數個日夜李長生曾想過,他沒有死是因爲自己扛得住,扛得住天地之重。有些事情應當讓自己來扛,而不能讓其他人來。
我已無人可依靠,天下人卻是可以依靠我。
蕭雲天四人忽然讀懂了這位如同父親般的青年眼中神采,那是一種歷盡滄海桑田的孤寂,一種看破生死的平靜,一種萬劫不滅的從容。
太陽的光芒從遠方透射在青年身上,將他的影子拉扯得很大很大,瞬間將他們籠罩。
一縷暖風吹起髮絲,他們轉世這麼久才意識到,他的笑容也可以是溫暖的。
君已逝,父仍在。
華時代三千八百二十一年,仙人現,亂世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