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斯艮提人或許是世界上最好的獵人和追蹤者,他們的存在甚至可以決定戰局的走向。但要論近戰和人與人之間的對決,身型矮小的他們卻是遠遠不如西海岸的傭兵和普通的草原武士的。
這一點也決定了阿布斯艮提人雖說地位相當重要但始終沒法獨立建立一個自己的氏族而只能去給其他各大氏族當僱傭顧問的尷尬處境,因爲自身的人口稀少加上戰鬥力遜色於其他的人種,他們只能夠通過成爲大氏族的附屬來獲得存續的機會——而這也正是我們的賢者先生用以判斷出對方目的的依據。
不過在能夠把這些東西發揮出來之前,他得先設法緩和一下這劍拔弩張的氣氛才行。
“你這傢伙知道我是誰嗎,放開你的手,傭兵!”本就是草原姑娘出身,又是嬌蠻的貴族小姐一向被人捧在手心,穆娜可不會像是西海岸那些嬌滴滴的公爵千金那樣被挾持了一下就立馬整個身體都軟了下來。她掙扎起來試圖擺脫亨利鉗制的行爲令賢者都不由得感嘆那小小的身體當中所蘊含的蠻力,只不過在超過六十公分的身高差和壓倒性的力量優勢面前她的任何行爲都沒有意義。
“該死的、蠢笨的大象,愚蠢的遲鈍的水牛,你這個空有力氣卻——不知道——”幾番掙扎以後,穆娜停下了舉動,氣鼓鼓地站在原地,而亨利的手朝着她的腰間探去。
“你做什麼!”短髮短眉毛的草原貴族小姐像是炸毛的貓一樣跳了起來,不過我們的賢者先生從來都不是這種用下半身思考的人,所以他的目標自然不會是穆娜那嬌小的身體:“嚓——鏘——”象牙柄的小彎刀被亨利拔了出來,然後手指翻轉捏着刀刃以刀柄對向身後的米拉,洛安少女會意地轉過身用背後的雙手抓住,然後幾下切割解開了自己雙手上的粗麻繩,之後又藉着亨利的陰影爲莉娜做了同樣的事情。
“她交給你了,小心,力氣挺大的。”賢者把穆娜朝着米拉推了過去,他的大手一直都沒有離開這位草原貴族小姐纖細的脖頸,只要那些武士敢做出任何的舉動,他們的主子就會香消玉殞。
“嗯。”米拉認真地點了點頭,然後用小彎刀緊貼在穆娜的脖頸上,雖說洛安少女從未想象過自己也會做這樣的事情,但她很高興自己懂得正確的做法——賢者告訴她對方力氣很大並不是要她像是那些蠢貨會做的一樣用臂彎控制住穆娜的脖子,這種行爲在業餘人士看來是能夠增加自己心理上對於環境的掌控能力,但實際上卻是相當容易被掙脫的。
白髮女孩自己過去就曾遇到過這樣的情況並且輕易地解決了,因而她這會兒非常冷靜地將彎刀橫在了對方細嫩的脖子上,只要一個動彈鋒利的刀刃就會劃開皮肉——這顯然是十分有效的,穆娜變得乖巧了起來,眼睛死死地往下盯着刀刃,和之前暴躁的模樣判若兩人。
“嗯,我知道,這很不爺們,挾持別人,但話又說回來了,我只是一介傭兵。”亨利自顧自地走了出去,天色已晚只有篝火作爲照明,擔心誤傷身後的穆娜,那四名阿布斯艮提的獵手都收起了手中的小弓,只有十二名草原武士拿着彎刀走近了過來。
“看這架勢,要想好好說話,不讓你們‘冷靜一下’看來是不行的了。”手無寸鐵的賢者活動了一下筋骨,而另一側的十二名武士即便如此也並未放鬆警惕——賢者的身材遠比他們更加高大,一力降十會,更別提他一系列的的表現已經證明了自己不是一個只會蠻力的莽夫。
“啊——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麼。”亨利擡起一個手指擺了擺:“你們在想雖然這個人體型比我們更大,但他只有一個人並且手無寸鐵,十二個人一起上的話我們怎麼說都能穩贏的,對不對?”
“嗯,那麼誰想第一個上來——”他這樣說着,但下一秒鐘卻瞬間一晃就沒了人影。
周遭樹木和灌木的陰影在篝火下不停地搖晃,除了火焰照亮的一片區域以外其餘的地方已經陷入了黑暗,但即便如此一個身高接近兩米的人就這樣直接沒了影子也顯然是違反常理認知的,因而一瞬間武士們都陷入了慌亂之中——
“畢哈達!(在那裡)——”而等到他們花了兩秒的時間確認到亨利從米拉她們的右側也就是正對着的草原武士們的左側陰影當中衝出來的時候,賢者已經展開了自己的第一步攻擊。
草原上的彎刀,在劈砍的能力上面遠勝於西海岸的直劍。更厚的刀背和更短的刀身以及呈現的弧度都令它擁有非凡的切割性能,加之以全數單手使用的輕便靈活性,雖然單純在發揮力量這一點上無法與一手半劍以及普通的雙手劍相互比擬,但憑藉其靈活性和搭配使用的快速連續斬擊的刀法,仍舊能夠成爲一種享譽世界的有名武器。
帕德羅西帝國掌握專業劍術的軍團百夫長和精銳劍士當中流傳着這樣一句標語:“不會打近身戰鬥的劍士只能算是半個劍士。”——而這句話也恰如其分地指出絕大多數的西海岸和南境傭兵在遇上擅長快速近身刀法的草原武士的時候會遇上的難題,除非是身着板甲或者板甲衣之類的有效防具的貴族和中級傭兵,普通的綠牌甚至是無名傭兵這類只穿着皮甲和老舊鐵製鍊甲的人在遇到不得不與草原武士短兵相接的情況時,那簡單的格擋反擊技術,往往會在如同狂風暴雨一般的連續斬擊當中應接不暇,從而被連續擊中持劍手或者脖頸頭部等要害,最終喪命。
應對他們最好的方式除了能夠有效抵禦銳器的護甲和更長的迫使他們無法靠近的例如長矛和雙手大劍之類的武器以外,還有一種,是絕大多數人想都不敢想的。
近距離,指的是普通長劍雙方格擋反擊的交戰距離;近身戰鬥,指的是雙方必須運用上半劍式或者卡對方武器刃部的技巧進行戰鬥的幾乎可以感受到對方呼吸的距離。但除此之外,還有另外一種自全身板甲誕生武器無法有效地在身體上劃出各種開放性傷口以來,由各大帝國的專業戰士們所發明——或者說改進——的,更加需要勇氣的戰鬥方式——
貼身肉搏。
“呼——呼——”這些草原武士是絕對的精銳,他們手中的彎刀以極近的距離卻揮砍了足夠漫長的軌跡。沒有開刃的刀背緊貼着自己的肩膀、背部和腰部利用好所有的地方進行加速,熟練的刀手在一秒之間連續揮出三四刀幾乎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而這樣的人自然不可能一面對突然的襲擊就沒法反應過來了,只是比他更快的,是賢者的行動。
壓倒性的體格優勢讓亨利只需要避開鋒利的刀刃打擊直接將對方摔倒在地就行不用去注意什麼巧力,而至於那極快的刀法?
“我想我認識一個比你更快的人。”曾經和約書亞比試過的我們的賢者先生多半會對這個問題進行這樣的回答——“啪嗒——”他的雙手就好像蟒蛇柔軟而又有力的身軀一樣在這個草原武士揮刀到了極點的時候準確地捉住了彎刀的刀背,緊接着順着刀背一路向上滑到對方的手腕處抓住之後一扭同時腳下一絆“砰!”
武士直接摔倒在了地上,彎刀摔在了一邊,這是第一個人。第二名武士見自己的同伴摔倒有一些失去冷靜地發揮出自己彎刀最大的攻擊範圍剛跑過來就直接單手一刀豎着重重斬下,而這種攻擊意圖極其明顯的錯誤舉動就連米拉都可以避開或者格擋就更不要提我們的賢者先生,他一個箭步扭身沉腰,在躲開用慣用右手面對面斬下所以必然是落在左側的斬擊的同時拉近了距離直接一記老拳打在了對方的只穿着皮甲的腹部。
“噗啊——嘔——”內臟受到衝擊的武士瞬間臉色慘白中午沒有吃多少食物因而只餘下空蕩蕩的酸水直接就這樣嘔了出來,而亨利一步未停緊接着在另一個人衝上來揮出武器之前衝了過去和他錯身而過在他回過身體之前一個肘擊打在了側腰的位置。
“呃啊——”劇烈的疼痛讓即便是精銳的武士一張臉也皺在了一起,他咬緊牙關企圖強撐但劇痛帶來的麻痹使得他整個人都不受掌控,雙手無力地鬆開彎刀緊接着就這樣摔倒在了地上。
米拉在不遠處看着賢者的戰鬥,雖說看起來就好像他過去的每一場戰鬥那樣亨利都是一副無敵的閒庭信步的模樣,但如今已經懂得更多東西的洛安少女已經可以看得出來箇中細節,明白自己的老師其實只是一直都在運用各種方法改變局勢創造對於自己有利的條件——而這其中之一,就是敵人的數量。
——他們原本所處的環境是雙方正對着的,若是亨利直接從他站着的地方出發的話,人數更多覆蓋區域更廣的草原武士可以從各個方向圍過來包圍住他,在好幾把彎刀的同時襲擊下只穿着單薄的冒險者衣裳手無寸鐵即便是他也只能葬身於此,因而亨利用言語吸引他們的注意,藉助當下昏暗環境當中低下的能見度,瞬間從側翼襲擊,使得自己需要同時面對的敵人從七八個降低到了一兩個。
之後迅速又果斷地擊倒敵人,在其他人到來之前削減對手的有生力量——米拉這樣思考着,而她都能夠看得出來這一點那些草原武士沒道理看不出來,只是他們盤算好要集結起來圍攻賢者,在只有一團搖曳篝火的昏暗環境當中想追上彷彿有夜視能力又身高腿長的亨利簡直是天方夜譚。
賢者左右開弓就好像閃電一樣迅速又如同清風一般進退自如,始終保持着自己面向敵人並且同時面對的人不會超過三個——他閒庭信步一般的戰鬥方式是來自於日積月累的大量經驗以及高度集中的精神還有與之相匹配的體能的,只是在手無寸鐵面對數量和裝備都遠勝於自己的敵人時即便是他進行這種行爲仍舊無異於玩火。對於地面環境的判斷、敵人方位的掌握這其中任何一點有所缺失的話就會導致自己付出終極的代價,所以除了知識以外,像他那樣戰鬥還需要絕對的自知和自信。
自己的話,還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夠達到這種水平呢——米拉這樣想着,同時發現前面的穆娜有蠢蠢欲動的跡象——顯然對方是注意到她走了會兒神想要趁機反擊或者溜走——洛安少女皺起了細長的小眉毛,稍微動了一下手中鋒利的小彎刀,仔細拋光過的刀刃反光讓草原人的貴族小姐咬緊牙關重新變得戰戰兢兢起來,而另一側的賢者這會兒已經將面前的武士削減到了只剩下六個人。
——他擺明了是有所收留,這顯然是爲了賢者口中的“談話”進行的準備。所以即便有機會能夠撿起彎刀,亨利也仍舊保持赤手空拳,畢竟肉搏的力道更好掌控,械鬥的話事情很容易就會變得一發不可收拾。所謂的高手用劍如閃電般揮出然後在對手面前堪堪停下確實有很多人能夠做到,但這種作秀性質更高的行爲在面對數量遠超自己的敵人的時候往往會讓你死得很不漂亮——第七個人倒下了,亨利的攻擊是極其謹慎的小幅度出拳完全不給人反應的機會,但是每一次的命中都精準而又強力,扭傷手臂又或者是拳擊內臟都足以令那些武士暫時性地被無力化——第八個人倒下了,餘下的只有四個人以及那幾個身形更加矮小的阿布斯艮提獵人。
“呃——啊——”哀鴻遍野,褐色皮膚的草原武士們臉上的輪廓因爲篝火的光芒而顯示出深深的陰影,他們的表情是一致的,青筋暴起像是腸胃不適一樣直冒虛汗地捂着自己被命中的地方。
“……”餘下來的人數已經不足以形成包圍了,明明佔據了裝備和人員上面的優勢草原武士們卻是一副措手不及的慌忙應對的模樣,此刻剩餘下來的四個人因爲接連跑動躲閃試圖包圍進攻亨利的行爲以及緊張感額頭的汗水也不比被擊倒的同伴少上多少,但同時地,他們對於這個赤手空拳就挑戰自己,並且這會兒還依然一副心平氣和模樣的瘋子,也是莫名地就涌現出了一股只在同樣崇尚力量的男人之間纔會出現的尊敬。
就好像許多的部落當中都會存在的用摔跤來增加親密關係的活動一樣,這是一種武人之間的對於互相的勇氣和力量的認可——“好吧,你贏了,我們來談一談——”似乎是作爲十二名武士領頭的人,一個留着濃密山羊鬍子,兩側的頭髮全部刮乾淨只留着頭頂一撮的草原武士在得到了身後四名阿布斯艮提老獵人的同意以後,讓餘下的手下都放低了手中的彎刀。
亨利得到了他想要的結果,讓對方“冷靜下來”以後,現在可以進行正常的對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