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皆知,肖勝所說的理是這麼一個道理,程序也是這個程序。可真到了下面,這些所謂的‘規章制度’和‘程序’也都成了一紙空談。
紮根農校這麼多年的馬金華,自然是有的是手段繞開所謂的人事方面,直接把黃浩傑攆出去。即便不繞開,人家也不會因爲你一個教導員,得罪一個即將晉升系主任的‘老同志’。
既然黃浩傑都已經破釜沉舟了,肖大官人自然是要拿這些堵一下這老傢伙的嘴。
也許是平常被人奉承慣了,現在又有自己的‘得意門生’在旁邊,肖勝這麼不給面子的一番話,着實把這廝‘埋汰’的不像話。
這才引發了‘連鎖反應’。
“我舅舅有冠心病,他要是被你氣出什麼事,你,你跑不掉的。”
“可以,任何能稱爲‘呈堂證供’的病例,必須是甲級醫院。淮城一個人民醫院!如果馬老師需要,我隨時可以幫你安排全身檢查。另會向學校呈一份,你身體不適合再長期勞累的‘病例證明’。這年頭,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啊,一旦官方能證明馬老師的身體,不再勝任任何高強度工作的職務,我覺得他這個副主任都有可能讓賢。”
說到這,肖勝面帶微笑的繼續補充道:“這位在執法機構任職,應該很清楚法律法規的條條框框。在‘當事人’本身具有特殊疾病如冠心病、心臟病的情況下,因爲他人驚嚇造成身體不適後,首先需要向執法部門提供近半年的體檢證明。而以此判斷,他是否在‘訛人’。最後,再探明具體的‘誘因’。”
“這個過程多則一年半載,少則一兩月。在這期間,馬老師是要持續臥牀不起的。如果是這樣,我們的鄭老師‘不戰而屈人之兵’啦。”
“你剛剛說你舅舅有什麼病?需要我叫救護車嗎?”
直擊馬金華的痛處和短板!在這個爭奪‘系主任’的關鍵時刻,他是怎麼都不願掉鏈子的。否則,也不會一股腦的把自己所有‘得意門生’都請了過來。
打蛇打七寸……
論咬嚼字的功底,現在真正做到‘熟讀百書’的肖大官人,真的不怵任何人。
望着馬金華那強忍着怒意,硬生生嚥下這口屎的複雜表情。在場的308牲口們,各個都顯得幸災樂禍。但與此同時,他們對現如今的肖勝身份,又抱以很大的‘質疑’。
特別是長期從事銷售工作的潘澤強,他亦能從肖勝的話,抓住某個重點。特別是那句:我能幫你從市醫院裡拿到長期無法從事高強度工作的‘病例證明’。
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背後,可蘊含了大能量啊。
要麼這廝是在虛張聲勢,要麼是真的混大發了。
在辦公室的氣氛一度‘劍拔弩張’之際,一名佝僂的身影慢慢悠悠的出現在了辦公室裡。
“嚯,人挺多的嗎?”
當衆人聽到這位年過半百老人的聲音後,下意識扭過頭。
“鄭老師……”
“鄭主任……”
肖勝他們還是習慣了喊鄭國科‘老師’,而已經在他麾下工作了一兩年的黃浩傑,已然成爲了‘社會人’。稱之其職務!
鄭國科,典型的‘學院派’。不喜歡投機鑽營,更不愛阿諛奉承。二十多歲從農校畢業後,一直紮根他所熱愛的這所學校。
別人家的班主任能不代課不代課,而他……則習慣了親力親爲!肖勝之所以會愛‘專業課’,可能是因爲專業老師是他吧。
其實在很多人眼,這個‘系主任’之爭,鄭國科當選是‘實至名歸’。因爲他的知識面和資歷在那擺着的!可卻有很多人,都不太看好他。
因爲他不懂得‘奉承’,不懂得順應形式,只會一味的做學術。
哪怕是這次‘系主任’之爭的戰火,也都是下面看不慣的人,故意挑起來的。而不是鄭國科自我願意的!
他的笑容,永遠簡單、乾淨!對待專業知識的苛刻,亦使得每一個他的學生,都有一種想逃的衝動。
可他從不會給自己的學生‘設限’,在新生入學的那一天,他總會說:“在這個浮躁的社會裡,願意紮根農村的人越來越少了。爹媽花那麼多錢,好不容易把你們攻讀了出來。畢業後,又跟農民似得返鄉。這會讓很多人心裡不舒坦、接受不了。”
“但作爲農業大國,目前而言,農業仍舊是我國第一階梯的‘產業’。未來的發展不可估量,但首先你得耐得住寂寞。我不會強制性要求你們做什麼。畢竟,在這個物慾橫流的社會裡,有尊嚴的活着纔是最重要的。”
有尊嚴的活着!
這番對於農民的孩子,無奢侈的詞彙,是肖勝第一次從他嘴裡聽到。最少,在那個熱血澎湃的年齡裡,他的這一番話於肖勝而言意義深遠。否則,他也不會在畢業之後執意的回鄉種地了。
“老鄭你來的正好,這些是你教出來的‘得意門生’?除了胡攪蠻纏,他們還會什麼?”
像是找到了‘發泄’人似得,甩開臂膀的馬金華怒斥着肖勝等人。
而聽到這話的鄭國科,也不氣、也不惱,笑眯眯的望了幾人一眼道:“能‘胡攪蠻纏’到讓你老馬束手無策,我覺得也是一種能耐。最少,這能客觀的證明,我的這些學生已然適應了這個社會的生存方式——弱肉強食。”
“你,你這是鐵了心護犢子是吧?”
聽到馬金華這話的鄭國科,笑着接過任曉峰遞過來的香菸,同時反問道:“你難道沒有?老馬啊,我不爭我不搶,不代表着我看不到。同樣是教導員,憑什麼你的外甥要我的學生高一等呢?在來這之前,面已經找我談過話了。既然你都一點情面不給我留,我真沒理由再這樣熱臉貼你的冷屁股吧?”
“剛剛我在教務處說的很清楚。一個連教育都查不到的學歷的‘本科生’,是怎麼混進我們農校的。又是怎麼成爲我們農校第一階梯‘儲備力量’的。泥人還有三分土氣呢。老馬啊,別欺人太甚。”
當鄭國科說完這話時,臉色最爲難堪的要數關慶了。野雞大學的畢業證,一直都是他的硬傷。老鄭的這一手,等同於釜底抽薪。直接斷了他的後路……
“哎呦我去,在宿舍起了點口舌之爭,馬金華你拿着雞毛當令箭的直接告到校方那裡了?你的心眼子都多大吧?有針孔大嗎?”
嘴絕對不饒人的任曉峰,直接嘲笑着。
“你……好,很好,老鄭。咱們……”
在馬金華在此放狠話的時候,肖勝的手機突然響徹個不停。掏出手機的他,看到了一串陌生號碼。有些詫異的猶豫數分,最後還是接通了電話。
“你好……”
“肖勝嗎?我是葉建國啊。”
“哎呦,葉主任你好你好!”對待有真本事的讀書人,肖勝那是發自肺腑的尊重。說這話時,哪舉着電話,他都半弓着身子。
“我找了你一圈子,還是從小葉那裡拿到你的號碼。你不是說今天來參加農校的校慶嗎?”
“我在啊?我現在在我班主任的辦公室裡。正幫他在這扯皮呢……”
聽到肖勝這話的衆人,紛紛把目光投向了這廝。連鄭國科都面帶笑容的望向自己當初最爲‘得意’的門生。
要知道,那個時候的肖勝在專業課方面,可是經常拿滿分的‘妖孽’級人物。再加,他在學校是‘勤學檢工’的學生,對於這類學生鄭國科很是照顧。
“你班主任是……”
“鄭老師,鄭國科。這是‘四號樓’三樓……”
待到肖勝報出他的位置後,依稀聽到了葉建國與身邊人交談的聲音。
“他說是四號樓,班主任是鄭建國……”
“老鄭啊?老學術派了,專業功底很有底蘊。”
“想都想的到,不然教出這麼出色的學生。”
嘀咕完這話的葉建國,立刻回覆着肖勝道:“你哪都別去哈。我現在在一號樓這邊,拐個彎到你那了。”
“我……”
‘嘟嘟……’
肖勝本想着去找他老呢,可誰曾想到對方他還要急。
“肖勝啊什麼情況?”鄭國科笑着詢問道。
“我在家不是搞了幾百畝的試驗田嗎。前天請了個農科院的專家去……”
“等等,你說你搞了多少畝的試驗田?”連抽菸的鄭國科都吃驚的詢問道。
“四百多畝,還有兩個荒山頭。鄭老師,我是真的紮根農村、紮根老家,像你當年教導我的那樣,做敢於吃第一隻螃蟹的那個‘愣頭青’。”
聽到肖勝這話的鄭國科,先是一愣,隨後‘哈哈’大笑起來。
而當不遠處的馬金華,聽到肖勝這番話後,眉頭不禁緊皺了幾分。心裡在盤算着,幾百畝的試驗田,如果沒有扶持的話,個人得投資多少吧?
同樣的問題,鄭國科幫他詢問了。當他們得知,肖勝申請了貧困貸款,而且受到了當地村委會及鎮政府的大力支持後,所有人也都釋然了。
“哼,一個還申請着貧困貸款的鄉巴佬。剛剛衝什麼大頭鬼?”
在幾人交談的之際,關慶冷不丁的嘀咕道。
“一個持有野雞大學畢業證書,靠着自家舅舅的照坲,才勉強在農院當教導員的蛀蟲。他也配跟我談所謂的‘素質’?”
扭過頭的肖勝,毫不客氣的回懟着。
‘素質’這個梗,馬都被肖大官人他們玩爛了。可每一次提及,都等同於掌扇關慶一巴掌。
那酸爽,也只有他自己最爲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