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風所經之處,不留生機。然而命不該絕者,就是處在飆風所過之處,那風也會自行避開。大天尊先時還四處躲避,後來幾次劫風繞體而過,毫髮無損,頓覺有異。
久之,他心生探究之意。
於是他有心蒐集衆生所化的劫灰,終於讓他發現那所謂的劫風裡面,竟然包藏了無數種類的劫靈,這些劫靈氣息古怪,可以直溯到荒古年代,乃是天地未開之時的原始毀滅之氣所化。
這些劫靈極其細小,數量巨大,且種類並不相同。他的道眼發揮到極致,也只能看見幾種蟲形的劫靈,而比這些更加細微更多種類的劫靈卻看不見,只能從若隱若現的氣息中,判定其存在。
大天尊發現,劫風過處,蟲形劫靈專門吸食生靈陰昧邪佞之氣,然後與生靈一同化爲劫灰,處於僵死狀態,經過陰差陽錯、因緣巧合的一些際遇後,有些可能復生,並完成物種進階,變得更加兇惡。
大天尊前後花費上千年仔細參研,用盡心血智慧,終於在無數劫灰中激活了一種僵死的蟲形劫靈,命名爲“消解”。神蟲在手,歡喜無限,他的心中又莫名生出一個念頭,很是嚇到了自己。
不是這念頭本身有多可怕,而是仙人證道爲仙,念頭極其清淨,了了分明,不可能出現不由自主,莫名產生某種念想的情況。
如果出現了,仙界普遍認爲這個仙的身體衰朽不堪,心神已經不能合一,即將隕落消散於天地之間。或者被認定是敗壞了,真性不能壓制魔性,隨時將犯下大錯,需要降階處罰,或者打下天界,重入輪迴。
他相信自己不是這些情況,他正值壯年,一身修爲臻至巔峰,隱約有繼續提升的可能,至少在他的認知中是這樣的。至於怎樣提升,他的選擇是不管不顧。
生命的歷程充滿了選擇,如今的他曾多次自問,回答皆毫無意外:當時光重來時,他還會這樣幹。
於是,在那次並不算太漫長的天劫中,他將劫蟲以及孕育劫蟲“消解”的劫灰納入體內少許!要以身中血氣滋養劫蟲,化爲己用,平添一門玄奇道術。
當然他亦做了各種防範,比如以精純的雷意設置了層層禁制,自以爲萬無一失。
好在他的洞天之術的確玄奧精深,有突破前代雷仙之處,甚至能夠修出第二洞天,這讓他更加自信滿滿。
饒是如此,大天尊小心翼翼,也忐忑了數年,終於發現一切正常,就有意識地吸納了更多劫灰爲基,繼續以自身血氣爲引,再以雷意演成一處結界,納於胸腹之處皮肉內。
又走遍仙界疆土,尋找各種劫痕遺物。冥冥之中似有天意,居然讓他無師自通,感召了漂游於太虛之中,來自萬古久遠的荒古渾沌時代的某種滅世魔念,終於掌握了此蟲的養育之術、運用之道,如今纔是小成。
他之所以敢於以身藏蟲,行毀滅的魔道,一來雷法高深,一身至陽仙威專克邪靈,二來實在是怕了天劫,想要弄個究竟以便安然度過未來的天劫。三來嘛,藝不壓身,天劫來的如此蹊蹺迅猛,結束的如此匆匆,空前之巨的毀滅慘象,讓他窺到了一絲絲天意:難道說天界有大事嗎?什麼金仙銀仙,什麼大帝皇朝,還不一定怎樣呢。一切以實力爲尊!
他還意識不到,兼具正邪兩道功法,已經實爲天界的異數,雖然這些馭蟲術只是皮毛。
這些劫蟲在天界不見經傳,在後來的歲月中衆仙才知道,這些與先盤古時代的渾沌有關,這是後話。
洞天大陣中,死亡氣息越來越凝重,大天尊身化無形,胸腹間的那些“蟲巢”便是一處處密集的星系,發出詭異的光澤。
數以億萬記的神蟲,循着金色光芒而去,附着在每一道毫芒之上,噴發毒氣,如附骨之疽,金光一經毒氣沾染,立刻暗淡。
白衣少年的護體金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散分解,萬千條垂雲之光,迅速暗淡下來。好在頭頂上的三花,還在轉動不停,有仙光不斷從中涌出,補充損耗。
這些仙光來自他少部分覺醒的泥丸宮識海,因此他漸漸感覺吃力,饒是如此,他並不想動用護體寶罩、九品道臺,因爲他知道,已經殺氣騰騰的天尊會摧毀他的法寶,毫不留情,而明顯的,他的功力並未恢復到頂峰,無法保證法寶不受損。
他試着以神念溝通那隻驕傲的太極盤,弱弱地叫了兩聲,沒見動靜,就放棄了。
也許那娃娃音的傢伙正睡覺?也許那娃子只是驕傲,想聽他多求幾句罷了,偏偏他是個臉皮薄的,總感到那不是自己與生俱來的寶物,因此有些生分的靦腆,不肯堅持溝通。
已經墮入魔道殺心而不自知的大天尊催動法力,幽幽星光更加陰森,他心念已定,恨不得將少年仙體一併化了去。
他此法初成之時,曾有意捉來一些真魔界的魔軍進行試煉,神蟲果然可以輕易突破護體魔法,一經沾染,便立刻腐爛骨肉,血幹氣竭,瞬間魔體化爲灰燼,連元神都無法逃出毒氣的束縛,也被消解無形。
他畢竟是仙界正仙,智慧廣大,深知此道過於殘暴,有違天和,和真魔界的一些功法頗有些相似之處。
他之所以要速戰速決,是免得夜長夢多,被在場羣仙看出法術端倪。
於是在催動無形殺陣之外,又分出一些神念遮蔽洞天氣息,讓羣仙看不出發生了什麼。這樣一來,大天尊的神念損耗也極快。
這還不算,他又以秘法催動不在此洞天法陣之中的身外化身,不斷從仙界無盡虛空臧中搜羅靈氣精華,補充本體的心念損耗。一心三用,只爲少年身死道消,大天尊可謂辛苦極了。
但是少年的情況似乎更糟,頂上三花越轉越慢,光華更加黯然。
三花聚頂,這三花並非真實的仙界之花。這是精、氣、神,煉化到精微程度,充滿仙體之後的一種自然道象,卻算不上高深的大象。
所謂“三花聚頂,五氣朝元”不要說在仙界,便是在下界人間修士中,也多有修成此象的。所謂天、地、人三才貫通,天上人間雖然一個宏大尊貴,一個渺小低微,然而道理還是一樣的,都遵從同一個道,同一個理。
當然話說回來,人間的三花聚頂和天界的三花聚頂還是無法相提並論的,就好像人間的日月精華和天界的精微之氣怎麼能比呢?
何況,天界的日月和凡間人們所見的日月並不相同。
少年其實還有強悍的防禦手段,比如道臺、神幕,卻不想故伎重演。他畢竟少年心性,氣血剛強,性情堅毅,戰至此刻,已被大天尊激起無窮潛力,神能經過一段低潮後,已經漸漸有充沛莫御之勢,他苦苦支撐,未嘗不是在積累、積蓄,等待制勝的時機。
我倒要叫衆仙看看,不是強龍不過境,既然來了,可不是好欺負的。
少年打定這個主意,卻險些自作自受,暫且不提。
時光一點點流逝,洞天裡面卻無從感知。
全在大天尊之一念定奪中。
少年漸漸適應了這道黑暗的殺陣,一身仙元運轉流暢,比起昨晚強大了太多,所以並不着急,那些恐怖氣息中隱藏的醜陋蟲子,並沒有逃過他的仙眼,甚至感知到了某種熟悉的氣息。那是一種久遠的,充滿野蠻,殺戮和殘暴的荒古氣息。彷彿曾經身在其中。
少年不緊不慢的減弱護體仙元,任那些荒古神蟲吞吃護體光華,直到最後一點光芒消失不見。
除了幽暗的星光,少年兩道清澈的目光,在洞天黑暗中射出兩道光柱,神威如炬。
失去了作爲攻擊目標的護體仙光,密密麻麻的神蟲有些凌亂,整體就是一滯。
神蟲雖然吞吃了金光,胴體卻依然黑暗,在同樣黑暗的洞陣中,近乎於無形無相。然而它們畢竟是有靈的兇悍之物,短暫的呆滯之後,下一刻,一齊向着少年衝了過去。
然而再下一刻,元謨天尊險些驚掉了下巴!那些神蟲在少年身前一尺處,急停不前,似乎遇見了極其可怕的事物,任他如何以神念驅動,都不敢向前。
少年絲毫不在意這些蟲子,甚至眼角隱含嘲諷。
他看了看那些明顯並不真實的星辰,盯住某處,突然一拳轟了出去。
“砰!”,拳風爆烈無比,那處星系立刻潰散,電光四濺,一聲痛哼響起,無盡星辰也隨之不見,元謨天尊高大的身軀重新出現在少年視線中,手扶着胸肋某處,神情看着有些猙獰恐怖。
這是何等恐怖的一擊啊,強如大金仙,雖然一心三用,亦毫無警兆,竟然一點都躲不開。
“居然與荒古毒蟲爲伍?就你也配稱金仙!”少年死死盯着天尊,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滿臉的嫌棄。不得不說,少年很清秀,即便生氣的這個樣子也很好看。
“他居然不怕劫蟲?這沒有道理!”大天尊被少年突然一拳打得不輕,在他看來也是沒道理的事情。這少年莫非也是金仙一流?完全看不出來啊。
他心血翻涌幾乎就要張口噴出,雖然強行壓下,但胸腹處傳來的陣陣隱痛讓他意識到,分明有幾處肋骨裂開了。嘿!說來誰信?本天尊竟被一個來歷不明的妖人打傷了仙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