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着海量神仙錢硬堆,幾乎耗空所有積蓄,左凌泉用兩天時間把氣海恢復到了八成。
梅近水施展法咒,可以用太陰神力轉化靈氣,但速度對於兩人的境界來說太過緩慢,想完全恢復恐怕得個把月時間,因此在擁有一戰之力後,兩人就停下了功法。
煉氣室內,左凌泉睜開雙眼,把驚堂劍和玄冥劍掛在腰間,檢查可能各種可能需要用上的應急物資。
梅近水氣色恢復了許多,擡手一揮間,換上了嶄新的白裙,順便把左凌泉稍顯殘破的袍子換成了新的。
左凌泉面色很凝重,畢竟對修行中人來說,最可怕的東西永遠是‘未知’,梅近水此時心裡同樣忐忑。
但作爲長者,梅近水還是拿出了仙君該有的氣度,露出一抹微笑,上前幫忙理了下左凌泉的衣領:
“別緊張,即便真是天魔降世,下界的地方在永夜之地,戰場很難波及到九洲本土,只要打贏了,損害不會太大。上古時期,天魔多數直接落在華鈞洲,那才叫真浩劫。”
微微仰頭,認真整理衣領的動作,配上柔豔知性的容顏,看起來頗像是送丈夫上戰場的賢妻良母。
左凌泉整理玲瓏閣物資的動作一頓,看着近在咫尺的邪道妖女,眼底閃過一抹無奈:
“梅仙君,這是媳婦乾的事情。”
梅近水拍了拍左凌泉的衣領:“老孃也會這樣囑咐兒子,看你心裡怎麼想了。”
?
左凌泉很想用劍柄在沒大沒小的梅近水屁股上抽一下,但兩人關係還沒近到這一步,想想也就作罷了。
整理好行頭後,兩人走出了臨時洞府,梅近水把洞府收入袖中,取出了葉子法寶,落在上面,並肩朝大陸深處疾馳而去。
無盡長夜席捲大地,路上偶爾便能看到上次大戰留下的痕跡,越往北走,星月光輝便越是暗淡,直至進入了遮天蔽日的暴雨。
霹靂——
電光如亂蟒,撕扯着暗無天日的雲海,下方的羣山好似起起伏伏的巨浪。
左凌泉站在葉子法寶上,手未曾有一刻時間離開佩劍,和梅近水站在一起,便像是兩個陷入無盡黑海的水手,頂着滔天巨浪,駕馭着一葉扁舟,駛向暴風眼的最深處。
越來越強的天威,讓位居九洲數千年的梅近水,心中都生出了幾分緊張。
感覺就和當年走出大小姐的閨閣,獨自踏上修行道一樣——不知道這一去有多遠,也不知將看到多大的世界,面臨何等風險。
不過與往日不同的是,當年她孤身一人走出家門,而現在身邊卻多了一個人。
雖然這個人有點好色的小缺點,但拋開這些事實不談,還算個文武雙全的謙謙君子,如果此行一去不回,也不是不能接受……
左凌泉穿過暴風雨,認真感知着內陸深處的情況,忽然發現,旁邊的梅近水在看着他。
左凌泉轉過頭來:“怎麼了?”
梅近水收回目光,望向了前方:
“你正兒八經的模樣,還真挺好看,可惜,皮囊之下藏着個色中餓鬼的本性,可能這就是人無完人吧。”
?
左凌泉也算是躺平了,都懶得辯解,只是反擊道:
“你正兒八經的時候,看起來也很聖潔,誰能想到心裡面住着個瘋批,和正經姑娘沾邊的事兒,伱是一件都不幹。”
“用你堂哥的話來說,咱倆簡直是‘一丘之貉’,對吧?”
“……”
左凌泉都不值如何評價這話,也就沒有回答。
梅近水帶着笑意,閒聊兩句,被天地氣氛影響的情緒也平穩下來,閒來無事,正想掏出手繪版小本子,逗逗左凌泉,讓他也放鬆一下。
但葉子穿過一片雨幕後,天地驟然平靜下來,就好似進入了颱風眼,風雨與雲層消失的無影無蹤,天空恢復了月朗星稀。
視野盡頭的極遠處,出現了一點金色流光,遙遙看去,就好似天破了個窟窿,往下傾瀉着洪流。
兩人臉色微變,同時收斂氣息,落在了大地上,朝那道金光迅速摸近。
過來的路上,兩人猜想過可能遇見的任何情況——九洲叛逃的某位仙君、不可名狀的異世天魔、又或者虛驚一場,單純只是鎮魔塔出現了損壞。
但真正接近鎮魔塔,看到的場景,還是讓兩人同時頓住了腳步。
帶着向陽城徽記的九層高塔,依舊矗立在焦黑大地之上,但高塔頂端出現了一個缺口,金色洪流如銀河倒灌,從九天之上傾瀉而下,涌入高塔之內。
而高塔的外面,懸浮着四道身影。
四道人影身上皆覆蓋着黑色鱗片,雙目呈猩紅魔瞳之色,一人手裡提着兩把黑色長鐗;一人拿着佩劍;一人赤手空拳,但氣勢駭人;還有一道,則是早已經死透了的蕭青冥!
四道人影尚未完全成型,金光自塔身涌入四道人影體內,氣勢肉眼可見的節節攀升,體表的鱗片,也涌現出金屬般的光澤。
左凌泉在遠處急急止步,瞧見那道持劍魔影,雖然面貌捏的很隨意,甚至有些扭曲可怖,但從懸浮的姿態來看,明顯以他爲模板打造,其他兩尊魔影亦是如此,只有蕭青冥面容最爲精緻,和本人幾乎無二。
梅近水眼神錯愕,第一時間甚至以爲進入了幻境,但仔細感知,四道似曾相識的人影,又切切實實存在於天地之間。
但上次永夜之地有五個人,這裡爲什麼只有四個人?
兩人環視周邊,想尋找以崔瑩瑩爲藍本打造的魔像,卻發現高塔附近根本沒有第五道身影。
難不成是瑩瑩太弱雞,天魔都懶得復刻?
左凌泉覺得只有這個可能。
梅近水哪怕位列九洲仙君,對大千世界來說也是井中之蛙,真沒見過這種奇特場面。她沉聲道:
“史書上沒記載過這種情況,這幾尊傀儡,必然以我等爲模板打造,手段再高明,也不可能和我們本人一模一樣……”
“那是自然。”
梅近水剛剛開口,極遠處的鎮魔塔前,就傳來了讓人毛骨悚然的迴應。
左凌泉擡眼看去,卻見四道人影中的蕭青冥,已經‘活了’過來,身形往前飄出,雙瞳猩紅,臉色卻露出如見老友的表情:
“這四尊‘魔將’,由天魔殘肢生長而成,體魄較之爾等螻蟻,只強不弱。”
梅近水見被發現,不再躲藏,和左凌泉一起御風凌空,臉色冰冷:
“蕭青冥,你還沒死?”
蕭青冥懸浮於鎮魔塔前,神情可謂意氣風發:
“嚴格來說是死了,不過命魂未曾遁入輪迴,被天魔前輩保了下來,以無上神通重塑金身與三魂七魄,成了魔將。之所以如此,是因爲我和天魔前輩有過約定,我放它出鎮魔塔,它帶我去天外看一眼。要我看來,天魔比人族講道義,你們只要臣服於天魔前輩,助其打開天地封印,未來必然能有一番無上大道,天魔前輩沒興趣騙你們這些下界的小肉蟲。”
左凌泉提劍冷聲問道:“誰在幫你?外面是什麼東西?”
蕭青冥看向蒼穹之上的裂口:“天魔前輩的‘道友’,仙帝之上的存在,打通這片天地易如反掌。你們已經在劫難逃,本尊不想浪費精力和你們纏鬥,現在棄暗投明還來得及。”
梅近水觀察此方天地的情況,以心聲道:
“別聽他瞎扯,天地上限不可撼動,最高只能是九垓。我沒法破境成仙帝,外面的天魔進來了,也和我一樣是頂流仙君。天魔隔空給予力量,打造這四尊傀儡,必然是想從內部打開封印,以仙帝之姿降臨世間。必須剷除這四尊傀儡,把裂口堵上。”
左凌泉見此,也沒有再聽一個淪爲天魔鷹犬的敗類聒噪,提劍飛身而上。
蕭青冥只想儘快打造四個仙君級別的傀儡,打開長生道出去,根本不想和左凌泉等人打架,所以好言相待。
但如今再次被左凌泉找上門,計劃遭到威脅,蕭青冥身上的無邊戾氣就展現了出來,冷聲說了句:
“蚍蜉撼樹,自尋死路。”
話落,塑造最爲完整的蕭青冥,並沒有第一個上,而是退回了鎮魔塔前,以免好不容易獲得的體魄再被打碎,而手持雙鐗的魔像,則飛身而出,真撲左凌泉。
左凌泉知道這尊魔像,是以玉堂爲模板打造,雖然看起來氣勢駭人,但半點不相信其能和玉堂一樣恐怖。
事實也確實如此,天魔殘魂用殘肢捏出來的魔將,再怎麼也不可能和實打實的仙君本體抗衡。
但可惜的是,仙君本體不在這裡,面對復刻版女武神的是左凌泉。
魔將根本不需要上官玉堂原本的戰力,五成就足夠左凌泉喝一壺了。
左凌泉提劍飛身而上,想要一劍斬殺魔像,卻不曾魔將迎面而來的同時,手中雙鐗拖出了兩道黑白尾跡,起手便是一式神屠!
轟隆——
不過眨眼之間,鎮魔塔前的焦黑大地再次崩裂,出現了一條長約數裡的凹槽。
左凌泉也是正面應對堂堂的神屠,才明白這一招衝擊力有多可怕,哪怕魔將最多擁有玉堂四五成的戰力,這一下也讓他差點躲閃不急,還是被梅近水拉了一把,才堪堪避開這一記重擊。
魔將似乎在被塔內的天魔操控,雙瞳沒有絲毫神志情緒,也沒有任何畏懼,一擊落空,便再次衝向左凌泉。
與此同時,察覺梅近水幫忙,高塔前的另一尊魔影也活了過來,手持佩劍衝向梅近水,當空拋一把黑色長劍插在地上,以沙啞人聲開口:
“鎮!”
嗡——
天地震盪,排山倒海般的下壓力襲來,把懸浮於空的梅近水直接拉回了地面。
持劍魔像直接躋身而上,擡手刺出了兩條墨龍,用的竟然是左凌泉的‘劍二分之一’。
以武修打劍修,以劍修打術士,餘下兩尊魔像尚未動身,左凌泉已經感覺到了壓迫力。
但左凌泉不是藤笙,魔像也沒左凌泉本體的悟性,梅近水更不需要再護着背後之人。
眼見持劍魔像大大咧咧衝臉,梅近水放開手腳,展現了何爲‘法神’,不過擡手一揮間,就拆解了封魔劍陣,繼而御空而起,雙手輕擡,大地之上便涌現出一個方圓數裡青色法陣,無數鎖鏈從法陣中涌出,鎖住了逼過來的兩尊魔像。
“震!”
一聲嬌喝,天幕之上風起雲涌,霎時間下起了雷霆暴雨。
轟轟轟——
不下千根雷矛,同時從天空砸下,直擊兩尊魔像頭顱。
這一擊毫無保留,以梅近水的道行,兩尊魔像硬接,必然是粉身碎骨的下場。
但論起對天道法則的理解,身處‘井底’的凡人,再怎麼也不可能高過天外下界的魔神。
在梅近水動手之時,懸浮在魔塔外的最後一尊魔像,也產生的反應,擡手掐訣發出一聲晦澀低吟,天空砸下的雷矛,就集體失去方向,垂直而下,徹底化爲了一場雷暴。
轟轟轟——
大地霎時間千瘡百孔。
原本束縛住兩尊魔像的大陣,也在下一刻被拆解。
兩尊魔像捱了幾下雷矛,但損傷不大,也沒有絲毫痛覺,恢復自由後,硬衝過雷池,對着兩人發起攻擊。
梅近水瞧見此景,迅速沉聲指揮:
“先殺術士,天魔術法造詣不在我之下,別給它出手機會。”
左凌泉正面硬剛復刻女武神,基本上等同於硬啃披甲龍龜,能打贏也會被後方的術法魔像瘋狂輸出,他當即改變策略,以駭人的速度,繞過了雙鐗魔像的衝擊,殺向天地中央的鎮魔塔。
蕭青冥不想動手,但爲了大局考慮,這時候還是隻能擔任魔像的盾牌,飛身迎上,對這衝來的左凌泉就是一拳遞出。
雙鐗魔像似乎收到了指令,沒有追擊左凌泉,而是繼續衝向了且戰且退的梅近水,與劍修魔像一起,展開了合擊。
四打二的局面,哪怕四尊魔像尚未完全成型,戰力遠比不上本體,但仗着各自路數的天生優勢,和毫無知覺的悍不畏死,依舊發揮出了恐怖的效果。
武修頂在前面干擾格擋,專注爆發的劍修負責突刺,打一個毫無依仗的術士,哪怕低一境,正常局勢都是十零開。
而左凌泉一個劍修,被蕭青冥拉扯住身位,放任術士在後面傾瀉火力,和站着捱打區別不大。
轟轟——
雙方交手不過幾息時間,梅近水就在魔像悍不畏死的衝擊下被逼退十餘里,此地沒法召喚青龍幻象,實力受限,不得不掏出八卦鏡,採取守勢。
而左凌泉則被壓在原地,招架蕭青冥的同時,竭盡全力規避着各種防不勝防的奇門術法。
蕭青冥察覺到左凌泉入了忘機,重塑的體魄沒有仙君的戰力,應對稍顯吃力,就開口道:
“你打贏了又能如何?天魔前輩已經到了門外,不想蠻力破門毀壞資源罷了,負隅頑抗是自尋死路,現在臣服尚能有一線生機……”
“去你媽的。”
左凌泉根本就沒把蕭青冥當個東西,只是被後方的術士搞得焦頭爛額,眼見不可能近身,也不再顧忌借用太陰神力的後果,擡手便是一劍,指向了蕭青冥以及背後的術法傀儡。
颯——
蕭青冥閱歷還停留在上次交手之時,根本不知道左凌泉這些時間學了什麼,也沒法瞭解妖王藤笙的上限。
劍鋒出手,蕭青冥以爲是左凌泉常用的‘劍二分之一’,想要側閃規避。
但下一瞬,蕭青冥就愕然發現,自己的胸口平齊斷開,往後方滑開,能看到脊柱的斷口,但身體卻還有雙腳的知覺。
而從左凌泉的視角看去,正前方的兩尊魔像被劍鋒穿成一線,上半身往後橫移,瞬間斷成兩截,連同後方的鎮魔塔,都被從中斬斷。
轟隆——
不過剎那時間,橫移的空間恢復,鎮魔塔的塔頂從半空砸下。
兩尊斷爲兩截的魔像,同時往地面跌落。
蕭青冥錯愕望着鮮血與內臟散落噴涌的胸腔斷口,眼神難以理解:
“這……”
左凌泉沒半句廢話,抓住機會補上一劍,刺入蕭青冥頭顱,把這條死而未僵的魔神走狗炸了個粉碎,繼而一劍指向身後。
唰——
瘋狂進攻梅境水的兩尊魔像,在隊友被瞬秒後,受到天魔殘魂操控,同時折身衝向左凌泉。
但一劍之下,兩尊魔像毫不例外被穿了糖葫蘆,斷成兩截從半空跌落,藤笙這巔峰一劍的可怕之處,也在此時展現的淋漓盡致。
左凌泉出劍太快,一前一後幾乎同時出手,險象環生一邊倒的戰場,在劍光過後戛然而止。
梅近水被打退出去數裡,正全力拉扯之時,忽然發現四個對手被瞬秒,稍微愣了下,繼而便錯愕道:
“你不會早這麼打?害得本尊提心吊膽半天!”
“我怎麼知道這一劍頂用?”
左凌泉兩劍瞬秒四個對手,心驚膽戰之餘,心裡只想趕快回去給藤笙交一筆學費。
但此時此刻,顯然沒這個機會。
左凌泉斬斷魔像,就發現斷裂的魔像軀體,在迅速靠攏癒合。
梅近水也顧不得這些,飛身衝向天際:
“我堵上天地裂口,你把魔像挫骨揚灰,當心塔裡的天魔殘魂。”
說話間,梅近水衝到了金色洪流之中,張開雙臂,硬頂着金色洪流往天幕飛去,猶如倒推回九天直墜的瀑布。
力量的傳輸受到阻撓,天幕之上瞬間傳來了迴應:
“嘎——”
一聲無法描述的低沉咆哮,似乎從遙遠的深空傳來,帶着凡人難以承受的可怕威壓。
左凌泉持劍粉碎地上的魔像殘骸,被威壓波及,神魂震盪,恐懼油然而生,甚至產生了棄劍跌坐在地的衝動。
好在左凌泉心智過硬,硬抗住了神魂衝擊,以雷霆般的速度迅速粉碎了幾尊魔像,以劍陣鎖死殘骸和鎮魔塔。
而蒼穹之上。
梅近水直面天外魔神,感受到的神魂衝擊比左凌泉強出百倍,柔豔的臉龐瞬間扭曲,雙眸充滿血絲,緊咬銀牙發出了一身低吟:
“呀——”
繼而速度不減反增,頂着無窮無盡的龐大力量,迅速接近天幕之上那道裂口。
昏暗而荒蕪的大地上,一道白裙身影緩緩升空,在金色洪流和浩瀚威壓的襯托下,渺小如螻蟻。
但人影沒有一絲一毫的停頓,承受着常人難以想象的衝擊,硬生生頂到了天幕之前。
哪怕眼角淌出血珠,依舊用一雙龍眸,死死盯着金光萬丈的裂口,渾身青色流光傾瀉,如同女媧補天般,一點點補上出現缺口的天幕。
時間一點點過去,從天幕傾瀉的金色洪流在逐漸減小。
左凌泉死死壓着魔像殘骸,注意着尚未封閉的鎮魔塔,未曾瞧見天魔殘魂衝出來,反而聽見幾聲低沉咆哮,從鎮魔塔內傳來:
“嘎嘎——”
聲音聽不明白意思,但能聽懂是笑聲,嘲諷而蔑視的笑聲。
就好似一個成年人,站在螞蟻的巢穴外,低頭看着兩隻小工蟻,在以一種近乎愚蠢和可笑的方式,加固着蟻穴入口,試圖阻擋他手裡的鏟子。
這股笑聲讓人心生絕望,面對完全不是一個位面的力量,無論做出什麼反應,等待的都只有自不量力和無可奈何。
左凌泉通過這笑聲,意識到他們和小螞蟻沒什麼區別,所做的一切可能都是徒勞。
但他們又能如何?
哪怕對手再嘲諷蔑視,也只能以自己的理解,竭盡全力修補好巢穴的缺口,期望以此抵禦強敵,一旦心智撐不住,就直接是門戶大開,連徒勞的機會都沒有。
轟隆隆——
天空傳來震耳欲聾的雷聲。
左凌泉咬牙控制住地面的一切,在等了不知多久後,天空忽然暗了下來,照亮一切的金光消失了,大地恢復了死寂。
左凌泉擡眼看去,天空月明星稀,再無破損的跡象。
而那道身穿白裙的身影,卻如同隨風飄搖的柳葉,倒着從半空墜落,身上青色流光尚未消散,拖出了一條尾跡。
左凌泉咬了咬牙,把驚堂劍插在鎮魔塔的頂端,飛身而起,在半空接住了梅近水。
梅近水已經擦去了眼角的血淚,但擦不掉以一人之力斬斷天地聯繫後的精疲力盡,臉頰煞白沒有半點血色,似乎被掏空了體內的一切。
她被抱在懷裡,取出了一個手鐲,塞到左凌泉手裡:
“迅速修好鎮魔塔,我教你……”
左凌泉在這天涯海角,沒有任何依仗,哪怕看出梅近水身若風中殘燭,這時候依舊只能先封住天魔殘骸。
左凌泉落在鎮魔塔前,把梅近水放在地上,從玲瓏閣裡取出陣石,按照梅近水的指揮,迅速修復鎮魔塔。
天魔殘魂尚在深井之中,對此沒有半點反應,甚至沒嘗試掙扎,只是安靜處在深淵內,看着鎮魔塔被一點點封上。
這種違反常識的平靜,背後潛藏的是能讓人發狂的不屑。
左凌泉拼盡全力努力封印天魔殘魂,面對這種無聲的沉默,只覺得自己的行爲滑稽而可笑,根本沒有半點意義。
梅近水躺在石臺上,望着全力構建鎮魔塔的白衣男子,想了想,露出了一抹熟悉的笑容:
“天魔也就這點道行,只是喜歡攻心罷了。天已經補上,只有把鎮魔塔修好,就沒事了。魔神在外面蹲着,我們肯定不敢再打開長生道,等回去後,我就和玉堂道歉,回梅山住着……”
左凌泉沒有說話,只是一點點構建着鎮魔塔,用練劍時的絕對執着,壓下心中一切雜念,免得手裡的動作,因爲心智的動搖而停下。
但最後,鎮魔塔尚未修好,左凌泉的動作還是停下了。
咔咔——
幾聲玻璃碎裂的輕響,從天幕之上傳來。
梅近水長長嘆了口氣,眼底流露出無可奈何的惆悵,轉眼望向天幕。
蒼穹之上,幾道裂紋再次浮現,繼而金色流光涌出,撐開了補好的缺口,在半空匯聚。
地面散碎的魔像肉沫,受到感召漂浮而起,飄到了半空之上,被金光籠罩,開始瘋狂生長。
一個、兩個、三個……
魔像被斬碎爲多少塊肉沫,天空就出現了多少個正在生長成型的金色光球,一眼看去,就如同漫天金色的繁星。
左凌泉提着驚堂劍,站在鎮魔塔頂端,凝望星空,氣勢鋒芒畢露,卻難掩背影流露出了那一抹絕望。
梅近水搖搖晃晃站起身來,用袖子擦了擦嘴角,柔聲道:
“你走吧,現在回去報信,還來得及。我是青龍神使,沒那麼容易死,幫你拖延一會兒。”
左凌泉沒有回答這話。
畢竟他一個人跑不出去,最多找個地方隱匿聲息藏起來,提心吊膽等着不知何時到來的馳援。
剛剛踏上修行道,被王銳捨命掩護的時候,左凌泉都沒有逃離苟且偷生。
在這種退無可退的情況下,左凌泉手中有劍,又怎麼可能拋下戰友,當個晚死一步的懦夫!
“嘎——”
天空再次傳來浩瀚威壓,以及天幕之後毫無感情的蔑視。
最先凝聚的光球,化爲一隻只不可名狀的魔物,張開翅膀與獠牙,從半空直墜而下,衝向了鎮魔塔前的兩人,密集如蝗蟲過境!
左凌泉單人一劍站在塔頂,仰望着百萬魔物,就如同一隻小螞蟻舉着鉗子,對着人類挖下來的鐵鏟,做出最後的示威。
背後便是梅近水,背後便是九洲天地,背後便是他所在乎的一切……
此時此刻,明知不可戰勝,又能如何?
左凌泉收斂了一切情緒,眼神古井無波,渾身只剩下神擋殺神的劍意。
他拔出驚堂劍,輕輕吸了口氣:
“有我一劍在前,神魔也休想僭越雷池半步,你躺着看好了!”
話落,左凌泉飛身而起,如鷹擊長空!
颯颯颯——
蠻橫天地之間,一道孤寂而決然的雪亮劍光,在天幕之下交錯。
劍光越來越快,越來越強,編製成了一張天網,似乎永遠不會停歇,永遠不會精疲力竭。
無數魔物殘肢當空落下,變成了一場血雨,
但可惜的是,血雨很快被金光召回去,重新變成了無窮無盡的魔物,衝向了不可能無窮無盡的劍光!
梅近水澄澈的雙眸,倒映着男子的身影,在絕望和無力過後,又沉靜下來,變成了一抹淡淡的悽美笑意。
撲通——
梅近水倒在了石臺上,張開雙臂平躺着,看向漫天繁星與血雨,若有若無的說了聲:
“你這模樣,比小淫賊順眼多了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