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一 故人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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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嵐山脈方圓千里,然而云嵐宗宗門所在,卻只是一座方圓數十里的山頭而已。
主峰周遭,盡是濃密的雲海深霧繚繞,這卻是雲嵐宗祖師創立宗門之時,就留下來的掩山雲光大陣。
然則從雲嵐山主峰上,向四方八極眺望,或是仰望高天,卻是一片通明,曠蕩無阻。
東方日出,紫氣沖霄,雲霞漫天,雲嵐山主峰背面一處飛泉湍流之上,一條身影飛馳如電,從密集的山林之中猛烈衝撞出來,枝葉橫飛,噗通一聲砸落激流之中,激起巨大的水花。
雲嵐山主峰頂端沒有積雪,更無地脈涌出山泉,這飛流也就不可能有山上的源頭,自然是雲嵐宗的練氣士以法力神通將主峰下的山溪河流之水直接攝拿上來,形成了一條如同銀河倒掛,長龍吞天的壯麗瀑布。
這條身影直直砸入水流之中,許久不見冒頭,唯見湍流疾速飛瀉而下,轉過一道石灣,猛地被一道百丈石樑激起,前面就是千丈崖壁,成了一道壯闊動人的瀑布。
“咿——呀——”
高亢尖銳的歡呼聲中,這道身影如同魚躍龍門,從激流之中沖天而起,飛臨石樑,躍上半空,繼而在“嗷嗚”一聲怪叫中,直接向瀑布之下方圓百丈的深潭墜去。
這身影不是別人,也不是什麼山間猛獸,自然就是石生。
石生從千丈高空墜樓,轉眼之間就砸落在了下方深潭之中。
瀑布太過壯闊,聲浪巨大,轟隆如雷,這墜水的一聲悶響夾雜在其中,立即就被淹沒。
潭水千尺,冰涼徹骨,然而石生一下砸落其中,卻是立刻就如同一杆標槍,直指潭底,眨眼衝將下去。
自打一夢方醒出世以來,要不了多久,他就發覺了這個世界的新奇,比如這雲嵐山上,實在是有趣得緊,他每天在山間狂奔,與羣獸爭鬥取樂,入深潭與蛟蟒相嬉,實在是快活得很。
他最喜歡的就是從千丈瀑布之上一躍而下,實在是爽快到了極點,幾乎每日清晨,都要跑到深潭邊脫光了衣服,再爬到山頂……是雲卿卿告訴他,洗澡前是要脫去衣服的。
至五百尺以下,上方瀑布水流轟擊已經不能帶來任何的波動震盪,除了旋動的潛流之外,沒有多餘的水勢。石生在潛流之中緩緩展開身形,減慢自己的速度,繼而搖身一變,如同一條游魚一般靈巧,飛快划動,向上游去。
潭中各色千奇百怪的生物俱全,七彩斑斕、千丈糾纏的水藻,丈餘直徑的水母,黑色巨黿,水蟒之類不計其數。
石生游到一頭足有屋脊大小的巨大黑黿上方,猛然發力,頓足在其巨大的龜殼上一跺,身形暴起,如一條白色箭浪,向上衝去。而那倒黴的巨黿,原本正懸浮在水中打着瞌睡,卻被他一腳用力,跺向了深水之中去了。
他轉眼游到了深潭表面,轟隆隆的瀑布聲響傳來,巨大的水浪猛烈撲擊,他卻如同水中魚兒一樣靈活,穿梭其間,向着岸邊而去。
一條通體瑩白,人腰粗細,足有十丈長短的巨蟒,隱藏在翻騰的白色水浪之間,靠近了石生,驟然之間倏忽暴動,粗長的身軀猛力地絞纏了過來,一下就將石生看似並不強壯的身體纏在中央。
這深潭之中的生物,都是雲嵐宗門人放養的異種,得了雲嵐山的好處,個個都是開了靈智,修煉成了精怪的存在,平常斷無相互廝殺的道理,石生本也是常到這裡嬉戲的,只是他這些日子被姐姐約束,多日不曾來頑,今日終於“偷偷”覦了個空子逃將出來,水中巨蟒看他似是生面孔,偏生還十分的囂張,他自然就有麻煩臨頭了。
巨蟒嘶吟着,盤繞起身軀,將石生的身體死死地纏繞在中間。
這一下絞纏的巨大力量,莫說是人,就是一根人腰粗細的石柱,也要被絞纏的壓迫力量絞成粉碎!
然而石生不是個尋常人,他是個比石頭猶要堅硬的傢伙。
飛禽走獸修煉出了靈智,是爲精怪,再要逆天而行,奪天地之造化,化出人形,才叫做妖怪。這條巨蟒,充其量不過是一頭生猛些的精怪罷了,禽獸之類要是想修煉成妖,化形成人,其艱難何其多也。
所以石生怒吼一聲,雙手像兩杆尖利的石釺,狠狠地一插,就直接插入了巨蟒的身軀之中。
吃痛的巨蟒猛地鬆開了盤繞的身體,同樣疼得齜牙咧嘴的石生連忙划動雙臂,迅速遊向岸邊。
他手腳麻利地竄上了岸,光着身子飛奔到一塊巨石後面,找到自己的衣物,費了半天的力氣纔將內衣道袍穿好,道靴實在是太過麻煩,他折騰了幾下,索性兩手一手一隻抓着,擡頭圓瞪着眼,見到那受了傷的巨蟒在水波中仰頭嘶吟,兇惡地瞪着他,於是嘎嘎大笑兩聲,呼啦呼啦地就將一雙靴子飛砸了過去。
可惜巨蟒反應迅猛,一頭扎入水中,再也不出來了。
打退了巨蟒,石生興奮雀躍地呼嘯一聲,忽覺肚皮癟了,腹中難耐,歪着腦袋一想,想是和雲卿卿吃早飯的時候了,於是扯開兩隻光腳丫,竄入潭邊密林,就向山上奔去。
大清晨的光景,不僅是他石生要填肚子,比如這山間的猛獸,也是需要吃東西的。
雲嵐山中的飛禽走獸,不管多麼兇猛,都是不敢於吃人的。因爲山中的猛獸都知道,雲嵐山上的人,都是神通廣大的存在,俯手之間水火奔涌,山石迸裂,實在是厲害得緊。
就是那些初入宗門的小道僮,被長輩派到山中伐木採藥歷練,也都身有長輩賜下的符籙,不是猛獸精怪們可以招惹的。
那些已經修成了精怪的存在,不管是否見過,都是萬萬不敢和出現在山中的人作對的,但是有一些仍舊只是野獸,獸性未泯的,卻不管你這些。
石生撞上了一頭斑斕猛虎。
這猛虎吊睛白額,體長兩丈,呼吼之間聲震山林,委實是兇猛。
石生卻不懼它,齜牙一笑,叉(偉大的和諧)開腳丫就在參天古木之間奔開,直往後山方向而去。
吊睛白額猛虎咆哮一聲,就像飛奔欲去的石生撲來,雙爪一撲,張口就咬。
耳後生風,石頭妖掉頭也吼叫一聲,掄起一隻白白淨淨的小拳頭,就砸了過去!
這一下砸去,卻是運足了氣力。
因爲這畜生委實可恨,竟然連番阻礙他回去與卿卿一同用早飯。
一拳不偏不倚地就砸在了猛虎的下頜,吱呀一聲怪響,老虎上下顎猛地相撞,一口鋒利的犬牙利齒卻是崩碎了大半,還有小半直接沒入了血肉之中。
猛虎雙眼一翻,連一聲悲鳴都來不及發出,腦袋向後倒砸了出去,直撞出十七八丈遠去,折斷了許多枝椏,最終撞在一顆十幾人也不能合抱的巨樹上,猛地一震,墜落山石間。
連抽搐都不見一下,眼見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吱!吱呀!”
石生做了個古怪的笑臉,渾不在意地掉頭就走。
“桀桀!小妖怪,好大的力氣!”
石生倏忽轉頭,卻不見任何一人,他四面八方看了一圈,哇呀大叫起來:“你……啊,咿呀呀……什麼!”
他仍舊不能完整地說出人言,但是卻已經能夠聽得懂別人說話時大體的意思。是以這聲音突然響起在耳邊,他立即掉頭大叫,斷斷續續地嘶喊,大抵是在喊叫:“你是什麼人?”
那聲音又桀桀地笑了幾笑,好似山梟鷹鷂之類的啼鳴,“桀桀!桀桀!連人言都未學會,雲揚子那小子好生沒有道理,我老人家交代的事情,竟敢不聞不顧!桀桀,桀桀桀桀,小妖怪,給我老人家過來吧!”
說話之間,山林之間一片灰色煙霧鋪天蓋地地席捲而來,立時就像道道鋼鐵鎖鏈,將石生纏住,使得他動也不能動。隨即,這些灰霧一下捲起,將石生捲到了空中。
山林之上,一頭體形足有一棟宮殿般大小,撲扇着十幾丈長巨大翅膀的灰羽雄鷹猛烈掠過,它的一隻爪子間,抓着一個手舞足蹈地掙扎着的人。
“咦桀桀桀桀,雲揚子這小子倒也不錯,倒把你養得細皮嫩肉滑溜溜得乾淨,那勞什子的道盟鳥會,說不得我老人家也要幫他一把啦!”
巨大的雄鷹振翅疾飛,轉眼間就直上萬丈高空,原本清明的天空驟然變幻,雲山霧海迎面而來。
巨鷹卻不在意,張口吐出一道灰色氣流,嗤喇一聲雲海當即炸開一道門戶,巨鷹羽翅一震,飛掠了出去。
出了雲嵐宗宗門掩山大陣,千里雲嵐山脈延綿開來,巨鷹尖嘯着插入雲霄,向着西南方向撲去。
被巨鷹抓在爪間的自然就是石生,他情急之下咿呀吱呀地大叫,揮拳猛擊,然而這巨鷹的腳爪卻彷彿天外金剛鑄就,以他足能開山裂石的巨大力氣,也只能在上面敲擊出嘣嘣巨響。
“桀桀!桀桀!小妖怪,你還差得遠呢!”
少頃,數百里即過,巨鷹俯衝出雲端,直往一座峰頭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