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無忌,正品元仙境仙人,他的仙身恰好處在仙界所謂的“赤銅”境界,此種仙體強橫堅若精鋼,尤其適合戰陣廝殺。
與“赤銅”境界相彷彿,在覺仙界也有一種仙,俗稱“銅覺仙“,其仙體呈現赤銅般的色澤,堅逾金剛。
身爲戰仙,仙體的強韌程度要超出一般仙人,便是身爲元仙巔峰境界的青城真君雖然高他一籌,若說到真實戰力,恐怕也是差相彷彿。
他橫空而出,源自他的憤怒。
昨夜,他和他的屬下,都陷入一種莫名的沉冥狀態,以至於這片山谷發生的驚天變化,在清晨時分才被發現。
若是天庭追責,作爲守護這片區域的將領,恐怕難辭其咎。
他的憤怒,亦來自眼前不知名的少年,在他魏天將看來,鬧出如此動靜的神秘人物,竟能有意無意間遮蔽了天機,使得他完全被矇在鼓裡,這本身就是大罪一件,因此,無論青城真君與少年做了怎樣的溝通,他都充耳不聞。
因爲在他的意識深處,已經認定這少年就是妖,就是魔,就是打殺的對象。唯有如此,他纔可以將功補過,免於天庭責罰。
至於什麼仙池重現,仙童誕生,無名少年在其中的關聯,凡此種種深奧的問題,一概不在他的思考之內。
他只會好勇鬥狠,簡單粗暴,說來不是笑話,像他這樣的戰仙,似乎並不少見。
魏無忌身在半空,一身勁氣,沛然莫御。
寶甲精光奪目,神威凜凜,龍鱗甲葉上有符文鑄印,防禦時激發符文,可形成一處小週天護身法陣,便是元仙巔峰的戰仙也難以攻破。
天地間一片肅殺,青天白日裡,竟憑空浮現許多赤金色的細密線條,每一根線條都仿若有靈,電光火石間,已經將此片空間分割成無數的碎片。
那是赤銅仙體自然散發處的金剛氣芒,彷彿鋒銳的箭矢,可以割裂虛空。
戰意沖霄!
彈指間,便將強大的戰意化作有形的金光殺陣,衆仙面色俱是一懍:魏天將這是將少年視爲魔物,要一擊而殺麼?真的必要?
青城真君素來鄙夷武力,自然便要阻攔。然而他的反應速度哪裡及得上慣於廝殺的戰仙,只好眼睜睜看着重逾千鈞的仙兵帶着隱隱風雷之聲,沖天而過。
虛空中漾起一陣巨大的衝擊波,催動着無形之氣,呈水波之形在場中瀰漫開來。
無數細密的金色線條,頓時變成奪命的金蛇,隨着巨風狂舞,更添氣勢。
蓮葉翻飛,波濤驟起。
青城真人想到仙童安危,面露焦急之色,怎奈四面皆是惡風,勢不可擋,魏無忌招式已經用盡,便是想收也由不得他了。
天地間忽然有一道光,閃了一閃。
“噗!”
衆仙看時,只見魏天將被某種奇異的力量定在半空,一動不動,手中仙兵還保持着下壓之勢,極其雄壯威武。
他的戰甲上有電光纏繞,發出“滋滋”的聲音。
他就像是一隻翩飛的蜻蜓,誤入了一片蛛網,掙扎不得。
隨同他的停滯,天地間那片金光縱橫的殺陣,早已消弭於無形之中。
衆仙看着這一副畫面,都覺得有些詭譎。
一些心思極其靈動的仙人,甚至想起了,在天庭深處某處殿宇裡,繪有諸多久遠神話時代的傳說,其中一副“開天圖”,裡面那位大神躍然而起,其開闢天地的英姿,和眼下的魏天將頗有幾分形似。當然了,僅僅是形似而已。
衆仙忍俊不禁,強自隱忍,很是辛苦。
白衣少年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舍了蓮臺,到了百丈之外,就站在魏天將對面。
他伸手一點,虛空中頓時漾起一陣漣漪,那是一道光幕,若隱若現,非仙眼神通至強者不能察覺。隨着這道漣漪的出現,衆仙才知道,魏戰仙是撞在少年的無形天幕了。
少年修長而堅定的手,穿過光幕,那件仙兵便到了手中。魏無忌渾身無力,任由少年將他的兵器繳走,動彈不得,只能用足以殺死仙人的眼神怒目而視,然而讓他心涼的是,少年始終沒有看他一眼。
那件大槊被少年翻來覆去,隨意把玩,彷彿一件玩具。
衆仙心中暗道,想那魏無忌,戰仙之體,往昔與真魔界大戰,大槊之下,不知打得多少魔仙形神俱滅,竟然近不得一個弱冠少年之身,這少年究竟是何來歷,居然有此等護體仙寶。
身懸半空的魏天將,臉面掛不住了。
“兀那賊子,使得什麼妖法,快與我撒開,不然本將要你好看!啊!哈!給我開,開,開!”
任他如何發力掙脫,他似乎和神秘天幕融合一體,再難分離。
“兀你們幾個鳥人賊子,還不快來解救本將!”魏無忌怒吼,雙臂空有萬鈞之力的他,徒喚奈何。
青城真君方面,先前與魏天將一道的幾員天將已持仙兵,呼嘯而來。
少年面沉似水,早把大槊一丟,十指輕揮,彈出幾道神通,“啵,啵,啵。。。”
虛實無跡、明晦不定的天幕發出連串脆響,清光大作,一陣陣劇烈的波紋扭曲了虛空,光焰無際的仙威,帶來磅礴浩大的壓迫,如同秋風掃蕩落葉一般,魏無忌被彈飛,在半空中劃出一道長長的軌跡,“轟”然一聲響,已跌落水中。
那幾個增援的天將,在更遠的距離,驟然向後翻飛,也被打入湖水。
少年雙手一抓,那幾員天將的仙兵都被收來。他一臉凝重,一件件仔細觀看,眉心微蹙,狀若沉思。
這幅畫面甚是不可思議,羣仙一時竟忘了去救魏天將。
水花四濺,湖面蕩起波濤。
魏無忌自行站了起來,多虧這件寶甲,在巨大的威壓近身之時,那一千零八十片甲葉發出符紋光環,激活了護身陣法,不然的話這一擊的赫赫仙威,絕對不是他一個元仙之體能夠扛下來的。
魏天將重重哼了一聲,足下生雲,掉頭便走,那幾個援手的副將,也並不逞強,看到主將撤了,趕緊跟上。
青城真君心頭冒火,不過眼下要緊的是,新生的仙童不能出任何差池。
虧得本仙所料不差,眼前少年絕非窮兇極惡之徒,既未追殺魏無忌,也沒有多餘的行動,只是看着那幾件仙兵發呆而已。
真君悠悠開口道,“少仙,天有天規,仙有仙法,若一味鬥狠,有違仙家風範!誠不可取。哦,當然,是他們幾個戰仙不對,武人嘛,就是這種脾氣的。”
他這番話是試探,見少年並沒有追責的樣子,真君對這位的印象又好了幾分。
“少仙,前面說過的,這些童子,可不可以讓我迎真殿接走啊?就趁現在,就現在。”
他言辭謙謙,神態祥和,頗有君子之風。並不是他有意爲之,事實上,青城真君在天庭的風評一向如此,並不會因人而異。
少年淡然點頭,“那是當然,真君請自便!”
他莫名打了一架,倒也無喜無悲,他只是煩惱於想不起前塵往事,甚至自己的姓名都忘記了。
其實把玩仙兵之餘,他的神念,一直在體察在場仙人們的氣息,品味遠處太玄山的道韻—-那一種尋常仙人很難捕捉的“味道”,甚至很多仙人根本就無法覺察。
他隱隱覺得,自己所處的這方世界,是一個廣大無垠、充滿玄奧的龐然天體。
他沒來由便有些肯定,或者說他對自己的遭遇有種直覺的判斷:好像自己是主動的,帶有某種目的,要來到這方天地似的。這種感覺很奇怪,尤其在他取出那件玉函的時候,尤其強烈。那一瞬間,他好像即將捕捉住一線真相,打開記憶的閘門,可惜,終是功虧一簣。
大約,這方天地對於他,這個意外的侵入者,帶有某種天然的警惕。
他有過極其短暫的懊悔,隨即便釋然了。在他無比敏銳的感知中,這方天地裡,有排斥,有警惕,也有某種暖意。尤其自太玄山(他現在只知道那是一座神秘的大山,並不知其名)而來的那道青光,打斷了他獲得真相的契機,卻並不令他感到憎惡。因爲在少年澄澈的心靈覺察中,那道青光並無惡意,而且青光裡帶有某種熟悉的氣息,很久遠的、說不清的氣息。
那是一種令他靈魂深處無比震顫的氣息!只是他已想不起來。
這方天地的內蘊,經過一夜的適應,他自信已經大半瞭然於心。無非是五行之氣、四大之象組成的周天世界而已,這一點,沒來由的,他感覺很是熟悉,彷彿是靈魂深處的一種本能。
他清楚的知道,構成自己身體的精微之物,和這方天地有着大大的不同。經過一夜的時間,這周天自然的大道玄機已經在他身體上烙下深深的痕跡,他的仙體也因此而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最直觀醒目的變化就是,他的身軀變小了,從十丈的偉岸,便成了九尺修長。當這種變化趨於穩定的時候,少年只是在心底苦笑了一下,便灑然接受。
幸而昨夜那些仙童玩的變化小術,觸發了他的生命本能,這才召喚出藏匿於泥丸宮中的九品道臺。剛纔魏無忌動武,電光火石之間,他的泥丸宮中識海深處,靈性之光迸射,於是又有了護身天幕和那類似武道的一擊。
幾件形制各異的仙兵,明顯觸動了他的某些記憶碎片。
亦有片片漣漪浮現在他心海之上,微酸,微澀,難明,難忘。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此刻他的身心沉浸在類似某種悟道的狀態中,某些神通本能正似醒非醒,好像一輪紅日悄然露出天際,只待徹底騰空的那一刻。
忽然,他靈光乍現。
從識海深處射出幾縷原始真氣,在他的額內形成種種唯有他可見的隱約畫面。
其大無外,其小無內。
周天一切,彷彿洞若觀火,秋毫可見。連山谷中的一片葉、一根草,都能數清楚,只看願不願意。
少年盯着畫面,眼神空靈。
這個時候的他心如虛空,神意澄澈,杳杳冥冥,對身周事務,無所感應,恍若無物。
青城真君能夠感知少年正處在某種玄妙狀態,便不再多話。
趁着少年狀若出神,似要入化,無所作爲之際,青城真君趕緊以神念傳喚屬下,迎真殿的執事們立刻飛了過來。
青城真君祭出一個仙舟。
此舟用紫薇仙木製成,紫薇在仙界貴爲聖樹,生長緩慢極難成材。但是蘊藏天地原始之氣,最是與道合真,且暗含紫氣東來的意象,素爲仙家所喜。
煉製半尺大小的這樣一個仙舟,竟然消耗了數千方紫薇仙木,可謂是萬化爲一,極其不惜工本。
執事仙官們,以迎真殿秘術,很快將數千童子收入寶船,那寶船似乎空間無盡,猶自綽綽有餘。
少年猛然收了法意,目光射向層層仙人中的某處:一隊天兵簇擁中,有一位年輕的戰仙。這位仙人面如滿月,眉目如畫,並未穿着重甲,只穿一襲火炭般的猩紅戰衣,身姿挺拔,卓然不羣。
這位仙人神意極其純淨純粹,仙體彷彿透明一般,不着一絲仙塵,彷彿萬綠之中的一點紅,在羣仙中十分顯眼。
山風吹拂,掀開戰衣一角,露出內裡的顏色,竟是極其醒目的碧綠顏色,同湖中仙蓮同色。
然而,少年的目標並不是他,目光穿越年輕的戰仙,停在他身後,有兩位魁梧的天將手持巨大的斧鉞,似乎是某種儀仗之器。
少年明亮的眼,仿若星辰,他身形未動間,已幻出重重手印,透破虛空,如神龍御天,直驅向前。
頓有風雲涌動,空天震盪,手印所經之處,如波開浪裂一般,強大無匹的氣機威壓之下,衆仙兵紛紛飛起,一些被波及到的低階仙人亦覺得魂不守舍,感覺元神就要出體一般。兩位天將完全沒有反應,眼看青白色的手影便要抓住斧鉞。
年輕的戰仙動了,他的眼神也如星空般閃亮,甚至面容呈現出迷醉的神情。他翩若驚龍,雙臂揮出漫天幻影,在周天之上,映出一片赤色的光焰,周天色變。
在如殘陽般壯美的赤色天穹下,又出現了遮天蔽日的無窮蓮葉,隨着天風助力,悠然搖曳。無數支雪白的蓮藕從虛空中生出來,彷彿虛天就是無窮的碧水。
無數的蓮藕,發出白亮的光,彷彿槍林劍雨,隨着年輕仙人雙臂輪轉,漫天而來。
白衣少年肅立在湖心蓮臺,雙臂架在胸前,小臂帶動手腕,靈動如意,十指疾飛,漫天手印幻化不定,勢不可擋。
年輕的仙人猛然間,迎風一變,幻化出三頭六臂的法相,高大無匹,那些蓮藕俱都不見了,化風攝入他粉白的手臂。六臂殘影,彷彿飛馳的天道寶輪,打出一個個深奧的道訣。虛空異象紛紛,無數光球形態的仙能層出不窮,繼而化作虛幻的仙兵,殺機無限,彷彿下一刻就要吞噬白衣少年的本體。
無盡的赤色仙能,矯若驚龍,從血紅的天穹激射而出,將虛天交織成密不透風的羅網。
“轟、轟、轟”
一連串的能量爆衝之聲,響徹周天,彷彿不期而遇的兩軍來了一番生死對衝。
數息之後,風煙俱淨,少年負手而立,腳邊多了一柄斧鉞。
年輕的戰仙,收斂了蓮華真身,手持另一柄斧鉞,一雙星目更加明亮。他看了看遠空某處,面露些許憾色,收回已然踏出的半步,遲疑道,“今日不曾盡興,來日再戰如何?”
少年不置可否,道:“多承惠讓。餘隻借來一觀,不日定當奉還!”言罷,少年也只是看天。
我所行之事,全憑本心,你要戰便戰?
年輕戰仙身後那兩個魁梧的天將,猶有餘悸,“他居然能抗下大帥的七重“龍蓮神訣”!?”
“是十重!”年輕戰仙很乾脆,是怎樣便是怎樣,他從來不屑於掩飾什麼。
他很自信,他的戰意昂然,氣勢還未攀上最高點,他還有十二重的最強殺伐大術,若是盡數施展起來,將會是漫天龍影與法蓮,肆意縱橫,試問誰人可抵?
這時候,虛空傳來一陣巨大的波動,有無數空間被擠壓,然後爆開,恐怖的仙元能量一波接着一波,讓場中所有仙人,在腦海中,瞬間閃過一副相似的畫面,彷彿回到洪荒久遠之前,天地未分,到處是不知名的能量噴發、爆燃、消解、融合的景象。
太玄山餘脈的這處虛空,龐大無匹的範圍,都發生了劇烈的震動,遠遠超越魏無忌造成的虛空異象。若說魏無忌的道力仙能在浩瀚的虛空藏中翻起了幾點波紋漣漪,這時候就像是巨石衝開了千重浪!
便是白衣少年與紅衣仙人短暫而劇烈的交鋒,所帶來的天地震盪,也無法與之相比。
肉眼可見的空間擠壓,引得衆仙人動容,然後立足不穩,紛紛向着遠方遁走,暫避其鋒芒。
原來,不知何時從天庭方向馳來一方黃色的陣雲,巍峨磅礴,有遮天蔽日的氣象。所經之處,衆多簡陋、低級空間如揚湯煮沸般,紛紛潰滅。
“陣雲!”羣仙低呼,立時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所謂陣雲,是經過秘法薰修過的仙雲,層層疊加,以無數的雲團列成陣勢而成。陣雲多見於戰場之上,與尋常虛空的自然之雲不同,極其細緻密實,通達五行坤土之性,往往一方陣雲即可承載一軍兵將,少則數萬,多則數百萬,可見一方陣雲有多麼宏偉,這也是仙界一大手段,屬於甚深道法的一種。據說只有金仙境之上才能演化。
除用於戰陣之外,有些講究排場儀仗的大仙,喜歡以小型的陣雲承載仙獸坐騎和車輦,以示威勢赫赫。
整個天庭喜歡這種排場的大仙,沒有幾個,就連未央大帝出行也從未如此。
天庭衆仙對這方黃色陣雲再是熟悉不過,來的分明就是天庭九大金仙之一的浩黃仙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