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三首歌

山這邊的人漸漸的回過神來,活着的人——大多是女子,驚慌失措的許久後終於安靜下來。各自尋找自己的還活着家人或者已死去的家人的屍體。這是哀傷又悲慟的一天。

慌亂了許久,終於,片營地裡活着的人都帶着自己和自己的人(或死或活的)再次回到村落裡去。村落裡的火早就被那場神蹟的雨澆滅。只是被火燒傷的人依然在地上哀嚎,很多人都是老人和兒童,還有一部分的壯年人,他們的被火燒過的皮膚焦黑,又因爲是被綁着,所以掙扎的時候就撕裂開來。

滿村落裡都是悲傷哀慟絕望的氣息,僅剩的少年人沒有了膽氣,還勉強活着的老年人和重傷的壯年人在生命的最後時刻痛苦又絕望的掙扎着。不知所措的女子們穿上衣服後面對這些忽然間遭遇的大難都不知道該如何去行。

這地已經許多年未曾經歷戰爭和強盜,安逸的村落只有那些老人還記得怎麼救治傷員,但是他們現在都不在了。

天色漸暗的時候,數量車忽然村山那邊的路上走過來,已經被恐懼奪去勇氣的村裡的僅剩的人全都驚慌,一些婦女拿着刀瘋狂的奔跑喊叫不知所言。

直到稍微有些膽氣的人看見第一輛車上的人居然是那個曾經離去的神人,這才稍稍的安下心來,然後戰慄的把摩拉和與摩拉同行的這些女子迎進村裡。

摩拉對那些和自己同來的女人說:“你們去幫助他們吧。”這些女子就下車去幫助那些人——雖然都是一樣的悲傷,但是這些人總歸是經歷的更早一些,早已知道該怎麼做。

有人攙扶着一個被火燒傷的老人來到摩拉麪前,那個老人年輕時也做過精銳的勇士曾經出去遠遊並且參加過王國的戰爭,所以在這次的匪禍裡,他只是身體被打傷,但是那火焰卻沒有怎麼燒着他,只不過是被煙燻的顯得有些狼狽而已。

這位老人現在也算是村裡僅剩的可以做主的人了,他此時身上的衣服已經是換過的,但還是不怎麼齊整——原本這對於一向把這些顏面的事看的很重的老人來說幾乎不可能的事,但現在誰也沒有心思計較這些事情了,生死之間,沒有別的大事。

老人雖是村裡的長者,但是還是用很尊敬的神情先對摩拉行了一個覲見先知祭司的通用禮,摩拉沒有阻止他,因爲此時的他代表的是神明的使者,用資格接受這樣的禮。老人行完禮後神情頓時放鬆許多,一個接受了人的大禮尊敬的神使是不會忽然離去放任痛苦的人不管的。所以老人心情頗有點激動的說:“尊敬的神使大人,你拯救了我們的性命,我們實在是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言語和禮節來稱讚你和你的神。只是請你明鑑,我們現在還在患難中,被痛苦纏繞不能解脫,求你繼續幫助我們,因爲我們此刻並沒有別的神明可以祈求。”

摩拉回答說:“你們無需擔心,我的神既差遣我來就不會半途而廢,因爲父神的話語從不落空。你們只管去照顧你們的傷員,我和你同去。我曾在神殿中學習過救傷的知識和藥物,今日我也會爲你們祈求,凡還活着的人必不會死在這時。”

那老人聽了,就甚是驚喜,摩拉和這幾個剩餘的不多的男子走進村落。村落裡雖然已經安定下來,但是因各樣的肉體和心裡的痛苦而傷心哀嚎的呻吟的聲音幾乎不絕於耳。摩拉深深的嘆口氣,對和自己同行的面色十分悲苦的人說:“你們且帶我去村裡的高地,我爲你們祈求神的祝福和安慰,是你們不要再這麼痛苦。”

那老人聽了,頓時激動的要和其餘的人向摩拉跪拜,摩拉立刻伸手攔住他,說:“你們不可拜我,因爲我和你們一樣是人。你們唯要敬拜神。我去爲你們祈福,你們只管把讚美獻給神明即可。”

那長者再次行禮感謝,然後帶着摩拉上到村裡中間的擺放的石臺上——這是村裡專門用來宣告消息或者審判裁決的地方。看着摩拉就這樣要走上去,那位長者開口問道:“大能的先知啊,你爲我們向神明祈求福澤,不需要什麼祭祀或者儀式嗎?”

在這個老者看來,就算是暫時神明會不計較他們此時沒有祭物,但是也要祭祀祈禱的人(摩拉)先去沐浴更衣什麼的。然而摩拉回到:“這天地都是他造的,我該用什麼去祭祀他?人的心裡沒有污穢,沐浴又是爲了哪般?神查看人心,不看人的外表,因爲他是神。長者啊,你要傾耳聽,因爲你聽到的將是不曾聽到的,無數人想要聽卻聽不見的,這是一位真正的神,在他面前,沒有哪個靈敢自稱爲神。”

說完這些,摩拉已經走上石臺,他看着四處的景象。村落裡點燃起了篝火,受傷的人被集中到一起,他們身體受傷不能坐立,但是躺臥後依然不得安息,身上各樣的傷口都在折騰着他們的肉體;他們的靈魂也因着家人的失去而陷入疼痛,村落裡雖然有人存留,但是卻比死亡之地更加讓人難受。

遠處的平原上還有未滅的火,那火自地裡燃起,焚燒着那些歹徒的屍體,也只有這些火才能夠在神罰的冰雹的環境裡燃燒。日頭已經只剩下一點還未落下,大地彷彿是染了血,天地間有剛剛離開身體不知何處的靈魂和怨念在糾纏、咒詛、怨恨、哀嚎。

摩拉看着這一切,雖然他的心已經溝通神國,時刻被神的溫暖包裹,但是看見這些景象,心裡就極是激動,憂傷滿了他的心,淚水自他的臉上流下,摩拉就做了一首哀哭的歌:

“我有哀愁,願得安慰;我心發昏,因爲聽不見歡喜的聲音。

天上的衆星啊,你們在哪裡呢?莫不是看不下今日的憂傷就躲藏?

地上的野獸,你們在四處行走,是要尋找什麼?那剛剛死去的人的屍體你們不要吞噬,恐怕墮入深淵。

人心啊,爲何如此難測?有人行惡無忌,有人見惡而喜。這樣的人,爲什麼從孃胎裡出來,這世間因爲你們而黑暗。

我要向誰哀哭,誰能明白我的哀傷,我愛的人今日離開我,她死在我的眼前我卻無能無力,爲何人間有惡人如兇惡的獅子吞吃無辜的人?

我心哀愁,從哪裡的安慰?誰是我的力量我的臂膀可以讓我依靠?衆星啊,不要隱藏,你們在天萬年,必然曉得,請來告訴我。”

這首歌傳遍村莊和附近的山地村落和平原,凡聽見的,只要能用鼻呼吸,可以思想的生靈盡都被感動,滿心憂愁,盡是哀傷,天地間都滿了悲痛的氣息。大地的深處有極其低沉的聲音傳出,似乎是一位偉大的存在被這憂傷哀慟驚動,也發出哀聲。天空中看不見飛鳥,但是卻有悲啼的聲音一遍又一遍的迴響,空氣裡有了水汽,似乎是天也在流淚。

然後摩拉內心激動,高舉手中的杖,對天大聲喊着說:“父神啊,求你聽我說,這地的哀傷已經太過,但是惡人們還沒有完全得到清除,今日我向你祈求,願這哀傷的地不再有這樣的罪惡。”

說完這話,摩拉又做了一首歌,卻是詛咒之歌:

“禍哉!禍哉!禍哉!那些清晨起來就滿心惡念要行惡事的歹徒和匪類,他們吃喝快樂,流無辜人的血,肆意妄爲殺戮婦女兒童,劫掠財物。他們眼中沒有公義和善良,所以,陰間將要擴張其欲,張開無限的口,吞盡他們的榮耀、羣衆、繁華。心術不正的人都不能逃脫。

禍哉!禍哉!禍哉!稱惡爲善,稱善爲惡,以暗爲美,恨惡光明的人哪,忽然間他們的一切都被顛倒了去,一切榮華盡歸於塵土——天降雨,卻是使他衰亡,地生長,卻是隻有荊棘。他正安逸的時候,刀劍臨到他。

禍哉!禍哉!禍哉!見義可爲而不爲便是惡,閉眼不堪困苦人的哀愁必不被憐憫,人心冷酷的必死於寒冷,天地間不聖潔的,都將落於地的深淵。”

這歌一畢,天地間彷彿有雷聲發作,大地也顫抖,心中懷有惡念的人都覺得自己忽然被這天地拋棄,要沉入永無救贖的深淵裡。所有人的心都不能安靜,現在他們甚至不記得哀傷,只記得自己曾經所作的惡事,心中萬分的愧疚和不安,甚至都感受到,摩拉的“詛咒之歌”一做,凡是聽見了心中如果不悔改,那麼恐怕將要死在地的深淵。於是人們都立時停下工來自審。

地上的黑暗忽然淡了幾分,不再讓人心悸。所有的人都停下手上的一切,恐懼又戰噤的向着神明陳述着自己的罪,祈求饒恕被許願悔改。凡是如此做的人就心裡得到平安,能夠安然無恙,但是忽然有幾人撲倒在地,沒有了聲息,原來這幾人心裡還有極大的惡念卻不願悔改,其中有一個就是攙扶着那老人的少年人中的一個。

看見這樣可怕的神明與人同在審判的景象,那些同時扶着老人的其他的一些少年人立刻把心裡存的不可見人的私慾拋到再也看不見的地方,這些人盡都下拜,沒有人能站立的住。

做完了這首“詛咒之歌”,摩拉清晰的感受到天地間彷彿洗了一個澡的清潔——摩拉在心裡感嘆:父神的沐浴清潔是何等的大而可畏呢。

然後,感受着天地間潔淨的氣息,摩拉開始了爲這些從患難中存活的哀傷中的人祈求祝福和安慰,同樣是一首歌——“祝福之歌”:

“災難不會永久,因爲父神在查看。地不會永久黑暗,因爲日頭將要升起。

哀痛的人啊,你們要喜樂,因爲安慰將臨到你,只要你心可得安慰。

憂傷的人啊,你們要擦乾眼淚,因爲你們失去的人已經不再回來,但是你們卻是蒙恩得救的人,你們將在世間活出你們的家人的幸福。

身體疼痛的人啊,不要呻吟,因爲你們的靈魂還在,而且你們的肉體能得醫治,不要驚慌,只要等候,救贖的神必不會一直不看你們。

大哉,大而可畏的神啊,求你賜福,因爲哀傷的人唯有你才能安慰。”

歌聲還沒有停下,摩拉手中的杖上有極其聖潔的神光醞釀起來,摩拉的歌聲結束的時候,他將手上的杖舉起,那光就向天射去,然後在高天化作一場光雨,降在地上。

這雨裡蘊含着極其神聖的力量,降在地上,頓時地就變作極其肥沃的土地,經歷了火燒人踩的草木都再次長起來。而那些染了血的土地的血也瞬間的沉入地的深處,那些血液裡不斷髮散出的怨念恨意留戀不捨的各樣的意念和感情也全都隨着沉下去,不再留在世間。

這落在人的身上,那些受了極重的傷的人也都得了醫治,身上的那些被火燒的焦爛的皮膚被雨一淋就落了下去,彷彿是衝去的灰塵,這些人還沒有覺得疼痛,那血肉模糊的地方便有長出新鮮的完好的肉和皮膚,和嬰兒一樣的光潔柔嫩。

只是,這些光雨也再次在某幾個人的身上忽然化作了雷火,那幾人一句話還沒有說,就忽然化作一堆灰燼,凡看見的人都在心裡驚慌,更加的虔誠的祈求和自審,把自己的罪澄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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