響木
千里開始有意識地收集帶有特殊紋路的植物,可是結果很令人失望,這些人工培植的植物靈氣是有,但大多稀薄,幾年下來也沒找到幾棵帶有紋路的枝葉。
衛父見她喜歡植物,便時不時從野外移栽一些回來。野外植物的靈氣大多比人工的要充沛,而自生紋路的無一例外都來自野外。現在她手上已經有了三種不同的紋路植物,一種是常青樹,一種金錢槭,還有一種是馬褂木。
千里將三種紋路都繪製到電腦中,同時附上說明。雖然暫時還不知道它們的作用,但至少可以當作研究資料。這三種植物是完全不同的科目,習性也十分迥異,可見紋路的形成與植物的類型關係不大。仔細查詢電腦,並沒有這方面的記載和研究。 千百年來,靈木科學家對靈氣的解析始終得不到突破,僅僅靠着人工林木研製出了淨化濁氣的藥水,這種藥水昂貴而稀少,就算是異能者也只能在出任務時獲得3-5瓶的標準配備。
不知道爲什麼,每次接觸這幾種植物,她都有一種特別的衝動,很想做些什麼,卻又不知該如何下手。有種呼之欲出的急切,好像答案就在近前,自己卻始終忽略了。
到底,要怎麼做呢?
“傑明。”屋外傳來熟悉的聲音,是警備長官富勒,於衛父關係很好。
“兄弟,找我什麼事?你的旋風又壞了?”
“不是……”富勒欲言又止。
“怎麼?看你這樣,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我最近在邊界巡視,發現濁化範圍擴大了,附近還有野獸的腳印,我有點擔心。”
“向上面報告了嗎?”
“報了,還不止一次,不過一直沒有迴音。你也知道,現在有戰力的異能者緊缺,即使上面注意到了,也一時分不出人手來解決。”
“別太擔心了,咱們城外有大片人造林和野生林,濁氣很難滲透,十幾只野獸也不難解決。”
“但願吧。我待會還要去巡邊,就這樣了。”
“哎,我跟你一起去,正好在去給女兒帶些野生植物,她明天就滿十歲了。”
“噢?恭喜啊,時間過得可真快。”
說着,兩人的聲音漸去漸遠。
屋中恢復安靜,千里從冰櫃中拿出一顆水果,一邊削皮一邊繼續琢磨那幾株植物。
突然,她的手停下來,握着小刀愣愣出神。
好半晌,她跳起來,拽過常青樹的枝幹,細細摩挲,猶豫了許久,終於一咬牙,把帶有紋路的那一節枝幹切了下來。常青樹周圍的靈氣震動了一下,隨後恢復平靜,除了稀薄了幾分之外,並無其他變化。而她手中這一節枝幹的靈氣依然充盈。
千里一手拿着小刀,一手拿着樹枝,靜靜地感知紋路的流轉。在之前她就發現了,這種紋路似乎自成體系,有着固定的運轉方式。
她深呼一口氣,決定做個試驗。先從工具箱中尋來一把精巧的刻刀,然後隨意坐在地上,握緊樹枝,拿起刻刀按照紋路的運行軌跡用力刻畫下去,就像勾線一般,細細描繪。
隨着紋路逐步勾勒成形,樹枝周圍的靈氣慢慢產生了變化,彷彿受到什麼東西牽引一般,化零爲整,有規律地流轉。千里的注意力很集中,這種紋路細緻而繁瑣,稍不注意就會錯手。
不知花了多長時間,就在千里的手快要僵硬時,紋路終於刻畫完畢。來不及高興,手中的樹枝突然發出咔嚓的破裂聲,紋路周圍的枝幹全部化作木屑脫落,最後只留下一塊形狀古怪的物件。
將木屑掃開,千里透過感知仔細觀察手中的東西。它的質感與之前完全不同了,堅硬如鐵,表面帶着鏤刻着花紋的凹凸觸感,長筒狀,手指粗細,有點不規則的彎曲,中間是空心的,兩端各有個開口。
居然能夠直接讓物體產生質變,簡直就像電腦編程一樣。這種紋路實在太神奇了!。
千里翻來覆去地把玩着,感受其中靈氣微妙的變化。以前是漂浮散亂的,現在則變得渾厚而凝結,彷彿形成了一種有效的規則,脫胎換骨。
心念一動,千里把這個物件湊到嘴邊用力一吹,它立刻發出一陣清越的聲響,周圍的空氣隨之向外盪開,以千里爲中心,半徑十米的地方形成了一個格外清新的澄淨空間。這種變化肉眼或許看不到,但千里卻能輕易地感知到。
與此同時,左手心也傳來歡快的震動,與那聲響相互呼應,充滿活力。
千里笑起來,她終於確定了未來要走的路。
將手中的東西命名爲“響木”,具體作用還有待驗證,但總算是個好的開始。
藉着這股勁頭,千里又將另外兩株植物上面帶有紋路的枝葉剪取下來,按照前面的方法重新刻畫。但是這一次卻失敗了,中途因爲手痠,紋路被切斷,靈氣瞬間消失無蹤,外表似乎毫無變化,但千里感覺這段馬褂木已經變成了一塊普通木頭,就像死了一般。
千里一陣心疼,這種紋路生成不易,若不能成形,竟連原本的靈氣也會揮發得一乾二淨。
拿出電腦,千里用語音記錄:“靈氣充沛的植物有可能形成一種特殊的紋路,我稱之爲‘規則’……在刻畫規則之時,中途不能中斷,手速的掌握也可能會影響最後的效果……”
記錄完畢之後,千里收好最後剩下的那片帶有規則的金錢槭。
現在手指僵硬,只能等下次再刻畫了,免得又損失一種規則。
電腦報時:18:24,離衛父出門已經將近5個小時,怎麼還沒回來呢?
千里有些擔心,隨便吃了幾塊餅乾填下肚子,走出門,利用感知尋找那個熟悉的身影。她如今的感知範圍是三千米,千米以內的任何物體都無所遁形。不過,她的世界只有黑白兩色。
衛父自始至終都沒發現她的眼睛是瞎的,只以爲她是色盲。千里也沒有主動解釋過,她查過電腦,自己這種感知似乎並不屬於任何一種已知的異能,沒有絲毫攻擊力,除了讓她更加敏銳之外,別無他用。
這時,千里的臉色突然一變,警備官富勒的懸浮車出現在她的感知範圍內,卻沒有衛父的蹤影。
她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
富勒匆匆趕過來,看着千里孤零零地站在門口的身影,臉色變了變。
“富勒叔叔,我爸爸呢?”千里走過來,平靜地問道。
“對不起,千里。”富勒別過頭,艱難道,“我們遇到了濁化獸羣,你爸爸……被吞沒了。”
“什麼叫‘被吞沒了’?”千里的神經緊繃,大腦有些暈眩。不,千萬不要是她想象中的那樣!
富勒轉過視線,痛苦道:“抱歉,千里,你爸爸已經死了。”
普通人面對濁化獸羣只有死路一條,這是所有人都的共識。即使能暫時抵禦了濁氣的侵蝕,也無法和濁化獸抗衡。高科技武器在一般情況下可以使用,但近距離下,他們的反應速度遠遠不及濁化獸,而且一旦被濁化獸咬上一口,濁氣侵蝕速度將加快數倍。
更何況,他還是親眼見證了衛傑明的死亡。
千里腦中一片空白,完全不能相信這個事實。
富勒又道:“孩子,我不能多說了。不久之後5D09將會遭到獸潮的襲擊,最多隻有3個小時的準備時間了,你趕緊找鄰居伯伯幫忙收拾一下行李,我現在要立刻去向長官報告,公告全城準備轉移。”
獸潮?千里沒想到情況會如此嚴重。
所謂獸潮,大約每隔十年就會發生一次,多發生在離濁化地比較近的城市,濁氣洶涌引發獸羣暴動,成千上百的濁化獸聚集在一起,瘋狂地進攻人類。每一次獸潮過後,就代表一個城市將被清洗。這樣龐大的羣襲,不是一個D級城市的武裝力量能夠抗衡的。
千里來不及細想,一邊打開聯絡器,不停撥打衛父的聯絡號,一邊朝車庫跑去。
無論如何,她也要親眼確定衛父的生死!
懸浮車迅速啓動,以極快的速度衝向富勒來時的方向。
聯絡器中傳來一陣無法接通的提示音,就像通往地獄的無底洞,沒有止盡。
千里只感覺心口像被一塊巨石壓住,呼吸不暢。
穿過城市防護林,在距離5D09數十公里的地方,懸浮車驟然停在空中。天邊出現了成千上萬的濁化獸羣,它們如浪潮般洶涌而來,掀起滾滾塵土,大地都在它們腳下震顫。
千里的身體不由得顫慄,她的懸浮車在一片汪洋中顯得無比渺小。在這樣洶涌的獸潮下,別說父親只是一個普通人,就算是異能者,也沒有存活的可能。即使她再不願意承認,也明白衛父再也回不來了。
千里狠狠砸了一下車門,表情痛苦。她咬了咬牙,調轉車身,往回疾駛。
父親!
城市上空傳來急促的警報音,總務長官不停發佈撤離廣播。
城中一片混亂,千里趕回家中,迅速將食物打包,又裝了幾件換洗的衣服,幾把武器,維修工具箱,錢卡等等,最後將微型電腦扣在手臂上,然後坐上懸浮車。
此時,整個城市都陷入了驚慌雜噪之中,街道上到處都是四散奔逃的人。渴望活命的本能讓所有人迅速集合起來。撤離路線和隊伍組成編號被一一發送到了每輛車的控制電腦上。撤離時,每個人會根據編號,開啓變色燈進行整隊。
千里被分到富勒這一組,大隊人馬浩浩蕩蕩地朝着城外奔去。她獨自開着一輛小型懸浮車。
這個星球的人,從小就會接受各種基礎工具的操作模擬學習,可以說,十二歲以上還不會開普通交通工具的人少之又少。千里前世加今生的年齡都快三十了,學起這些來自然更加迅速,何況民用懸浮車的操作並不難,她甚至都能獨立組裝製作了。
最後“看”一眼這個生活了十年的家,想到從此與父親天人兩隔,就感覺有一股苦澀的味道自舌尖一直滲透到靈魂。
分別來得太突然,突然到如此不真實。兩世的父親,都成了她心中永遠的遺憾。經歷了太多次生離死別,她幾乎要以爲自己已經堅強如鐵,誰知,痛,始終是痛。
十歲,她再次成爲孤身一人,從此流離失所,她又將與孩子相依爲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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