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一六章 若非死別,絕不生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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飽含說不盡的悲涼卻又無可奈何之極的聲音,不大而異常清晰的傳出,羅羽臉上逐漸一點血色都沒有了。

這些苦在心裡的話纔剛剛說完,忽然羅羽渾身一震,充血的雙手用力按在胸口,忍不住劇烈咳嗽了起來。

而此番一停下體內的法力,早已匱竭的經脈被傷勢徹底牽動,一發不可收勢襲上全身,那種疼痛好似有一隻無形的手將羅羽體內五藏六府都捏碎了一樣,再也印製不住的鮮血從耳鼻等七竅中慢慢滲出,眼中的水花裹着濃稠的血水順着眼皮緩緩躺下。

任誰看了這幅憔悴蒼白的模樣,都會嚇一跳的,若說此時的羅羽已是出氣多,進氣少的垂死之人,恐怕也沒人會不相信了。

看了看這四周佈滿毒霧和泥沼的地方,一片凝而不散的陰霾在頭頂翻滾蠕動着,看不到一絲光亮,那種臨死前的蕭瑟之意不禁涌上心頭。

儘管身後的尖鳴之光也越來越緊,刺耳狂鳴,但羅羽卻心神疲乏到所能堅持的極限,不想再去看了,因爲無用!

可眼下的他雖然無力反抗,但心裡驀然生出一股不平不屈之氣,撐着他的脊樑狠狠擡頭瞪天!

相較許老鬼,他更恨天!

“蒼天!好像這輩子,你一直非要置我於死地,自我出生,就從小讓我受盡了磨難,從未對我公平過,若我沒有落到這樣的下場,我或許還會忌諱不言,但今天反正是要死了,你若有眼,就給我聽好!我這一生,就算是死,也要與你鬥完那最後一口氣!”

那強忍的悲憤之意讓羅羽咬破嘴脣,血水滴落在衣袍上淡淡化開,染起一朵朵血花!

他總是想盡辦法要活的更好,可老天無眼,竟在這受盡磨難後,眼看大道通明時又給他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既然如此!......

已是收勢不住內心狂性的羅羽,腦海深處閃過一個膽大異常的念頭來,此絕命的想法只是剛一出現,便瞬間讓羅羽下定了決心!

在那股血性的支持下,羅羽伸手往自己身上狠狠一扯,腰間的筋爪劍玉帶和掛在上面的五六個灰濛濛小袋子,全都被他取了下來。

“天命!帶着它們去吧,到那裡等着我,如果自今時今日起的一年之內,我沒有去找你的話,你以後要記得,再沒能化成人形前,寧可與飛禽走獸爲伍,也別出現在修仙界中了,人心之惡,更甚於妖!”

喉嚨一甜,大口慘淡的嚥下苦澀鮮血後,眼中神光立時灰白了下去,羅羽勉強提起精神,舉止緩慢,卻似乎在用盡全力將碧綠玉帶小心繫在天命鼠的一隻腳上,這些年拼死拼活就是爲了這些身外之物,一朝拱手送出後,整個人真的一下子輕鬆了許多。

望着一身流淌不止的血水,自己竟會有必死還難受的結局。

吱吱!....

似乎有感羅羽心如死灰的絕望和飛快衰退的虛弱氣息,天命目中赤紅之色似要破裂這一雙妖目,毛髮豎立,爪尖厲芒浮現,異常不安的嘶吼着。

但見到羅羽一絲猶豫的意思都沒有後,天命鼠顧不得自己妖力不支的情況,發出穿喉的尖鳴並一個箭步就竄上了羅羽肩頭,死死拽住羅羽的衣襟不放,感受着羅羽這位主人身上的冰涼,一絲溫度都沒有的情形後,天命雙目血色更濃,似乎要對羅羽說些什麼,但越急越是聲音模糊不清。

“趕緊走!我不可能保護你一輩子的,但至少活着的每一天,在我有生之年裡也沒虧待你。”

這一刻,向來做事果敢勇決的羅羽,那顆從不低頭怕苦怕累的心彷彿被什麼狠狠觸動了一下,已是浸在自己血水中的目光強忍着悲痛不捨,不敢再去看一眼這些年情同手足的妖獸。

四面都是泥濘沼氣,羅羽神色恍惚,依稀記得當年的虎嘯崖,大雨滂沱,在崖底一處沼氣瀰漫的泥濘地裡,同樣四周都是些詭異奇怪的樹木花草,整個崖底也瀰漫着一股相似的灰色瘴氣。

那時候正年少輕狂的自己,同樣在快要臨死之前又絕處逢生後,曾拍着胸腹大聲對一隻什麼不懂,連妖獸都算不上的小灰鼠信誓旦旦,豪言壯語過!

“跟着我,以後我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你既然救了我一命,這輩子我都會還你恩情,你便叫天命吧,要與天爭命!”

那些還未淡去的話歷歷在目,羅羽臉色不禁慘笑了起來,當年的誓言,此刻竟顯得如此脆弱的不堪一擊。

“他來了!再不走,我會恨你一輩子!放心,有千絲結咒在身上,此生我與靈兒性命都被拴在一塊了,我如果是尋死,豈不是白白害了她,再說就算是死,我也不能死在許老鬼的手上!”

說完這話,羅羽不再猶豫的奮起全力,一把抓住依依不捨的天命鼠,雙目一閉的狠狠往下方沼澤中扔去!

即便沒有了法力,可羅羽的肉體力量並未削弱多少,雙臂一揮便如千斤落下。

一道赤綠的火光悠然一閃,怨恨不甘想要嘶吼着纏了上來,可終究是在內心掙扎着,而這一番遲疑便與羅羽手掌差了那麼分毫,赤綠的火光片刻間就‘噗咚’一聲的沒入腳下萬丈泥污之中,身形一陷的就蹤影全無了。

“孽障你敢!”

手掌鬆開的那一刻,羅羽渾身一陣無力感涌來,可就在其身形搖搖欲墜時,聽到那身後猛然傳來許老鬼驚慌震怒的聲音,又讓羅羽咬破舌尖強行讓自己清醒了過來。

他還有最後一件事要做!

剛纔的一番舉動全發生在電閃雷鳴間,其後瘋狂追來許老鬼任憑其手腕通天,卻終究是遲了一步,而且天命鼠精通遁土之法,許老鬼又只是在羅羽身上動了手腳,當看見天命帶着羅羽的一身寶物消失在地下後,其神念失去感應的那一剎那,已是付出無數代價才走到這一步的許老鬼,彷彿被一種天昏地暗的感覺襲遍全身!

這一瞬間,羅羽就讓他曾幻想過的一切全化爲了泡影!

金藍雙色的長虹,如一道從天而降的霹靂,氣勢驚人衝破那林間毒瘴,散發出冰冷異常的氣息停在羅羽前方不遠處,裡面隱隱現出一臉怨毒的老者看死人般眼神盯住了羅羽。

“好!好極了!你以爲這樣就能讓本祖師死心了,本來看在同出一門的份上,還想給你個痛快的死法,但現在你給了本祖師一個對你施展搜魂術的理由,他日魂飛魄散,死了也進不了輪迴之道,可別怪本祖師心狠手辣!”

陰寒難聽的聲音傳出時,金藍兩色的巨旗迎風展開,許老鬼的身影頓時從其中漫步走了出來,其面上的陰沉鐵青之色,彷彿要將羅羽千刀萬剮才能泄心頭之恨!

“對我‘搜魂’?”

到此時此刻,許老鬼竟還想着以此殘暴之術來奪取自己腦海的記憶,天真的認爲羅羽除了不讓儲物袋落在他手上外,就沒有其他準備了,這番話當真讓羅羽聽了,更心裡有了一絲把結丹期修士任意玩弄於鼓掌間的快意。

羅羽將沉重的眼皮微微擡起,眯着眼睛望着許老鬼,面上露出一份淡然自若,天塌不驚的神秘笑意!

“可惜,要殺我的人不止你一個,但你絕對會是那些人中最可憐的,今日是我敗了,輸即死這沒什麼好說的,可在死之前,我就算流乾最後一滴血,也不會讓你得到一丁點好處,更加不會死在你的手上!”

話音有些急促驚狂的自羅羽口中發出,當許老鬼聽了爲之渾身突兀發寒,卻猜不透羅羽的意思時,讓其驚懼震撼的一幕出現了。

羅羽依舊冷冷站在青色飛舟中注視着許老鬼,但雙手雙腳上已是密密麻麻浮現一片片細碎冰晶,開始往全身溢而去,其身外四周的溫度也不由自主的瞬間狂降了不止。

“冰靈寒魄!你要幹什麼!”

一直以爲羅羽無再戰之力的許老鬼,突然又一次見羅羽催動了體內的本名靈氣,這種讓其最爲忌憚的東西時,老者臉上頓時煞白一片的驚喝道。

正當許老鬼以爲羅羽此舉是做玉石俱焚的打算後,他根本想也不想,雙腳狠狠一抖,身上靈光爆閃就要破空離開,但忽然羅羽接下來的動作讓許老鬼不敢置信了起來!

只見羅羽將已化作雪白寒冰一樣的手掌緩緩擡起,彷彿異常吃力才舉至頭頂,目光深邃的望着手裡絢爛迷人的冰晶,似看透了這惶惶一生,在澄澈的冰光裡面,彷彿把自己從兒時到眼下所發生過的一切都走馬觀花了一遍,隨即眼中瘋狂之色接連一現,那手掌已是伴隨着雙目疲乏的眯上,而無悔的輕輕按下!

當手掌上的冰花接觸額頭的一瞬間,一股冰寒透底的氣息轉眼間籠罩羅羽全身,白色的冰花自其身上觸目驚心的綻放,那讓人奪目的白光忽閃忽現的一擴散下,‘嗤啦’一聲傳來,無數冰屑寒氣往羅羽全身各處狂涌而去,冷冽的寒冰瘋狂滾動中,一塊塊潔白巨冰貼着羅羽身體轉眼成形,讓其全身從頭頂開始竟被寒冰一點點往身下侵蝕而去。

一個呼吸間,羅羽仍保持着一手緊貼天靈的姿勢,但整個人卻已被一塊晶瑩巨冰給封在了裡面。

羅羽在最後關頭,竟是選擇以此等寧爲玉碎的方式對待自己!

人形巨冰成形,附近一聲哀鳴傳開,遊日舟的青光在沒有羅羽的法力支持下,頓時潰散開去,而青舟連同包裹羅羽本體巨冰一起自半空呼嘯落下!

幾乎同一時間,青舟附近一聲爆裂響動傳開,一隻丈許大的金色錦旗閃電般出現在青舟下方,並迎風一卷之下,頓時金旗上噴出一團金霞來。

青色飛舟和銀白巨冰一絲聲響都沒發出,便緩緩沒入金霞中不見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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