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此刻臉色極差。
百官也都人人垂首,默不作聲。
福建八百里加急,逃出來送信的騎兵現在已經因爲失血過多而死在了皇宮外。所幸的是這本奏摺還是傳到了皇上的手上。
御書房內沉悶的氣氛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這一封奏摺皇上足足看了三遍,臉色也因越看越差,良久,皇上才恨聲道:“倭寇,好個倭寇,朕不願百姓受苦,纔不爭戰,沒想到他們竟愈演愈烈!”
百官忙齊聲道:“皇上息怒。”
皇上怒道:“息怒,息怒,你們難道只會要朕息怒麼!眼下倭寇侵犯福建,已經佔領寧德橫嶼、福清牛田和莆田林墩三處,並以那爲根據地,四出燒殺掠搶,你們有誰敢帶兵去爲朕掃平倭寇!”
百官聽聞此言,不由面色一變,彼此竊竊私語起來,卻誰也不敢站出來應話。皇上臉色鐵青道:“丞相!你說怎麼辦!”
丞相一凜,應聲走到前面,沉吟道:“皇上,這,老臣認爲,此時正逢寒冬之日,實在不利於行軍打仗,不如等到...”
皇上哼了一聲,截話道:“等!等!你等的起!福建的百姓等的起麼!朕一直敬你是開國老臣,沒想到你年紀越大,膽子反而越來越小了!身在其位,而不謀其政,你這丞相當的未免太不稱職了吧!”
丞相慌忙下跪,顫聲道:“老臣該死。”
皇上心中嘆了口氣,丞相三代老臣,可謂權傾朝野,既然丞相不主戰,那百官恐怕便不會有人主戰。當下不理丞相,又道:“大將軍,朕問你這倭寇該如何處理。”
大將軍手握天下兵馬大權,在朝中說話的力度僅次於丞相,而且他向來與丞相不合,時常與丞相唱反調,皇上以爲他定會主戰,哪知大將軍走到前面,朗聲道:“皇上,臣以爲丞相言之有理!”
皇上冷眼看了大將軍半晌,重重的嘆了口氣,叫道:“金老。”
金刀長老一直站在皇上身邊,忙應道:“老奴在。”
皇上道:“可有護國公消息?”
金刀長老下跪道:“老奴無用,還沒找到護國公。”
皇上“嘭”的將手中奏摺摔在案几上,怒道:“那還留在這裡幹什麼!去找!找回護國公!找護國公回來去平定倭寇!”
百官見皇上震怒,慌忙齊齊下跪,道:“皇上息怒。”
皇上看着跪在地上的羣臣,竟沒有一人能爲他分憂,頓覺惆悵無奈,低聲道:“護國公啊護國公,你到底在哪。”
福建此時的情況實在不容樂觀。
倭寇一路勢如破竹,現在已經攻到了興化府城外,眼見興化府城也要被攻破,城內百姓和士兵仍頑強抵抗。
直到半夜時分,倭寇軍才停下攻勢,在城前升起篝火,開始做飯了,城內的軍民亦是疲乏不堪,見倭寇軍有所容緩,也呼喊着,生起爐竈來。
風聲漸大,開始有雪花飄落下來,可能是興化府城內的這些軍民實在是太累,太餓了,有的忙於做飯,有的卻沉沉的睡去了,也可能是夜色裡風雪中,人的視力有限,竟沒有一人發現遠處慢慢移來的那近千人的倭寇軍。
是以興化府被倭寇攻破的時候,大多數軍民還在震驚中尚未緩過神來。
興化府城內,百姓士兵們倉促間,奮起反抗,已經疲憊了幾日的軍民,卻又哪有力氣敵得過這些休息充足的倭寇軍。
興化府所謂的父母官早就不知道躲藏在何處,無人指揮的士卒在倭寇軍的猛攻下幾乎不堪一擊。倭寇軍人人身纏斑衣,面目猙獰,揮舞着倭刀衝進城內,沿路屠殺。百姓沿街倒下,不多時便已是血流成河,風雪瀰漫中大火滔天,一座座民房被烈火淹沒。
更多的百姓扔下武器四處逃竄,倭寇在後窮追不捨,更有少數軍民繳械投降,卻被倭寇割舌斷脛,折磨至死。
坐落在興化府的熊家莊現在也亂成了一團。
狂風中火勢蔓延的極快,很快便燒到了熊家莊,熊家莊丫鬟,侍應都各自打點好行李,四處逃竄去了,只有莊內數十名弟子護着熊家三位公子和熊夫人,尚在莊內未曾離去。
殺聲越傳越近,熊夫人依然從容,對衆弟子道:“你們便走吧,你們師傅如今下落不明,如果你們也有閃失,熊家掌法豈不就此失傳了?倭寇還未攻到北門,你們人人輕功具佳,逃得性命尚且來得及。”
一弟子道:“師孃,我們大夥兒護着你和三位公子一起逃出去!”
衆弟子紛紛叫道:“好!咱們一起殺出去!”
熊夫人搖搖頭,臉上無甚表情,緩緩道:“我不走,你們帶着我三個兒子走吧!”
衆人大吃一驚,熊家大公子搶到熊夫人身前,急道:“娘!你爲何不走?!”
熊夫人慈祥的摸着大公子的黑髮道:“孩子,你爹和那麼多武林高手一起失蹤,娘早已經想的明白,恐怕你爹他是凶多吉少了,娘也不想活了。”她這話說的平靜之極,就像在敘述一個與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一樣。
衆弟子聽後慌忙一齊下跪,道:“師孃不可啊!”
熊家二公子,三公子尚且年幼,還不懂世故,但聽得自己的孃親忽說:“不想活了。”也是哭叫着跑到熊夫人身邊,扯着熊夫人衣衫叫喊道:“娘,娘!”
大公子也哭了出來道:“娘,你不能死,咱們一起逃出去,一起找到爹,我們三兄弟不能沒有你。”
莊內已經開始燃起了大火,莊外倭寇軍的殺聲也跟着越來越近,熊夫人突然“啪”的一聲扇了大公子一記耳光,熊夫人對他從小便甚是溺愛,責罵都不曾有過,今日忽地打了他,大公子不由愣住,竟忘了哭。
衆弟子也不禁愣住,熊夫人厲聲道:“娘問你,你爹叫什麼!”
大公子愣了半晌,見孃親面帶怒色,忙低聲道:“我爹叫熊宏泰。”
熊夫人接着厲聲道:“咱家的掌法叫什麼!”
“叫熊門掌。”
“熊門掌的奧義你可記得清楚!”
“孩兒記得。”
熊夫人面色一緩,柔聲道:“孩子,你今年已經十六歲了,想那天下第一樓的蕭四爺十六歲便已經名滿天下,熊家子孫爲何不能?眼下你爹已經不在了,熊家莊又必將盡毀於今夜,你若不像一個男子漢一樣,難道要你這兩個沒長大的弟弟挑起熊家的大梁麼?”
大公子強行忍住眼中要流出的淚水,點了點頭,熊夫人輕輕撫摸着大公子的黑髮,又道:“你逃出去以後,要記得苦練咱家的掌法,找到害死你爹的兇手,以後做一個像你爹一樣的真男子,等擊退倭寇後,再重建熊家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