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行即將開始。請所有人進入冬眠艙……”
“目的地鎖定完成……預計將會在四十一年後到達新博比……”
廣播在戰艦中重複播出,他遊走在戰艦的每一層,沒有人能夠發現他的存在,對於這些博比人來說,他本就是虛無的存在。
他看着這些人帶着不同的表情,坐着不同的祈禱,卻抱着同樣的希望,紛紛走進了冬眠艙中,希冀着睜開眼後,新的家園就能出現在他們的眼前。
可是,他知道,這條船永遠到不了那個新的家園,當他們睜開眼,不是新的家園,而是更加殘酷的現實。
他之前猶豫過,但現在他已經不再猶豫,哪怕只是萬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不能容許放任,必須要將一切可能都扼殺在搖籃中。
也許他就這麼什麼都不做,讓這艘載着博比人最後希望的戰艦抵達目的地,也不會有任何問題,畢竟一切都是他的猜測而已。
但只要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可能改變他所經歷過的現實,那麼李墓就無法接受,也許現實中的他,算不上好,但至少還能看到希望。
他不能容忍這希望消失,所以,維持歷史是好的,而且那本來就是博比人最後的結果,他不應該猶豫纔對不是嗎?
但他只是遊蕩在這因爲大部分人都進入冬眠,而顯得死寂,幽冷的戰艦中,從艦橋到底層動力室,一層又一層的走過。
他有些不知道該從何下手,那些一眼之仇,就能殺人全家的果斷主角們,原來真的做起來,好難。
他就這麼在冷冷清清的戰艦中來回的走着。回想着自己在很久以前,遇到過的那一艘同樣的戰艦。
那是怎樣的淒冷與悲傷,猶記得那是他的嘆息,而現在他卻在這艘船上,在一萬年,甚至很久的從前。仔細思考着,該如何將這艘攜帶着希望的戰艦變成他記憶中的淒冷與悲傷。
這是怎樣的殘忍,但他只能忍着,忍着,繼續忍着,任由那冷酷與殘忍竭盡所能的充斥他的心田,在這戰艦上劃下一個圓。
“這是一個座標……”
他低聲喃喃着,“讓它按照我記憶中的模樣出現,一直不停的流浪下去。一直流浪到我所在的時間,然後成爲一個座標,讓我逃離這黑洞。”
“所以,我需要一個接收器。一個在我所在的時間裡,可以接受我的精神傳輸的接收器。”
“對不起。如果我能夠再強一點,也許就不需要……”
他呢喃了一句,又忽然停下,眉心擰在一起。然後心中忽然明白,就算他變得更強。徹底領悟這強弱作用力的真諦,不借助接收器,就可以顯聖星河,但他或許也依然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事實其實已經很清楚了,不需要自我安慰的藉口,他就是想要維持歷史的軌跡。也必須要維持歷史的軌跡。
因爲他無法確定,改變之後可以讓他的處境變得更好,至少現在他已經是貴族,至少他現在已經將希望的一半抓在了手中。
所以就這樣維持歷史的軌跡,維持他在他的時空裡所看到過的結果。那纔是對的選擇。
何況。眼前的這些人,他們的命運其實已經有了結果不是嗎?他要做的,僅僅只是還原歷史的軌跡,維持命運的安排。
但爲什麼還是總覺得心裡有些苦澀的滋味,他們只是虛無的,他們早就死了,他們只是無數年的亡魂而已。
他用力的搖搖頭,不再去多想,用很慢的速度製作着一個他所需要的接收器,當這艘戰艦一直流浪到他所在的時間後,他將可以通過這個接收器,利用量子糾纏的原理,逃出黑洞。
他的機會只有一次,如果他錯了,那麼他將會徹底湮滅在量子糾纏的傳輸中,他對強弱作用力的領悟不夠,在量子糾纏的傳輸下維持不了太久。
而且也必須通過另一個接收器,才能從那種狀態中脫離。簡單的說,他在打造一個傳送門,然後將他自己打包傳送出來,從而逃離黑洞。
所以他不止要維持歷史的軌跡,甚至在還要破壞掉動力艙,這樣他才能夠計算得出來,在他所在的時空,這艘戰艦的具體座標,然後畢其功於一役,要麼他從傳送門中走出來,要麼迷失在傳送之中。
機會一半一半,但卻已經是他所有計算中,最有可能成功的方法了。
製造接收器的工作,其實並不複雜,但他並不是太急着完成,他還有許多的事情需要思考,他無法確定從博比人逃離母星,到他第一次見到博比人的戰艦,中間到底隔了多少年?
當初以爲只是一次偶然的遭遇,所以他並沒有去查閱航行日誌,田胖子也許做了,但他並不知道數據,
如此一來,他需要思考的事情就變得有些多了,而且不容出錯,首先他要推算出這期間到底隔了多少年,然後他才能夠鎖死戰艦的速度,這樣一來可以確保歷史的軌跡不被破壞,二來也可以讓他推算出現在這艘戰艦坐在的座標。
這是一個巨大的工程,而且他還要先計算出博比人的母星到底在哪個星域,如此才能確定最後鎖死的航向。
他記得博比人的戰艦最後與目的地偏離了十萬光年,如此一來的話。
無數的數據在他腦海中彙總,計算,等到戰艦的駕駛員第二次換班結束,他才總算有了一個確定的結果,而這艘戰艦也在星空中航行了二十年。
離預定的那個時間段已經不遠了,他變得有些暴躁,在戰艦裡走來走去,從上走到下,又從下走到上,如此反覆,日日夜夜,一直未停。
期間還發生了一件事情,博比人所在的那個星系中的太陽,在十年前開始了壯烈的坍縮變化,可怕的爆發,席捲了整個星系。
可惜,看到這一幕的人,只有他。一個文明的落幕,最後只有他這個過客目睹,想來也是一件極爲悲哀的事情。
等到戰艦駕駛員第三次換班的時候,他看到了那個人。就是在無數年後,將原素精金帶給他的那個人。
現在的那個人,還很年輕,很穩重,看起來跟無數年後那具乾枯的屍體很不一樣,很精神,很愛笑,笑起來的時候,看上去很陽光,很開朗。
這樣的人是不會因爲什麼幽閉恐懼症,造成心理問題,而埋葬掉整個文明希望的。
“所以,這纔是歷史的真相嗎?”
他有些無力的嘆了口氣,然後用書上的話說,命運的齒輪就在那個人撿起那條他故意丟在那人衣櫃前的原素精金項鍊的時候,就轟轟轟的轉動了。
“真是讓人覺得醜陋的真相啊。”
他無聲的看着那人將原素精金項鍊撿起來,在那人準備拿到駕駛艙,問一問是誰丟的之前,他對那人用了精神控制。
然後一切就好像無聲的老舊電影,血腥,醜陋。
他其實很想知道這個人的名字,但他並沒有,比起知道那個人的名字,他更希望能用那個人,某個人來稱呼那個人。
這樣的話,似乎良心會覺得好受一點。
“他們只是一段數據,只是一段影像……”
明明已經那麼堅定的心,爲什麼還要在這最後有些撕裂的痛苦,他就很憤怒的大吼一聲,然後紅着眼,不轉頭,逼迫着自己將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全都看在眼裡。
“記住,這都是你做的。他們都是因爲你才死掉的。博比人的希望,是被你扼殺掉的。記住這些,一定要記住!”
“因爲都這樣殘忍過的你,所有的良善都已經被撕裂,那就不要再想奢求還會有什麼救贖,所有的,哪怕只是爲了這些被你殺死的人,你也必須繼續走下去,不能就這麼停下。”
“已經被這夜染上了抹不去的黑,已經被血塗上了抹不掉的紅,那就一定要,變得殘忍,變得冷酷。這條路,走上去,就不要再奢求還能回頭!”
“不會有什麼救贖,不會有機會回頭……”
“得到了什麼,就一定會失去什麼。”
“不是爲那些得到的,只是爲那些失去的……李墓,從今以後,做一個真正的暴君,這纔是真正的命運!”
轟轟轟!
他感覺到眼前的世界在扭曲,一切都在崩潰,最後的視野之中,只剩下那一艘承載着希望未來的戰艦,在星空之中,劃過一條殘忍的弧線,遠離那屬於博比人的希望,不回頭,向着星空的更深處而去,那裡,有他的希望,有他的未來。
“所以,我必須要成功啊!”
“畢竟,那是抹殺了博比人的希望與未來,才爲我爭取到的希望……”
“爲了我要去的方向,不惜滿手血腥的我,又怎麼可能,在這裡就倒下……”
在眼前世界徹底崩潰,黑洞的吸引試圖將他往黑洞的更深處吞噬去之間,他慘笑一聲,頭也不回,用盡自己全部的力量,捲起自己全部的精神,在那迷離的黑洞真實中,選定一個方向,向着那最後的希望降臨而去。
“所以,一定要成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