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12-18 23:24:10 字數:3028
天剛矇矇亮,豐陽縣城門走出一隊人馬,直直上了官道,朝南行去。
排前的是兩匹高頭大馬,馬上其中一人腰跨大刀,鬚髯如戟,身材魁梧,長衫下隱隱顯出糾結的肌肉,裸露在外的頸項和手臂都能看到交錯着傷痕,可想衣衫下的其他部位會有多少這樣的傷痕。男子雙目炯炯有神,騎在馬上卻不時掃視着周圍,渾身透着一股戾氣。旁邊一騎上的男子下巴上長着一撮驢須,眼睛總是眯笑着,給人和善文弱之態。
兩人身後跟着四騎,同樣是一身短打裝,腰間別着大刀,帶着江湖草莽之氣。
之後便是六輛馬車,第一輛到第四輛馬車上裝的是此次鏢局保鏢順路買的貨物,準備拉回到嘈口縣販賣,第五輛馬車上裝的是這次顧主的全部家當,第六輛車纔是這次車隊走商的重要人物——元國鳳舞城月氏家族的雙胞胎姐妹。馬車的後面又是六騎壓陣,騎在馬上的人服裝並不統一,行走間都帶着戒備,紀律鬆散,雖然眼神中帶着銳利和戒備,也看得出這一隊人馬不過是民間組織,且並沒有經過任何專業的訓練。
在六輛馬車的左右分別走着二十來騎,不時觀察着四周的情況,因爲接下來從豐陽縣向南走的官道會遭遇強盜和盜匪。這也使得隊伍的氣氛一直處於壓抑中。
第六輛馬車中,一個面白如玉,容貌精緻的小姑娘,年月十一、二歲,身材瘦弱還未長開,卻已顯露出了絕色姿容,此時小姑娘正雙眼含淚地看着自己的雙胞胎姐姐,水濛濛的大眼中盈滿了淚水,強忍着未落下,端得是惹人憐愛,楚楚動人。
小姑娘嘴裡喃喃道:“你要堅持住啊,拿出你爲了吃可以……這個世間我只剩下……無論如何也別丟下我……只要你……我喊你姐……”她的聲音很低很輕,而且斷斷續續的,車外的年輕男子不時能聽到隻字片語,卻又聽不真切。
周勇被老父叮囑過要照顧好兩位小姐,因此一路上他都騎馬行走於馬車旁,因習武,馬車中的輕語還是能聽到些許,想到月茹小姐難過的小臉,周勇抿了抿嘴脣,腳下輕打,馬兒得得快走幾步靠近了隊伍排頭的壯漢,衝着那滿臉落腮鬍的壯漢低聲道:“頭,能否多等一日,月華小姐……”
那壯漢擺擺手,聲音猶如重錘敲擊般低沉:“你以爲誰想造這份孽,只是月家等不得,路上已經耽擱了數日,若今日再耽擱,先不說月家那邊是否會按照約定付清餘款,就是咱們進的這批貨也要遭殃,鏢局裡可是把全部家當都壓在此次走鏢上,成敗在此一舉,我知你父親是月家的老僕,可你周勇是我們撫威鏢局的人,也不能只念着舊主。”暗指他吃裡扒外,後面一句隱隱透着不滿和威脅。
其實鏢局藉着跑鏢的便利行走商之事是不允許的,雖然鏢局有明文規定不得在跑鏢任務中走商,但跑鏢並不能滿足鏢局的日常開銷,就是那些大鏢局,也經常偷偷幹着商人的事,這在鏢師行業已經是隱性的行當。在元國十分普遍,就是那些一等大國中的鏢局也是這麼幹的。加之鏢局不過是民間組織,並沒有專門的監督部門,因此一些關於走鏢的規定形同虛設。
周勇無法,他是撫威鏢局的人,只能聽從頭領的。二來,宋領隊說的不錯,總不能爲了一個嬌縱的女孩就讓全鏢局的人都跟着喝西北風吧。閉上嘴又退到了車隊中,路過第五輛馬車時,周福似有所感,從車中探出頭,見兒子衝他搖頭,老人只能回頭望着後面的馬車幽幽嘆了口氣,復又鑽進了馬車裡。
鳳舞城月家是儐臨城月家的旁支,鳳舞月家的家主月鳴天就是月華姐妹的父親,當初受不得本家的不平等對待,憤然脫離本家來到鳳舞創建屬於自己的家族。要說月鳴天也算是個能人,憑藉着母親留給他的一間鋪子幾畝良田,在幾年的時間裡經營發展到了遍佈元國的上百家鋪面,幾千畝良田,這份能耐震驚了當時的儐臨月家,他們派人來說合,希望月鳴天能迴歸本家,卻被月鳴天拒絕了。
在鳳舞城提起鳳舞月家可以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可就在家族正繁榮向上的時候,剛過不惑之年的月鳴天突然重病,不出一月就去世了,死時十分安詳,像是病死又像是壽終正寢。
接着是家中的生意接連失利,本來上百間的旺鋪便損失近半。當時的當家主母郭氏更是爲此病倒了。
周福就是鳳舞月家的管家,本來周勇也是家裡的奴僕,但是在周勇小的時候,月鳴天感念老管家的貢獻,加之周勇有習武天賦,便送了周勇去習武。月鳴天去世,主母郭氏病倒,周福便把周勇招回家中幫忙,之後便守着老父沒再外出。
鳳舞月家也隨着月鳴天的死亡而慢慢走向敗落,冥冥中就好象有一隻手在操縱着這一切,迅速地將月家的產業吞噬消融。到最後只剩下四間破敗的鋪子和幾畝旱地。家中大部分家奴都被遣散,周勇也被放了籍,出來在鏢局做打手,而周福卻堅決不肯離開月家。
纔剛剛擁有一些成就的鳳舞月家,最後只剩下寡婦、兩個幼女和一個老管家,連個繼承香火的人也沒有,他們這一支算是絕戶了。直到主母郭氏去世,儐臨月家來信願意接納旁支的女兒,加之一段時間不停有人上門騷擾,月茹和管家商議後才決定前往本家。本來月茹是想讓周福跟着兒子,不要跟着她們了,但是周福擔心兩位小主人便也跟着來,卻不想這一次卻是他生命的終結。
這時落腮鬍壯漢身邊的驢須男子呵呵笑道:“勇子身手不錯,奈何心腸綿軟了些。”驢須文人見落腮壯漢不說話,也不介意,話題一轉道:“這次過迴音峽谷有幾成把握?”
落腮壯漢這才重重哼出一口氣,似是沉吟一般:“只盼前面那一隊讓他們賺足了錢財,莫要打我們的主意。”以前也有小商隊順利通過的例子,他們這種才四十來人的小隊伍,應該不入盜匪的眼。當然跟隨大商隊有利也有弊,人多會引起盜匪的覬覦,但是也相對安全,而小商隊很容易被盜匪忽視,但遇到那些飢不擇食的惡匪,就只能聽天由命了。
“你到是打的好主意。”驢須文人笑着迢侃,彷彿說的不是強盜,而是今天的晚飯。像他們這些走鏢的人,每次出任務都是把腦袋系在褲腰帶上的,能順利固然是好,要是喪了性命那就是你命中註定。
落腮鬍壯漢沒回他的話,而是高聲喊道:“車隊加快速度,趕在天黑前過迴音峽谷——”他並沒用多大的力去吼叫,卻能讓隊伍最後的人都聽見。可見本身還是有些能耐的。
只聽隊伍中暴出一陣齊吼:“是——”驚得四周還在睡夢中的動物們紛紛發出各種鳴叫聲。
天漸漸亮了……
月華是在一陣吼叫聲中甦醒過來的,她只覺得全身像被摔打過一般痠疼,輕輕一動,那從骨頭裡透出的痠疼讓她緊皺眉頭,輕吟出聲,卻又發現嗓子又幹又癢,如物哽在喉,異常難受。
腦海中的畫面一幕幕一件件地在回放着,讓月華彷彿夢魘般痛苦掙扎,汗流頰背。當畫面定格在月茹被羞辱至死的畫面時,睡夢中的月華已淚流滿面,驚叫着:“不——”聲音卻是有氣無力,沙啞乾澀得好似老婦。
“你……你怎樣了?”月茹聽到月華的聲音,緊張地靠進月華:“哪裡不舒服?可是想喝水?我……我真怕你再也醒不過來了……我……”說着說着,眼眶中的眼淚就流了下來。話語顯得有些語無倫次,畢竟是才十一歲的孩子,父母俱亡,現又遭遇唯一的親姐生病差點沒堅持過來,惶恐不安的小人兒再也裝不住堅強。
月華聽到月茹聲音時,心裡一片茫然和意外,望着頭頂陳舊的馬車頂發愣。
她真的和月茹在地府相見了,不然又怎麼能聽到月茹的聲音。只是這聲音不復往日的清冷鄙夷,卻帶着緊張和不安。
努力地偏轉腦袋,看到月茹那張巴掌大的小臉上滿是淚痕,眼睛又紅又腫地好似小兔子。
想到姐妹形同陌路,想到妹妹臨死時對自己的維護,月華也不禁悲衝中來,哽咽着清道:“別……哭……”強忍着嗓子眼的癢疼,輕聲安慰着。月華剛剛醒來,腦子還有些不清醒,又覺得疲憊,才說了幾句就感覺疲倦襲來,昏昏欲睡。
“周大哥,我姐醒了,能幫我再送點水來嗎?”這是在行路中,煎藥不便,只能等車隊休息的時候才能給姐姐煎藥。
月華聽到月茹喊周大哥時,先是愣了愣。周大哥?是誰?因爲腦子有些迷糊,她實在想不起到底認識哪位姓周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