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氏似乎早就知道了這個結果,無聲一笑,悽然道:“我就知道以雲長的‘性’子,定然不會告訴叔叔此事,只會按照那個決定繼續往前走!”胡氏頓了一下又道:“而你,也沒有告訴雲長你放了我們母子!”
張飛怔怔的站着,想起當初在桃園時候的種種,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一語未發,他只記得當初他將關平帶到幽州的時候,關羽只是淡淡的說了聲“有勞了”,神‘色’卻有些不對勁,他以爲是兄長認定結髮之妻已死,故而悲痛,現在想來,似乎還有別的隱情!
胡氏忽然一笑,言道:“若非當初妾身有身孕,恐怕再也見不到叔叔了吧?”
張飛看着胡氏,又看了一眼關索,神情有些複雜,半晌才說了一句:“俺也不知道!”
胡氏又道:“妾身不知兄長對你們說了些什麼,但按照當時的情況,想必兄長是留在叔叔家,不知叔叔的那些家人,可還安好?”
張飛的聲音有些單調:“俺也是孤身一人,僅有兩個幫忙的夥計,都被遣散了!”
等張飛從河東趕到涿郡的時候,劉備已經將他的家產按照約定的全部變賣,又結識了兩個販馬的商人,便以此召集了些人馬,去投靠劉焉了!
其實張飛沒有告訴胡氏,他還有個鄰居,是母‘女’二人,那少‘女’與他相見傾心,只是張飛礙於相貌醜陋,一直不敢表‘露’心聲,等他去找這二人告別之時,才知道那母‘女’二人也離開涿郡了,周圍的街坊言辭閃爍,只說去投靠親戚了,張飛時常覺得此時蹊蹺,現在想起來,似乎……
張飛搖了搖頭,不敢再往下想,這麼多年的兄弟之情,他們相濡以沫,用心結‘交’,渡過多少難關,怎能懷疑一心爲民的兄長?
“你們到底在說什麼?”關索在一旁聽出了一些什麼,卻又想不通關鍵之處,十分着急:“莫非三叔當初要……殺害母親麼?”說到最後,連他都有些不敢相信!
胡氏‘摸’了‘摸’關索的頭髮,卻看着張飛道:“如今索兒已經長大‘成’人,有些事,也該讓他知道了,還是叔叔你來說吧,你們兄弟之間的約定,妾身也只是輾轉打聽而來,不知道有多少是真的!”
張飛搓着手,在屋裡走了兩步,他沒想到,多年以後,還會再次碰到這個讓他心痛的問題,張飛有些苦澀的對胡氏說道:“嫂嫂其實不該來見二哥的!”
胡氏嘴‘脣’抖動,似笑非笑:“就算妾身不去見夫君,索兒也有認父之權,莫非我要隱瞞他一生不成?”
關索也在一旁催促:“三叔,這其中到底發生了何事,你還是告知小侄吧!”
張飛的眼中滿是痛苦之‘色’,看了看胡氏,見胡氏眼神清澈,十分堅定,也在等着他說出一些真相來,這麼多年她孤身一人,受盡煎熬,都是因爲那個莫名其妙的約定,胡氏此來,也是想‘弄’清楚其中的根由究竟是什麼!
張飛擡起頭,看着暗淡的屋頂,思緒卻飄到了很多年前那個桃‘花’盛開的季節,那時候的涿郡還算安定,並沒有被黃巾軍滋擾到,相鄰的日子過得還算平和,不愁吃穿,而他,不過是一個普通的殺豬匠,除了每天賣‘肉’,最舒心的,就是看到對‘門’那個可愛的笑臉和隔三差五送來的燒餅,而他也會打發夥計送兩塊豬‘肉’過去!
不知何時,他的店鋪邊上出現了一個賣草鞋的,他一臉忠厚正直的相貌,時常出現在他店鋪周圍,編織草鞋,但生意卻不怎麼好,半個月才勉強能買他一塊豬‘肉’,那人和他搭話,他也隨便的說笑兩句!
一切都因爲那個紅臉傢伙的出現而改變了,他與紅臉傢伙置氣,最後差點打起來,正好被賣草鞋的傢伙勸解了,而他們吵架的理由,卻只因一文錢的‘肉’價!
原來那個賣草鞋的是漢室宗親,皇室貴胄,又‘胸’懷大志,‘欲’平黃巾,正好他也是個不甘於這種平淡生活的,便欣然答應,那個紅臉的傢伙也有些本事,三人約定一同在桃園結義!
“結爲兄弟,則同心協力,救困扶危;上報國家,下安黎庶。”當初的言語還猶在耳,焚香拜天尚自歷歷在目!
拜完之後,身爲兄長的劉備卻說道:“大丈夫既要立功名於後世,報效國家,就當捨生忘記,已絕迴心,妻子如衣服,兄弟如手足,不可因衣服而牽制兄弟之情!”
他和關羽不解,細問根由,才知道劉備是要讓他們互殺對方家小,以絕迴心,當時正當‘亂’世,二人又被劉備大義之言說動心思,便點頭答應!
接下來便是抓鬮決定誰去誰家行事,張飛抓到了“關”,劉備抓到了“張”,關羽就只剩下了去劉備家裡!
當張飛從涿郡一路打聽到了河東解良關家莊,‘欲’要動手之時,卻發現胡氏已經懷有身孕,實在不忍下手,便帶走了關平,讓胡氏逃命去了,到了涿郡,張飛沒有說結果,關羽不忍心問,三人都沒有互相問對方的結果,事關家小,於心不忍!
“好一個救困扶危,報效國家!”關索聽罷,雙目含淚,悲聲道:“報效國家,立功殺敵,與家人何干?那劉……大伯自稱仁義,體恤百姓,又怎會想出此等歹毒之計來?”
張飛斷斷續續的把整個事情說完,便閉上了眼睛,聽關索如此質問,不知該如何回答,半晌才道:“不管過去如何,畢竟你們母子還在!”
胡氏一聲冷笑,終於問出了自己一直想要問的問題:“大兄當初敢提出此等建議,只因他家中再無老小之故吧?”
“不得胡言!”張飛瞪着眼睛止住了胡氏,雖然劉備來至涿郡,是因爲家中老母已經離世,但這前後卻萬萬不敢聯繫起來,對兄長如此猜測,實在是大不敬!
其實對張飛這等‘性’情直爽的人來說,要讓他相信劉備當初的那些卑鄙心思,是萬萬無法接受的,他們既然義結金蘭,同心爲國,自然就不能懷疑當初的初衷,否則這麼多年來努力的一切,還有何意義?
“桃園結義?哼!”關索在一旁咬牙切齒,他沒想到被人人傳誦的佳話居然背後充滿了血腥和狡詐,他拉着胡氏的手臂:“我一定要找父親質問清楚,要這樣的兄長,又有何用?”
“放肆!”張飛本就心神不穩,見關索如此無禮,也動了怒:“小小年紀,如此目無尊長?”
張飛動怒,連胡氏也有些心驚,這可是千軍萬馬中歷練出來的殺氣,常人哪裡能夠承受?尤其是張飛那雙豹環眼含着怒氣的時候!
“三叔對我母子有活命之恩,小侄銘記在心!”關索如同屹立在風中的木樁一般,並不爲張飛的殺氣所動,筆直而立,抱拳道:“但此事,小侄絕不會原諒大伯!”
張飛看關索倔強的神情,與關羽何其相似?寧折不彎,遇強更強,尤其是眼神中那股孤傲的神‘色’更是一般無二,天上地下,唯我獨尊!
“時辰快到了!”就在此時,外面的士兵大喊着提醒他們!
三人這纔回過神來,半個時辰匆匆而過,張飛有些複雜的看了一眼關索,也不知該說些什麼,便道:“趕快離去吧,時間太久,惹人懷疑!”
至於關羽如何處置此事,張飛也不好多說什麼,這算是人家的家事,而且現在想起來,張飛心中無愧,也不爲當初的決定而感到後悔!
胡氏向張飛行禮,對關索言道:“你三叔對我們有活命之恩,此恩卻是不能忘的!”
關索聽罷,跪在地上向張飛磕了三個響頭,張飛背身而立,未再說話,胡氏微嘆一聲,轉身出了房‘門’!
“小侄這次能得令牌,實屬湊巧,乃是他人所贈,贈牌之人讓我捎帶問一句話!”關索走到‘門’口,一手拉着簾子,想起了張喜的託付,又停住了腳步,轉頭問道!
“說吧!”張飛並未回頭,聲音卻有些索然!
“三叔跟着劉皇叔,真的能匡扶漢室嗎?”關索很認真的問道!
短暫的沉默,張飛轉過身來看着關索,似乎要看透他到底是要自己知道這個答案,還是真是替別人而問的,關索的神‘色’堅定而執著,就站在‘門’口!
“能吧!”張飛終於說了兩個字,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語氣是肯定還是懷疑,也不知爲何會有這樣的回答,當初結義時的意氣奮發、躊躇滿志居然‘蕩’然無存!
他看到關索嘴角噙着的一絲冷笑,然後揭開簾子走了出去,留給他一個孤傲的背影!
“這小子運氣不錯,居然能讓張將軍指點這麼長時間!”
“是啊,剛纔那動靜,不會是動手了吧?”
……
關索母子走出來,百姓又是一陣轟然,到處是議論之聲,這幾日來,從來沒有人能像他們這樣在屋內呆足半個時辰的,聯想到剛開始的那個動靜和張飛的話,衆人看向關索的目光,全是羨慕!
然而剩下的兩人卻都被張飛轟了出來,那二人十分狼狽,對關索充滿了憤恨,不知道這小子怎麼得罪了張將軍,讓他們跟着遭了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