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7

那天晚上, 車子駛進城區的時候,我撥通了孫啓晟的電話:“你在家呢嗎?”

他聽起來頗爲意外:“在學校呢。你們回來了?到哪兒了?”

我沒回答:“我一會兒讓司機把我放在咱們家附近,你回家吧。”

他喜出望外:“嗯!你們剛進城嗎?那我趕得及, 你讓司機把你放在百盛門口, 那兒好停車, 我上那兒接你去!”

四十分鐘之後, 我從車上下來, 一眼就看見了站在那裡的孫啓晟,旁邊支着他那輛在夜色裡也顯得有些疲倦的自行車。

我是直接從車梯上蹦下來的,也不管車上的同事上司們有沒有在看, 一個熊抱就掛在了他的身上。

孫啓晟顯然有些受寵若驚,接住我的動作有些手忙腳亂:“怎麼了這是?”

我不答, 只用力勾着他的脖子, 把臉埋在他的肩窩裡, 用力嗅着他身上熟悉而好聞的氣味,一心只覺得他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親最親的人。

他不由有些緊張:“怎麼了小海豚?出什麼事了?”

他用力把我扒拉開一點兒, 仔細打量着我:“你沒受傷吧?受委屈了?有人欺負你了?”

我使勁搖頭,爲了掩飾激動的情緒而拼命對他笑,可眼淚還是被簌簌搖落。

他急壞了:“到底怎麼了?你別嚇我呀!快說!”

我撅着嘴將臉埋到他懷裡,因爲不得不出口的表白而略略尷尬又委屈:“就是想你了……就是覺得你特別特別好……”

他一下子鬆弛下來,卻又立即提起了胸口的肌肉, 急速喘息了幾下, 聲音發起了抖:“小乖乖……寶貝兒, 我不去美國了!”

我吃了一驚:“這是打哪兒冒出來的呀?”

他焦急地低頭親我, 彷彿生怕不趕緊說就要錯過什麼似的:“你現在這樣……我怎麼捨得離開你?我怎麼受得了跟你分開那麼遠那麼久?”

我趕緊勸他:“不要……我不要當拖你後腿的禍水……”我擡手捂住他急急張開的嘴, 不給他說話的權利,“你也不許沒出息, 沒出息的男人我可不喜歡!”

他無奈地望着我嘆氣,頹然抵住我的額:“那你要我怎麼辦……”

我用鼻尖擦了擦他的鼻子:“涼拌唄!”

他仍然嘆氣,抱着我沉默了好一會兒,突然像是打了劑強心針般振作起來:“那,我們馬上結婚!”

孫啓晟的意思是,我們先把名分定了,他才能安心到美國去。

就衝我那天晚上又軟弱又衝動的勁兒,自然是沒讓他太費吹灰之力就答應了。

於是轉過天的週一,我就去系裡行政辦公室打了報告,要把我的戶口領出來。

雖然大學生已經開放可以結婚,可一般大家都還是不好意思直接說是要結婚,我就說是五一公司組織港澳遊,要拿戶口去辦港澳通行證。

行政辦公室慈眉善目的老阿姨二話沒說就笑眯眯地給辦了,第二天一大早打電話通知我去領戶籍證。

因爲次日我就要論文答辯,那幾天我都不用去上班。孫啓晟陪我去領了戶口出來,直接就把我往校門口拉:“走,民政局登記去!”

我嚇了一大跳:“不要吧?明天我論文答辯耶,你好歹也等我答辯完吧?”

他死活不幹:“不行,夜長夢多啊,必須馬上把這頭等大事兒給辦嘍!”

就這麼着,我嫁給了孫啓晟。

而之前我找的那個領出戶口的藉口也被我們付諸實踐了。登記完之後,我們真的跑去辦了港澳通行證,孫啓晟說正好,度蜜月的地兒也不用多想了,就港澳一週遊吧。

於是後來趁公司又給了我半個月的畢業假,我們去度了蜜月。

澳門沒什麼可說的,到處都是老虎機,就連不大的機場裡也每走幾步就是一片五彩繽紛的老虎機,大廣播裡一刻不停地播着各種各樣的廣告,恨不得直接堵你耳朵眼兒裡大喊:快去賭吧!不許把時間浪費在吃飯睡覺上!不許不許!

當時孫啓晟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找我確認:“不是吧?那不會是老虎機吧?”

我聳聳肩:“怎麼不是?這有啥奇怪的,這兒可是澳門,賭城的名頭可不是吹出來的!”

我這話絕對沒錯,因爲不但機場有老虎機,就連租車中心、商場、以及大一點的飯店,也都地盡其用地擺了一堆老虎機,更別說那些以賭博爲生的賓館酒店了。許多地方不分晝夜地放着各種各樣活潑歡快的歌曲,就算是夜半時分,假如你在外面遊蕩,也總能看到一兩個不睡覺的老爺爺老奶奶在把老虎機玩得叮噹直響,不知是在掙回自己的養老金,還是在賠上自己的養老金。

我們倆既不好賭,也沒錢賭,因而在澳門也就是走走逛逛參觀一番了事,香港纔是真正的重頭戲。

來到香港,自然不能錯過迪斯尼樂園和環球影城。我們買的票都是可以管兩天那種,第一站去的是環球影城。

進去之後,我們第一個遇到的就是鬼屋,我馬上激動地拉着孫啓晟的手又蹦又跳:“咱們進去吧咱們進去吧!”

孫啓晟懷疑地看着我:“你確定你有這個膽量?”

我不高興了:“瞧不起人是吧你?”

所謂不自量力,說的就是我這種人。進鬼屋之前把話說得那麼橫,可事實上一進去我的腿就軟了。

剛進門的時候其實根本就什麼都沒看到,可一旦置身於那黑咕隆咚的氛圍裡,我立馬就想起來了,頭一天在網上查看這個項目的視頻時,看到了好多超級恐怖的鏡頭啊,其中還有人一不留神就從高處掉進某個鬼窟裡這麼誇張的情節,也不知道這裡是真有這種內容呢,還是隻是被誇大了的廣告。

不管是什麼,效果都一樣,那就是——

我嚇壞了。

嚇壞了的我完全沒了平常的刁蠻勁兒,只知道沒出息地兩條手臂一起上,緊緊圈住孫啓晟的腰,腦袋和身體都牢牢藏在他的腋窩下,渾然忘了我一直以來都是怎麼把他鄙視爲百無一用的文弱書生小白臉兒的了。

孫啓晟也被嚇着了——是被我嚇着的。他摟緊我,擔心地摸了摸我的額頭,連聲問:“你怎麼了?要不要緊啊?怎麼抖得跟抽風似的?”

我把臉埋在他的胸口,聲音被堵得悶悶的:“我害怕……我好害怕……”

他又問:“那你到底行不行啊?不行咱們還是出去吧?”

其實我一進來就這麼想了,就是不好意思提出來而已,此時既然他替我說了出來,我趕緊得救般地用力點頭。

就這麼着,他把我夾在臂彎裡往回走,一路把後面的人嚇得驚叫連連。估計誰都沒想到單行的路線上還有逆行者,肯定都把我們當鬼啦。

而一旦進來之後就無法再從入口出去了,只能一口氣走到出口或者從緊急出口出去。因爲我們是半途退出,自然只能走緊急出口了,可當我們終於看見象徵着安全的陽光時,卻發現自己居然跑到公園外面去了!

我崩潰了:“啊?怎麼跑這兒來了呀?”

孫啓晟也一萬個沒想到:“是啊……我還以爲出來就是離開鬼屋呢,怎麼是離開環球影城啊?”

我們趕緊回到影城入口,難爲情地陪着笑臉一番解釋。和顏悅色的工作人員對我們的糗境笑而不語,只示意我們出示離園時蓋在手上的戳,憑那個可以一天之內中途出園再回去。

可我們哪裡有啊?

工作人員想了想,提了個妥協的提議:“那你們有沒有剛剛拍的照片?證明你們剛纔的確是在園裡?”

這個我們也沒有啊,剛纔一進去就興高采烈地直奔鬼屋而去了,哪兒來得及照相啊?

既然這樣,工作人員也愛莫能助了,只能一臉同情地對我們攤攤手:“那就只好對不起了……你們明天再來吧,早點進來,抓緊時間多玩幾個項目好了。”

這麼一來,兩天的票等於被浪費掉了一半,而據說環球影城非常大,項目也特別多,一天根本就玩不完的。

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我越想越沮喪,耷拉着臉垂頭喪氣。一如既往地,孫啓晟不但沒有責怪我,反而安慰我道:“好了好了,沒事的,雖然裡面項目多,可也未必每一個都好玩嘛,對不對?說不定明天咱們進去一看,發現全都沒意思透了,連一天的時間都花不了,更別說兩天了,是吧?”

我搖搖頭,嘟着嘴自怨自艾:“不可能的,大家都說好玩……都怪我,那麼沒用……”

他笑起來,彷彿這點事完全不算什麼:“沒有啦!再說就算你沒用,也不是就你一個人沒用啊,你看看咱們出來時遇到的那些人,不也都嚇成那個樣子?而且還是被咱們這樣的俊男美女嚇成那樣的,你說他們要真見到鬼得變成啥樣啊?所以肯定也有很多人是中途退出的,咱們絕對不是唯一倒黴的兩個!”

他就這麼一路安慰着我,臨時改了這天的計劃,把原本放到臨走前才進行的逛街購物活動提前,才總算讓我在提着大包小包回到賓館時笑逐顏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