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顧崢頂着衆位小朋友的目光，沒羞沒臊的坐到這個好位置的時候，從飯堂的後邊，傳來了幾聲木桶敲擊的聲音。
原本還喧喧鬧鬧的食堂內，因爲這兩聲響動，而瞬間的安靜了下來。
待到一股食物的香味傳過來的時候，這羣孩子們知道，今天的哺食時間到了。
隨着飯堂後門的簾子被掀了起來，兩個碩大的足足有成年人半個身量高的大飯桶，被左右兩個半大不小的膳房的內侍，給擡了進來。
在飯廳最前端的那個佈滿了油漬的敦厚的桌子一擡，一左一右的，兩個大桶被安置了個妥當。
隨着這拎飯的四個人退下，從布簾子後邊又走來兩個內侍，提着一個藤編的大框，其斜着擺放着一個個的粗瓷大碗，雖然有些缺角裂紋，卻一個個的被洗刷的乾乾淨淨，滴着水的，又給放到了兩個木桶邊的小矮櫃之。
等到這些準備工作都做好，所有的內侍都退了出去，那簾子後邊的那重量級的正主，才走了出來。
他手拿着一個半平底的大勺，黑色的短打的衣袍外邊，兜着一條青灰色的圍裙，帶着一種只有廚房才能衝出來的煙火味道，踱着方步的來到了兩個木桶的旁邊。
連眼皮子都沒擡一下的例行說道：“老規矩啊，排隊領餐，過期不候。”
“開始吧。”
這內侍的話音剛一落下，這些半大的孩子們像是訓練過多次一般的，齊刷刷的起身，從距離最近的位置開始，排隊站在了那位內侍的面前，等待着他的分餐。
在這般靜謐又渴望的氛圍當，那帶着圍裙的內侍，啪啪兩下將木桶的蓋子給打了開來，露出了今天哺食的真容。
一大桶的小米麪的饅頭，一大桶的萊菔湯。
像是做過千百次的動作一般，排在了第一位的孩子，朝着內侍的方向伸出了自己的雙手。
一個黃燦燦的冒着熱氣的饅頭被塞到了手，再加一碗剛剛出鍋的滾燙的萊菔湯。
在這個冬天的夜晚，爲這羣孤身離家的孩子們提供了難得的溫暖。
這一過程過的很快。
拿到了飯食的小孩，快速的跑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將燙的雙手紅紅的食物，小心的放下，拖着一個藤編的小墊子將饅頭在大碗邊擺好之後，再轉頭朝着飯堂最側邊，懸跨在牆壁的竹筷簍子，掏出一雙對他們的小手來說太過於龐大的大人用的竹筷，心滿意足的返回到了有晚飯等待着他的座位。
這個時候，是享受美食，安慰自己的五臟六腑的時刻了。
往常這些精神力過於旺盛的孩子們，現在也只有一個念頭，那是吃。
這滿滿當當的飯堂之，全是飯食的咀嚼的聲音，讓端起碗來懷疑這種大鍋飯的可食程度的顧崢，也被帶的狠狠的咬了一口手的小米麪饅頭。
一種略帶粗糙口感的黃米香，在顧崢的口腔瞬間的散了開來。
這種小米麪雖然只是爲這皇宮的最底層的人物所準備的吃食，但是也平日開封城內的普通人家所準備的吃***細了幾分。
同樣的價格，皇宮內的採買人員，能夠米糧商人的手買到相對精細的品種，但是老百姓們，可是沒有這種特權了。
原以爲這底層人員的日子難過的顧崢，總算是鬆了一口氣，當他將頭偏到萊菔湯的碗的時候，抱了很大的期望。
誰知道這一口湯喝進去了之後，顧崢卻是有着一種說不出來的失望。
湯水的萊菔片倒是不少，清清白白的飄在湯，翻着白玉一般的色澤，煞是好看。
但是這敗筆在於太清了，竟是一點油水都沒有，那邊簡簡單單的飄着的幾滴油花，根據顧崢往常的經驗來看，這竟然是用蘿蔔籽榨出來的油，在大鍋熬煮出湯水來之後，再在桶後滴進去的。
對於正在長身體的豆芽菜們來說，營養遠遠的不夠啊。
再一次喝進去了一口的湯的顧崢，只能慶幸這湯的鹽，還算是下的有良心。
別到最後吃的手腳無力，讓他想要鍛鍊一個強壯的體魄的計劃，都受到了阻礙了。
看到顧崢想着事情，吃的是魂不守舍，一旁已經三兩口將饅頭塞入到口的王繼恩有些擔心的捅了顧崢一下，提醒道：“快吃，別愣神！”
而在顧崢被王繼恩打斷了思緒的這一會的功夫，那個手拿大勺的內侍，將兩個見底的空桶敲了敲，將桶底的最後一點殘渣扣在了桌子特意擺出來的兩個空碗之內，將兩個桶的蓋子一蓋，勺柄往桶蓋一架，一手一隻的拎着空桶，離開了衆人吃飯的飯堂。
兩三步的功夫，消失在後廳的簾子後邊。
而在這個內侍身影消失的那一瞬間，整個飯堂躁動了起來。
目瞪口呆的顧崢，眼瞅着他周邊的三五個小孩，如同惡狗撲食一般的直奔着那兩個碗而去。
在幾隻手同時抓住了大碗的邊沿的時候，爆發出了難以想象的戰爭。
一個孩子，顧不得碗的湯水還未曾涼溫下來，抱着碗邊是大口的吞了一口。
而在他準備將整個臉都埋進去的時候，他腦袋後邊簡單的用一根竹標挽起來的髮髻，被人一把抓住，死命的朝着後邊薅了過去。
頭皮被撕扯的疼痛感，讓這個半大的小子，瞬間涌出了淚水，而那個貼在碗邊的嘴，也被迫的分離了開來。
這邊還算是好的，那放着小米麪饅頭碎渣的大碗處，戰鬥的狀況更是慘烈。
在顧崢沒注意的當口，他身邊的王繼恩也參與到了此次的戰鬥之。
這小子仗着自己身量靈活，在一堆拳打腳踢的人羣當，尋了一個縫隙，貓着腰的將自己的手，順着碗邊掏了一把。
也顧不得看到手的收穫，匍匐前進的退回到了顧崢的身邊，將手已經被攥成了一個死麪疙瘩的小米饅頭，掰了一半，直接扔到了顧崢還剩小半碗湯的湯底，催促道：“你快吃啊，今天怎麼吃的這般慢，小心那些惡霸們，將念頭打到你的頭。”
說完瞪着眼睛的，將手剩下的大藥丸子一般的饅頭，直接的塞到了嘴，示意顧崢要像他這般的吃法才行。
看到對方瞪着眼珠子一副快要被噎住的的表情，顧崢瞬間樂出來了。
他也顧不得矯情這湯水的沒滋沒味，將已經泡發的饅頭以及湯水，三兩口的喝了個乾乾淨淨。
等到他將空碗砰的一下放到了桌子之以後，他順着王繼恩突然瞄了一眼的方向，看了過去。
只見那擺在飯堂最前方的湯碗，已經被一個他們足足的高了半個頭的小子給端在了手。
他一隻手將一個孩子的腦袋，按在一旁的飯桌之，另外一隻手尤有餘力的將碗的湯，一口倒進了嘴。
因爲他的出現，飯堂前方已經自動的空出來的一圈，也方便他將饅頭的碗底細細的清掃一遍，將那小半碗的渣底，捏成一個黏膩的小窩頭的形狀，全部的送到自己的口。
不但如此，一邊嚼着饅頭的大個子，還用眼神震懾着他身邊的這一圈的孩子，在衆人的心，樹立起他做主的地步。
對於大個子的行爲，一衆孩子們是敢怒不敢言的。
只有一直在顧崢的身後偷看着場的變化的王繼恩，眼閃爍着莫名的光芒。
待到這大個子將最後一口飯食都塞進嘴的時候，才如同巡視領地一般，趾高氣揚的返回到了自己的坐位置。
而這個時間，算是場內吃飯最慢的孩子也塞進去了最後一口，不多不少，正好是兩刻鐘。
而此時，他們身後的簾子再一次的被掀了起來，再次出現的不再是負責份飯的侍者，而是在日常負責安排引領的幾個他們大不了多少的小黃門。
他們一人領着一排的人員，下達着吃完飯食之後的命令。
“跟好嘍，隨我來。”
然後不多廢話的，領着自覺的在他們身後排成一個縱列的小孩子們，走出了飯堂，朝着西偏寢室的後院方向走了過去。
待到每個人都回到了屬於自己的寢室的門前的時候，那些引路的小黃門們，纔再一次的開了口。
“兩刻鐘，洗漱休息。”
“兩刻鐘整理內務。”
“酉時熄燈睡覺。還是那句話，超時的人，小心手板的教訓。”
扔下了這些話的小黃門，不再去注意這些小子們的動態，一個轉身消失在了這個相對擁擠的小偏院裡，扔下一羣孩子，開始自由活動了起來。
先反應過來的王繼恩，拉着顧崢噔噔噔的往寢室跑，兩人抄着盆往水井的方向趕去的時候，那裡也只多了三兩個人在軲轆邊打水。
看到此情景，王繼恩鬆了一口氣，面帶喜色的跟顧崢說道：“今天趕了一個早。咱們晚鬆快的時間多了一陣了。”
他這邊話音還未落下呢，顧崢的身後傳來了一陣吵吵鬧鬧的聲音。
只見，還是以那個大個子爲首，他的身邊竟是簇擁着有五六個人，大搖大擺的朝着軲轆井的方向而來。
一路稍微擋在他前面一點的同期，都被他隨手給推到了一邊兒，那蠻橫的勁頭，可惜是進了宮了。
出了外邊是個山大王也是做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