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了李神福的問詢,趙光義的臉卻是沒有了剛纔的忐忑,轉而變成了一種扭曲的憤懣,他帶着一種咬牙切齒的忍耐的聲音,低聲的回到:“並無。”
“沒想到我的親大哥,竟是連母親去世前的最後的要求,也能給扭曲曲解成了旁的意思。”
“在見到了我們之後更是閉口不言與母親最後的談話,只是施捨一般的給了我和小弟一個王爵的空頭支票。”
“待到這下葬的葬禮結束了之後,會不會轉頭忘記了,呵呵,還不好說。”
聽到了趙光義那宛若實質的怒火,一旁的李神福臉卻是帶了一種莫名的表情,他將手微微一垂,眼皮子都沒帶擡起的給趙光義寬心到:“那李某人在這裡先恭喜王爺殿下高升纔是。”
“殿下放心吧,咱們的皇帝爺是個明君,爲了孝順的名聲和他即將出徵前的後朝的安穩,他也會即日封王的。”
“若是某人猜測的不錯,待到太后娘娘入土爲安之後,您與趙廷美殿下的封王旨意,會送到二位的府的。”
“因爲現在啊,正是兄弟齊心其利斷金的時刻呢。”
聽到這話,趙光義則是一驚:“你是說皇兄要對外用兵了?”
“不錯,從負責內庫的宦官那得到的消息,最近皇帝爺從其掏出了不少前朝的物件打算變賣,作爲此次出征的軍餉備用了。”
而聽到了這個消息的趙光義則是面帶喜色,剛準備說點什麼的時候,那李神福卻是將他接下來的野望給打斷了。
“所以陛下,爲了讓趙氏的江山長長久久的下去,現在,還是您需要隱忍的時候啊。”
“待到您的勢力能夠控制住這宮內宮外的大半的人手的時候,咱們再想其他吧。”
李神福的這一盆冷水潑得及時,而趙光義此時臉的喜色卻是掩蓋不住,他點頭一笑應承了下來:“李官說的極是,我大哥對外征戰的時候,我一定是要好好的配合的啊。”
“畢竟,這將來具是俺們老趙家的江山啊!”
“只是我的身份太過於敏感,太后去了之後,大哥不在的時候,我更是沒有了由頭進宮了。”
“只是希望李官在平日多幫我看着點宮內的風吹草動。”
“若是有什麼得用的消息,咱們也好互通有無啊。”
對面的這幅嘴臉,怎麼都掩蓋不住的貪婪,李神福對此卻是滿意極了。
與其去巴結討好一個明白的聖主,還不若在這般貪婪有所求的傢伙身,下注的好。
自古以來,宦官與皇權是相輔相成的道理。
也只有一個不怎麼聰明的君王,才能讓他們這種手的權利握的更大一些啊。
回答的恭敬的李神福,讓趙光義滿意極了,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他,極盡鬼祟的又按照原路返回到了延壽宮的小徑當。
待到看到左右無人,趙光義從袖子的內側抽出一方抹淚用的手巾,將邊角處微微發黃的地方,在眼角處蹭了一蹭,那淚水止不住的滾落了出來。
待到這一切做的天衣無縫了,這趙光義才滿意的微微點頭,大嚎了一聲,朝着前殿太后棺槨拜訪的宇內衝了過去。
這表演真是入木三分,讓那個殿內的親戚朋友們都感受到了趙光義那濃濃的悲傷。
果然是太后娘娘最喜愛的孩子啊,這是大樹倒下之後所應該有的反應。
不知道那些真或者是假的哀傷的人們是怎麼抱團安慰趙家的幾個兄弟的,反正在殿內的趙光義對於自己的表現是滿意的。
生薑水果然是刺激淚腺的好幫手,這個入宮前提前準備好的絹帕果然是個好東西。
虛僞的最高境界,那是不曾被人發現。
而若是被人發現的,卻只剩下拙劣了。
在趙光義離開了那個他認爲無人的小徑之後,卻是在另外一簇通向延福宮的小樹林,慢慢的爬出來了一個人。
……
是王繼恩。
他原先是聽了師父的安排,在這來來往往的幾個宮殿內,互相的傳遞着消息。
可是在他剛從皇后王娘娘的宮殿出來,想要穿過御花園走一個捷徑回到太后的延壽宮的時候,卻是在掖庭池的湖邊,看到了這不爲人知的一幕的碰頭。
下意識的,他知道這兩人不可能是莫名出現的偶遇,這個年紀不大的孩子,將自己縮到了這個還未曾翻新的花園最爲濃郁的一叢枯枝敗葉當。
在這個空寂的院子,安靜的夜晚總是會讓聲音傳的更加的遙遠。
算是隔着一段的距離,王繼恩也能聽到那兩個人當對於皇帝所表達出來的不滿。
不敢有任何妄動的王繼恩,這樣縮在枯枝之,直到兩個人走遠了許久,確認不會被人發現了之後,他才壓低了身子,躡手躡腳的從另外一邊,穿到了延壽宮的小徑之。
而趙光義那假情假意的抹淚一幕,又被王繼恩給看了一個正着。
對於這個幼年父母皆亡的孩子來說,親情是最不容褻瀆的。
他無從判斷一個大人物的好壞,但是在心底,他已經將趙光義打入到了死牢。
對於他所謀劃的事情,王繼恩也不認爲是對皇帝爺有利的。
下意識的他想找到他在這個宮唯一能夠依靠的人物,那是他的師父張德開。
這個有些驚慌的小子,卻在殿門口不遠處,看到了張德開的身影。
“師父!”
王繼恩的呼喚聲充滿了驚喜,但是受過了良好的調教的他,卻是將聲音壓得很低。
但是當他準備快跑兩步和他的師父張德開稟告先前的一幕的時候,突然一個從旁出現的人,阻止了他繼續前行的腳步。
從側邊的小徑,走出來的人正是與趙光義通風報信的李神福。
這個慈眉善目的老宦官,在張德開一碰面之後,聊的火熱。
須臾的功夫,兩個人互相勾肩搭背的互相拍了兩下,熟稔像是一家人一般的,互相寒暄的再次擦肩而過,各忙各的。
看起來,默契非凡。
是這樣的一幕,讓王繼恩半驚半疑的……停下了他打算通報的腳步。
這,看這般的情景,算是張德開對李神福的所作所爲一點都不知情,但是在王繼恩將他所見到的一番話講出來後,這位半路出來的師父,到底是信任誰,還真不好說。
萬一,他們若是一起的呢?
自己的多言會不會將他推到了一個極其危險的境地。
不,不能說!
這電光火石之間,只往前邁出去兩步路的王繼恩,卻是轉換了兩三個念頭,最後一臉的堆笑,朝着轉過身來發現了他的存在的張德開的方向小跑了過去,一邊跑一邊彙報工作到:“師父,您吩咐的消息都帶到了,後宮以王娘娘爲首的五個宮的主子都通知完畢,她們即可帶人過來與皇帝陛下匯合了。”
“很好!”張德開對於自己徒弟的手腳麻利還是很滿意的,他看了看天色之後又看了看王繼恩與平常人相還是相當瘦弱的小身板,口氣帶了幾分的柔軟:“今日的當值,你要辛苦一些。”
“熬過這一晚,你和小林子換班,好好休息,明晚還要靠你值伺候呢。”
聽到了師父溫言的關心,王繼恩的心也是一熱,但是他還是強忍着將話說出來的衝動,將頭低的更下了一些:“是,師父,我這回崗,聽候吩咐了。”
在得到了肯定的鼓勵之後,王繼恩如同身後有人追着他一般的,一溜小跑的朝着福寧宮的方向跑了回去。
還是不能說,在這個皇宮,誰都不能信,誰都不能說,除了一個人。
那是話語不多,卻是心有數的顧崢。
這個茫然無助的孩子,他的心,只剩下了這一個最後的支柱。
所以,當第二日,顧崢打着哈欠拎着灑掃的木桶朝着翰林院的院落走了過去的時候,在其必經之路,被王繼恩一把的抓住,拖入到了一旁樹叢掩蓋的小徑當。
“你幹嘛啊,大早的,會嚇死的人的。”
而盯着一臉的青眼圈的王繼恩,則是用手指在嘴邊不停的着:“噓噓噓”示意顧崢趕緊的安靜下來。
王繼恩左右看看,續又問到:“你有沒有個安靜的地方,能夠說會話的?”
而顧崢則是點了一下頭,從腰間懸掛的一個荷包當,掏出來一把鑰匙,拎着水桶說了一句:“跟我走吧。”
兩個人頗有默契的從小徑默默的走出,來到了翰林院與內書房銜接的一間雜物間的門口,看着顧崢將這個小房間的門打開之後,待得兩人入內之後,反手將門給關了起來。
直到這個時候王繼恩纔算是真正的放鬆了下來,一下子癱坐在了地。
這一晚他的腦子沒有停下了思考,無數種念頭在其轉來轉去,讓他不堪其擾。
再加一晚都在值夜,高度緊繃的神經,已經快要到了崩潰的邊緣了。
現如今,顧崢給他找到了這樣一個安全的地方,王繼恩竟是不受控制的源源不絕的將昨天晚的所見所思一股腦的全都給顧崢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