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神殿!
魔雲天一個人緊閉雙目,靠坐在寬椅之上,大殿內一片死寂。
良久,他雙眼豁然睜開,兩道精芒激射而出,整個大殿的燭火如同被風吹過,向着殿外方向齊齊撲倒,股股燭火熄滅的氣味絲絲縷縷彌散開來。
魔雲天恍若未覺,轉過頭去,目光鎖定神位一邊的石壁。
咔咔!
凹凸不平的石壁輕輕震動,一扇門形裂縫浮現出來,石門從內被人緩緩推開,幾片浮塵輕輕揚揚飄然灑下。
一道身影慢慢走了出來,他鬚髮皆白,消瘦的身材裹在一身黑袍之中,行走間略有些佝僂孱弱,彷彿一陣風就能颳倒。一道的詭異的氣息飄散開來,整個大殿卻隨着他的出現,瞬間暗淡下來。
“咳咳!”
他捂着胸口輕咳着,也不知是被浮塵嗆到還是身體所致
。
魔雲天身軀一動,瞬間穿過幾丈距離,出現在黑袍人身側,伸出手輕輕將他扶住。
“師父,您出關了?”
此人赫然是魔神宗上代宗主,曾在南隅深淵隱而未現的魔霸天,只是任誰看到他也想不到,此刻這個看起來羸弱不堪的老者,會是曾經那個霸氣絕倫叱吒風雲的魔霸天。
“放心,還死不了!”
魔霸天推開魔雲天的手臂,顫顫巍巍地走了過去。
那張雕刻精美寬闊大氣的紅木寬椅,靜靜地擺在主位之上。
魔霸天走了上去,伸出枯瘦的手掌輕輕撫摸椅背上起伏不平的龍雕圖案,又摸了摸因時常撫摸而光滑油亮的扶手。這裡原本是他發號施令的地方。
嘆了一口氣,他轉身走向一旁的側位,瘦弱的背影一抖一抖。不知怎的,有幾分淒涼,像是天邊的最後一抹夕陽。
英雄遲暮!
魔雲天站在他身後,盯着他的身影一動不動,直至魔霸天徹底在左邊的位置坐下,他才身體一震,低聲道:“師父,您不必如此,在您面前,我永遠是街邊的那個小乞丐。”
魔霸天搖了搖頭,直直地看着他道:“你心裡真的這麼想麼?”
魔雲天面色一滯,隨即慢慢恢復了過來,勉強笑道:“師父,您說笑了!”
魔霸天又看了魔雲天片刻,那是他一手帶大的徒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兩人之間慢慢有了裂痕,變得陌生起來。
“師父,這段時間的閉關,不知身體可曾康復一些?”
魔霸天搖了搖頭,緩緩道:“傷是老傷了,哪裡還能夠康復?”
“是雲天思慮不周,害得師父空跑一趟,白白折損了幾年壽命。”
“呵呵,我本該死在數百年前的正魔大戰之中,卻詐死騙過諸人,施展魔教秘法,拖着這副殘軀苟延殘喘了數百年,早已厭倦
。幾年對我來說,可有可無。只要你能夠正面與玄青門對抗,我隨時都可以嚥下這口氣。”
頓了頓,他似是不經意地問道:“你方纔說,遇到玄青門和山靈宗的人了?”
魔雲天面色一變,微有些不滿,見是魔霸天看向他,那絲不滿又悄悄斂去。
魔霸天將他神色轉變看在眼裡,悠然一嘆,道:“你還是那個性子,自小便是自負至極,什麼事情都榮不得他人指手畫腳。你放心,我只是剛好醒轉,無意間聽到罷了。”
魔雲天臉上陰晴不定,片刻才道:“玄青門倒也罷了,除了實力的增加,並無什麼變化,只是山靈宗恐怕有些不安分了。”
“哦,怎麼說?”
“與密林妖將衝突一事,以我看來,除了幾名山靈宗弟子除妖是事出偶然之外,從山靈宗知曉此事之後,恐怕就是一個陰謀!”
“陰謀,怎會如此?”
“山靈宗掌門忘塵藉口南疆有異動,出行探查,北辰一山坐鎮門派,無力顧及,方纔力邀玄青門相助,看似合情合理,實則根本就是一個藉口。南疆所謂的異動,我曾派人秘密去查,那不過是山靈宗自編自演的一出好戲。山靈宗是把玄青門當槍使,恨不得玄青門隕落幾個峰主長老,方纔罷了。大戰開始,北辰一山提前抵達,卻只是遠遠地駐足觀望,他萬萬沒想到玄青門只憑七位弟子就硬生生擋住了一位妖將,雙方竟然打的勢均力敵。眼見事情偏離了他們的預估,北辰一山仍不現身,只等雙方拼的力竭,方纔裝作風塵僕僕,趕了過來,力圖一舉滅掉密林衆妖。如此不出多少力氣,卻又博得好名聲。只是沒想到,碰到了個暴脾氣的常遠橋,掉頭就走。”
“當代的玄青門掌門,那個雲易真人,豈會如此好欺?”
“好欺?雲易此人絕不簡單。當年師父與玄青門上代掌門玄衝真人拼的兩敗俱傷後。玄衝真人拖着重傷之軀,不過百年便隕落。雲易能在短短的百餘年迅速崛起,不但站穩了腳跟,還能帶領整個玄青門震懾虎視眈眈的羣雄,保住玄青門正道魁首的位置。此人若是好欺,天下還有誰不好欺?師父也曾在南隅見過此人,雖是並未動手,然而氣息感應之下,應該有所察覺。”
魔霸天沉默片刻,方道:“不錯,此人一身修爲高深莫測,即便是比起當年的玄衝真人也是隻強不弱,或許已經跨入那傳說中的太清境了
。”
魔雲天點了點頭,接着道:“這件事恐怕不是他看不穿,而是實實在在被山靈宗擺了一道。山靈宗謀劃此事時,思慮頗周,佔據了天下大義,卻是榮不得雲易不去做。而且,南隅深淵一行,玄青門佔盡便宜,獨得深淵寶物,其中赫然有十大神兵之屬的軒轅劍。表面上看,整個玄青門的實力提升了一截,其實卻也是將整個玄青門置於風口浪尖之上,成爲衆矢之的。說不定,其餘的幾個正道門派已然背地裡結成聯盟,共同扼制玄青門。”
“如此就怪不得了!”
“不錯,此行我不出手,除了我之前說與玄冥二人的原因,卻也並非沒有坐視正道各派內亂之意。”
魔霸天點了點頭,沉思片刻才道:“不錯,看來你的心智經過這幾年的磨練,已經徹底超越我了。”
魔雲天面色如常,淡淡道:“師父謬讚了!”
忽的,心中一動,他又開口道:“此行我倒是見到一個有趣的小子!”
魔霸天一愣,疑惑地道:“小子,是什麼樣的小輩,能引起你的關注?”
魔雲天右手扣起,輕輕敲擊扶手,慢慢道:“這小子說來年紀不過十五六歲,資質一般。然而,南隅深淵一行率先得到寶物,此次大戰卻也是現身其中,其修爲赫然已經攀升至玉清境六層,另外他還有一身不俗的煉藥本事,身邊跟着的一頭上古異獸,很可能是神獸的後代。”
說道此處,他看了魔霸天一眼,眼中流過一絲詭異的光芒,“從百花谷傳來消息,說是在青州府邊界之處,這名少年竟然憑藉一截棲鳳梧桐枝幹煉製的法寶,毀了一株參天鬼槐,破了一處鬼陣。並在渡水河中,取得了一株水母妖蓮。”
魔霸天嘆息道:“不簡單,當真不簡單!這是大氣運啊!”
而後,他驀地轉過頭去,直視着魔雲天,道:“百花谷,你與百花谷主……”
“師父不用說了,百花谷主與我早已形同陌路,這消息不過是我佈下的眼線傳回來的消息
。”
魔霸天一張老臉上,皺紋爬滿,此刻聞聽魔雲天的話後,竟然皺的更深了,如同一道道褶子。
良久,他其身站起,顫顫巍巍走向石洞。
“我的時間不多了,你要儘快提升修爲!”
魔雲天臉上有些陰晴不定,他既想借助魔霸天之力震懾羣雄,卻又不想他在旁邊品頭評足。
“師父還能撐多久?”
“兩年,兩年之後,秘法之力盡數耗盡,身體消融,魂飛魄散!”
沉默片刻,魔霸天已經走至石門前。
“那件事情,我已經準備做了!”
魔霸天身體一震,駐足不動,沉聲道:“你想好了?”
“想好了!”
“此事牽連甚大,只怕會引得遠古劫難再現,生靈塗炭!”
“那又怎樣?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若不如此,我終其一生,也只能如師父一般。”
“與我一般不好麼,至少也算是曾經轟轟烈烈過的英雄!”
“英雄,呵呵。英雄事事光明正大,只憑實力硬碰硬。所以等待英雄的不是慘烈的死亡,便是如師父一般默默地渡過遲暮之年。”
“你要做梟雄?”
“梟雄又如何?自古成大事者都是梟雄!”
“梟雄沒有回頭路的……”
“爲何要回頭?回了頭,那還是我麼?”
長長一嘆,魔霸天身形漸漸沒入石門之中。
魔神殿內,那珠光卻似更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