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液流進眼中,猛虎卻是不敢眨眼,他緊繃的身體化作雕塑一動不敢再動。那個人反覆的踩着他的尾巴,像是在警告他,在逗他玩。但他又不能移開尾巴不讓他踩。
除了聽到那些碎碎的唸叨,他無法感知到身後有人的存在。如此一來,他怎敢動彈?多年來一路撕咬至今,他早就明白這個世界不是想象中的那麼簡單,雖然一地稱王,但做錯了任何一件小事,都會無聲無息的死去。他在殺戮中逐漸殘酷而冷漠,同時對這個永遠也看不到盡頭的世界更加恐懼。
心中的慾望被一盆當頭淋下的冷水澆滅,哪怕天子玉躺在他身下的嬌軀是多麼的誘人,她顫抖的睫毛是多麼的令人想要親吻,可是猛虎心中再也無法攀升起一絲情.欲。一絲寒意,順着脊樑骨直衝腦門。
“何...何方前輩?小的知錯了!”猛虎的聲音在顫抖,因爲心中的恐懼,連身體都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
“我要成仙...”
“我要成仙!”
“崩毀這個世界。”
“圈住奔流的時光!”
那個人瘋瘋癲癲的自言自語,絲毫沒有回答他的意思,或者,根本就聽不見他在說什麼。
天子玉悄悄睜開一隻眼睛,猛虎猙獰的面孔還在眼前,嚇的她趕緊又閉上。半響後見無動靜,她又悄悄睜開,猛虎像是被定住一般僵在原地。她胡亂的抓起凌亂衣裳,不顧這個過程中的春光泄露一個後跳從猛虎身下鑽了出來,將碎成布片的衣衫捂在胸前,滿臉無助。
猛虎的身體擋住了她的視線,她無法看見猛虎身後有着什麼,只是耳畔依稀傳來斷斷續續的說話聲。這聲音她雖然聽不太明白,卻似蘊含着一種強大魔力,使她絕望的心漸漸平靜,擁有了新生的希望。
她目中露出一絲好奇,忘了恐慌忘了害怕偏過頭讓視線繞過猛虎的身體朝後方看去。
那聲音中蘊含了一種強大的信念,彷彿鄭重許下的諾言,讓聽聞者內心不知不覺的選擇了相信,於是排開一切不安情緒,彷彿這一諾,如山。
“你擋着我了!”天子玉生氣的瞪向猛虎,仍憑她怎麼去看,猛虎的身體總是擋住她的視線,讓她無法看清他身體後面的黑暗。有一種無形的壓抑感蔓延,令人心頭沉重。天子玉藉着猛虎僵在原地的時機,以神器打破他對自己實力的封印,此時聖力全面激活,她也不怕猛虎發難。
事實上那座小鐘早已與她心神相連,只因她實力未到,無法發揮出小鐘的強大威力,而被猛虎氣機鎖定之下,她不敢輕易動彈,否則猛虎灌注進她體內的封印力量會瞬間炸開,將她炸的屍骨無存。那座小鐘被激活之後都沒有保護住她,被猛虎強行震開劫持了她,就算在發動也未必有什麼作用,所以那時她才如此絕望。
而現在,猛虎僵在原地,氣機忘了鎖定她,她自然第一時間衝破封印幻化神器的光芒,更何況那個暗中的人既然救了她,又怎會棄她於不顧?自然會帶着她安全離開的。她又有什麼可怕的?她此時只是好奇究竟是誰救了她而已,難道是家族中的那些長老?
在她心中,這次的危機已然解除,她微微鬆了口氣。臉上十道血痕傳來火辣辣的刺痛感,讓她情不自禁的用手捂住了臉頰。
被她的話一激,猛虎頓時滿臉哭喪表情,他倒是想動,可是他不敢啊!那個人在說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話時,不停的踩着他的尾巴,讓他連抽回尾巴都不敢,何況是讓開?他已經求饒認錯了,可是人家根本就沒有搭理的意思,他內心惶恐之下哪裡還敢動彈?
“我要去...”
“她已經是武神了...”
含糊不清的聲音傳來,碎碎的唸叨讓人聽得心煩意燥。
“前輩?”天子玉試探的叫了一句,依然沒有得到暗中之人的迴應。她皺了皺眉,不顧臉上的鮮血淋漓,繞過猛虎的身體,看向黑暗處。
她好奇的神色漸漸被驚恐取代,那人擡頭看了她一眼,她猛的一僵,片刻後發出一聲可怕的尖叫,“啊~!”
她好像白日見鬼一般,臉上頓時煞白。
猛虎實在受不了這種壓抑氣氛,亦是小心翼翼的轉頭,偷偷看向自己身後,他瞳孔猛的一縮。
他的尾巴,擺放在一顆小樹旁邊,此時正有一個黑影不斷的往樹上撞,被震開之後又撞上去,再被震開,而這個過程中,黑影不斷的踩到他放在小樹旁邊的尾巴。
他輕輕轉身,抽回自己的尾巴,那人無動於衷,只是一次次的往樹上撞着,口中說着一些令人摸不着頭腦的話語。
“前...前輩!你...你你你這是幹甚?”猛虎眼珠子一轉,試探性的說了一句,由於內心的激動,他說話都有些結巴。
可是那人沒有搭理他。
那人佝僂着身體,全身衣服像是被刀撕扯成無數碎片之後又經過數十年的風雨洗禮,早已襤褸不堪,沾染着無數塵土和雜物。他蓬頭垢發,看上去要多狼狽有多狼狽,他低垂着頭,念着那些無人聽懂的話語,像是瘋子一般一次次的撞上小樹,好似他本要往前走,小樹卻攔住了他的路,但他看不見小樹,也不知道繞開,於是形成了這種反覆的撞擊。
那雜亂的頭髮,遮住了他低垂着的臉,猛虎好奇的湊近,想要看清他的樣子,事實上也在試探,看他會不會對自己出手。
猛虎在看清了他的樣子後眼睛猛地睜大,他終於明白爲何天子玉會發出如此驚恐的尖叫。他不敢相信,這是怎樣的一張臉!
那人五官塌陷,臉上佈滿了猙獰的傷疤,幾乎無法從他臉上看出他的樣子來,彷彿是有人在他臉上砍下千刀,然後又用錘子打扁了他的臉,於是讓他面目全非!
他的這張臉,已經不能夠稱之爲臉!他的這張臉,足以讓看到者心中升起難言的驚悚之意。他是鬼麼?不!鬼都沒有他這般可怕!
猛虎心中一片發寒,身體不由自主的哆嗦了幾下。他轉頭看向一臉驚駭呆滯原地的天子玉,不敢置信的道,“這...這是什麼怪物?”說他是人,哪有一點人的樣子!說他是妖,妖都是俊美非凡,說他是魔,魔最起碼威猛高大,說他是鬼,鬼哪有他這麼醜陋!
就算是腐敗多年的屍體,也比不過他此時的樣子!
吞了吞口水,天子玉好像反應了過來,她臉上一片蒼白,喃喃道,“不...不知道!”
猛虎皺了皺眉,“如此說來,他只是一個瘋子了?”自己說他是怪物他都沒反應,那他不是瘋子又是什麼?高手哪有不在意自身清名的道理。自己竟然被一個瘋子戲弄,誠惶誠恐!豈有此理!
他心中雖然惱怒,但還沒到確信猜測的地步。
“可能是一個高手受了重傷被打碎了靈智吧。”天子玉的見識豈是猛虎之流可以比擬?她做出這種猜測,主要是在那人擡起頭來看她一眼的時候,她看到了他眼中的死寂空洞,還有那一片灰色的碎裂世界,仿若無數紙屑。她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那幾個死在羅森中的五階大聖。莫非他是其中之一,沒有死去只是受了重傷?
可是,自己一行人已經遠離那處地方不知多少距離,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這樣的話,那他真的就只是個瘋子了!”猛虎森寒一笑,話中透出殺機。
“你想幹什麼!”天子玉神色一變,護在那人身前。畢竟是他的闖入才救了自己,自己怎能不知恩圖報!
“一個瘋子,也敢調戲虎爺,他這是找死!”猛虎說着一聲大吼,所掀起的氣浪與天子玉周身的光芒層層撞擊,他猛的出手,連撞數十次,再次將天子玉撞飛出去,探爪朝那人刺去。
那人一次次的撞擊小樹,對他的襲擊無動於衷,那含糊不清的話語還在反覆唸叨。他好像沉浸在自我世界裡,無法感覺到外界的情況,又好似,根本就沒有意識的存在。
突然,猛虎的爪子斷開。天子玉驚慌之下的一句不要還在迴盪。
從那人體內,脫出一絲極細的神力,斬破他的身體,撕開他的血肉,破體而出時正好撞上猛虎襲來的一爪,當即將他爪子斬斷。
猛虎神色劇變,想也不想的掉頭就跑。
那是令他無比忌憚的神力!從那人體內鑽出,雖然撕開了他的血肉,也斬傷了自己,他當即意識到不妙,知道事不可爲,若這一縷神力不是斬斷他爪子而是斬進他腦海,他無法想象後果。保命的本能之下,他當即選擇了逃跑。
還沒等他跑出兩步,從遠方有一道無形而強大的氣息急速接近,瞬間刺進他額頭的王字印記之內,猛虎眼前一黑,王字印記頓時塌陷。
那是什麼?他明明感覺有一個東西擊中了自己,卻無法看見。
他的意識完全黑暗,他的身軀轟然倒塌。他只是不明白,自己無法看見的,究竟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