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爲什麼要對她的孩子,要對一個工具好......甚至,我甚至偶爾還想將他殺死,不,開始只是偶爾,可是當他出現在我眼底的次數越來越多,他的哭聲,笑聲,牙牙學語的聲音不斷在我耳邊響起的時候,我想要將他殺死的想法便越來越強烈......而有一次,我確實那麼做了!”
她的手在輕微的抖着,開始無措的纏動手指,眼神兒凌亂。
司爵緊緊握住她的手,沉默的聽着,他知道,接下來的故事纔是她壓在心裡多年的秘密。
南玥垂下眼睫,黑密如卷扇的睫毛輕輕扇動着,像是逃逸的蝴蝶,“那一天早上,乳孃還沒進府,孩子的哭聲吵得我睡不着,心慌意亂。我討厭那聲音,可憐又惹人心疼的,他讓我想起我尚未出世的孩子,我想,他若是還活着,該有多好。
所以我恨,我想掐死他,而真的,我的手已經碰上了他細嫩的脖子,正一點一點收緊。只要再給我一點時間,他就會死在我手裡。可是乳孃來了,她看見我掐着他,滿臉震驚。
我看得出來,她很害怕,看着的我眼睛裡,有恐懼,有驚慌,同時也有指責,就像我是一個惡劣歹毒的女人一樣看着我。我沒有理會,我沒有心情去管別人的想法,我知道,如果她沒有及時出現,我想,我真的會掐死他,毫不手軟。其實,她那樣看我,也沒有錯,是不是?”
她臉色白了,嘴角牽強掛着一絲笑,她看着他,像是要得到他的認同。
司爵覺得這樣的她很可憐,他希望她如以前一樣,沒心沒肺,至少,她在他們面前表現出來的是這樣。
他朝她笑了笑,“及時乳孃沒有來,你也不會殺了他!”
南玥眸光一縮,眼淚刷的掉了下來,他皺着眉頭笑,那樣子看得人心裡難受極了,“你不相信啊......呵......可是他相信,他相信,若不是乳孃出現,他的兒子最終會死在我手裡的。他說我是個惡毒的女人。”
司爵蹙眉,“那是他的事,跟你沒關係。”
南玥搖頭,將頭靠在他膝蓋上,整個人坐在了地上,像是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氣,“那個孩子雙腿廢了,大夫說,一輩子都不能站起來。”
“......”司爵一愣,低頭看她,好一會兒才找到自己的聲音,道,“他的雙腿廢了,跟你有關係嗎?”
南玥沒說話,靠在他身上的樣子像是睡着了。
司爵動了動嘴脣,忍住沒有再追問。
好一會兒,空氣中才傳來她清幽的嗓音,“我說跟我沒關係,可是你信嗎?”
“我信!”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司爵答道。
南玥又不出話了,只是呼吸明顯粗了,有什麼東西低落在他衣襬上,在他的白袍渲染上了一團一團的溼潤。
她哭了!
司爵心裡壓抑,這是五年來,他認識她之後,第一次看見她哭。
“你相信我,你爲什麼要相信我?!我是個壞女人,我惡毒,我自私,我沒有容人之度。那孩子病了,我故意視而不見,我故意不讓乳孃找大夫,那孩子高燒不退,長病不醫,所以導致他的腿殘廢。
我不知道,發一次高燒怎麼會就廢了腿,我來不及追究,來不及查清,一切都成了定局,所有人都說我是故意爲之。”
或許是心裡太委屈了,南玥頭一次放下矜持,在一個只有十四歲的孩子面前邊哭邊道,“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我沒有......我什麼都不知道......”
司爵眼眶紅了,現在卻一句寬慰的話也說不出來。
南玥死死抓住他的手,哭得整個胸腔都快跳了出來,“沒有人相信我,乳孃告訴他,她曾親眼看見我想要掐死那孩子,我......大哥南珏也不相信我......他們像是約好了,所有人都出現了,他們圍着我,個個臉上都寫着憎惡。
那孩子母親的痛哭聲痛罵聲像一把尖利的刺戳着我的耳膜,她說我自己的孩子沒了,就看不見別人有孩子,說我惡毒,說......就是因爲這樣惡毒的我,才讓我的孩子胎死腹中......”
她說道這兒,竟是發狂似的大笑了起來,像是在重演當時的孤立無援可憐可悲的角色。
司爵認真的扮演一個傍觀者,一個傾聽者,就如她說的,她壓抑太久了,需要釋放!
“可是......她忘了,我的孩子爲什麼沒了?!那一刻,我真想衝過去質問她,可是我沒有,我甚至無法想象,我當時怎麼會如此的冷靜,冷靜的只盯着那一個男人,那個男人不久前剛對我說,他愛我。
我想,就算所有人都不相信我也沒關係,只要他相信我,只要他一人相信我,我就能忘記所有的一切,和他重新開始。我真想笑,當時的我究竟有多天真,多愚蠢,竟然還會對他報以希望。所以後來,老天爺給了我一個狠狠的耳光,讓我長記性,讓我終於有勇氣從他給的牢籠裡跳了出來。”
她說道這兒的時候,已經漸漸冷靜下來,微紅的眼眶靜謐的盯着地面,又像一個血肉全無的人冷漠的講述着他人的故事。
“那孩子雙腿不是廢了嗎?如果我的腿也廢了,是不是就算還了,他們認爲是我做的,好,我承認是我的做。我把腿還給那孩子。匕首插進我大腿的時候,我竟然一點都不感覺疼。當時的我只有一個念頭,就是離開,離開那個冷漠噁心的地方。
血從我雙腿下流下來的時候,我聽見周圍的抽氣聲,可能以爲我會很疼,可是我真的,一點都不疼。我問他這樣夠不夠,如果不夠的話,我再往胸口插一刀,還給他,把所有他以爲的虧欠都還給他......”
她輕輕吸了口氣,又像一個勝利者一樣擡頭看着司爵,傻傻的笑,“最終我贏了,他答應休了我,同樣的,我答應他,永遠都不會再出現在他的面前。”
周圍的聲音一下消逝,安靜地沒有一絲人氣。
南玥也笑不出來了,她低下頭,閉上眼睛輕靠在他腿上,塵封的往事被刨開,心裡難受的同時,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放鬆。
司爵垂頭盯着她,眼底浮出悲憫和同情,其實她和他都是同一類人,倔強而要強,同時又是自負的,他們不喜歡吐露心聲,可又渴望有人理解,他們用堅強的外殼把自己裹得緊緊的,以爲這樣,就不會受到傷害。
也因爲這樣的性格,他和她纔會親近如此。
私心裡,他已經將她當成母親一樣的存在。
即便,她比他長不了多少。
可是這五年來她帶給他的東西,是那麼的彌足珍貴。
“小爵兒,你說我要是答應你爹嫁給他,你是喊我娘、二孃還是小玥?”
隱隱悲傷地氛圍裡,南玥突兀的爆出了一句話。
司爵狠狠抽了抽嘴角,在她仰起頭的同時,飛快收斂了眼底的同情,眯着眼睛看她,知道她想轉移話題,於是便順着她的話說了下去,“你想我喊你什麼?”
南玥紅着眼睛彎眉對他笑,“喊聲娘怎麼樣?!”
“......”司爵沒好氣的瞪她,“你不是說突然多出我這麼大一個兒子你一時半會接受不了嗎?”
南玥聳肩,“哪裡有,我當時沒想好,胡亂搪塞你爹的,只有你和你爹纔會對我說的話深信不疑。”
說道最後,南玥嘴角揚起了一抹溫暖的笑。
這一笑,讓她將剛纔的鬱氣一下笑沒了!
司爵嘆息,拉她從地上起來,盯着她道,“你決定了?”
南玥唉了聲,抽回手坐在他旁邊,“其實嫁給你爹也沒什麼不好,雖然你爹不愛我,但是我也不愛你爹,這樣也相安無事。而且,我還多了一個兒子給我養老送終,還有什麼拒絕的理由。所以啊......”她吸了口氣,“我同意了,回去之後就嫁給你爹。”
笑嘻嘻的看着他,“我好像迫不及待的想嫁人了,小爵兒,你可得快快好起來,好了之後咱們一同回獸霄谷,今年獸霄谷辦喜事,明年說不定還有喜事,到時候,鷺鳴鎮的街坊們可得來獸霄谷好好熱鬧一番了......”
司爵也跟着她笑,“明年還辦喜事?!什麼喜事?!”
南玥賊兮兮的衝他挑眉,“你的喜事啊!”
“我?”司爵臉頰一抽,“我有什麼喜事?!”
南玥嘖了下,“你明年可十五了,可以娶媳婦了......”
娶媳婦?!
司爵俊臉一紅,眼中閃過不自在,“多事!”
“怎麼是多事了,我嫁給你爹之後可就是你名符其實的娘......”
“後孃!”司爵淡聲提醒。
南玥翻白眼,“真計較。”
司爵嘴角淡出點點笑意,娶媳婦,呵......真要娶媳婦,明年可能不行。
起碼要......嘖......十年後吧!!
蹙眉,真漫長!
看來,他怎麼也要活到十年以後吧!
抿了抿脣瓣,看向南玥道,“小玥,現在這個時候我是不是該服藥了?!”
“......”
悲傷的事,總會過去,時間在動,悲傷不會永遠停留,遇到悲傷,請放手!
如果沒有人成爲你生命中的暖陽,就讓自己成爲自己生命中溫暖的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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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送拓跋聿出宮以後,薄柳之閒來無事,便去御花園走了走。
御花園的亭子裡坐着幾名花枝招展的妃子,其中一個便是蘇貴人。
蘇貴人瞧見薄柳之,立馬起身邀她一同而坐。
其他幾名妃子也齊齊開了口,薄柳之不好拒絕,便在她幾人讓出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蘇貴人將自己面前的糕點推到她面前,“皇后娘娘,這是臣妾的母親親自爲臣妾做的,早上才差人送進宮來,您嚐嚐吧。”
薄柳之笑道,“本......本宮剛用了早膳,現在還不餓,多謝蘇貴人了。”
蘇貴人有些泄氣,但還是保持着得體的笑。
“皇后娘娘,聽聞皇上這次出宮便是去剿叛了,可是真的?”另一個妃子開口問道。
“是啊,宮裡都傳得沸沸揚揚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若是真的,那就太好了,赫連一衆膽大妄爲,竟然覬覦東陵王朝的大好江山,簡直不知死活!”又一個妃子接着道。
蘇貴人看了眼薄柳之,見她抿了脣,沒有輕皺,暗自沉思了下,纔對其他妃子開口道,“別胡說,本宮倒是聽說,嶺守縣發生大洪,受災嚴重,皇上體恤民情,親自尉問受災百姓去了。”
“蘇貴人有所不知,嶺守縣就在鯉城不遠,鯉城是赫連一衆率先舉旗造反的地方,且聽宮裡的侍衛說,據報,赫連景楓等黨羽現就在鯉城內,等着伺機而動呢。”其中一個妃子插嘴興奮道,完全沒有看見蘇貴人一直朝她使眼色。
其他幾名有眼見兒的妃子早就閉了嘴兒。
那名妃子講完之後才見衆人都默了,這才明白過來,戰戰兢兢的看着薄柳之,沒敢吭聲。
原本熱鬧的涼亭猶如鋪了薄冰,到處迷茫着冷幽幽的冰霧。
薄柳之伸手捏了捏桌上的茶杯,垂下的眼睫濃密,將她真實的情緒掩蓋了下。
她不開口,衆人也不再開口,又不敢離開,大氣都不敢出。
蘇貴人輕輕皺了眉,想着是自己嘴賤的邀人過來的。
現在如此尷尬的氣氛,也算是自己造成的。
於是鼓足勇氣,溫笑的看着薄柳之道,“皇后娘娘......”
“嗯,本宮乏了,就先回宮了,各位妹妹請自便!”不等她說完,薄柳之率先站了起來,輕聲道。
所有妃子忙站了起來,朝她福利,“恭送皇后娘娘!”
薄柳之笑了笑,在薔歡的攙扶下離開了。
待她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御花園,所有人這才大鬆了口氣。
蘇貴人懊惱的瞪了眼哪壺不開提哪壺的那幾名妃子道,“下次說話可得小心些,皇上的行蹤豈是可以隨意拿來說的,再者,朝堂之事,最好還是不要涉及爲好。在這宮裡,咱們現在都是仰人鼻息,皇后娘娘和皇上高興了,咱們還能落得個壽終正寢,要不然,不僅咱們的小命兒沒了,還得連累在宮外的親人。”
衆人紛紛點頭,心有餘悸。
薄柳之哪裡曉得她的一個表情便引來那羣妃子的惶恐不安,若是知道,她連御花園都不會踏入,更別說和她們坐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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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魂蘭殿的時候,便看見南玥大喇喇的搬了凳子在大太陽下坐着,整個一款爺的摸樣覷着走前方走來的薄柳之。
薄柳之勉強朝她扯了扯嘴,讓薔歡也給她搬張長椅出來,靠在南玥身邊坐下了。
“怎麼了?沒精打采的?”南玥逆着陽光,眯着眼睛看她。
薄柳之嘆息,仰躺在長椅上,眯眸看着天空,“拓跋聿出宮了。”
南玥微微一愣,好笑道,“又不是不回來。皇上不若出去幾日,你便這麼不捨得,阿之,能有點出息嗎?!”
薄柳之扭頭看她,神色晦暗,沒說話。
南玥身子有點麻,盯了她一眼,站了起來,甩着手活動,“今早我看見祁暮竹了。”
薄柳之眼眸輕閃,仍舊沒說話。
南玥甩着手面對她,隨之停下動作,“我今早才知道他與我同住在建行宮,怎麼回事?!侯府不是也滅門了嗎?他怎麼會出現在皇宮裡?”
薄柳之微微闔上眼,好半會兒纔開口道,“五年前我被祁暮景休了,小四爲了找我,逃過了一劫。”
南玥微怔,走到她面前,“那現在他回宮是?”
她的身影擋住了些陽光,薄柳之睜開眼看着她,目光恍惚,“他現在是南詔國的駙馬,現在回宮,是爲了報仇!”
“報仇?報什麼仇?”南玥不解問。
薄柳之再次閉上眼,脣瓣咬緊,“侯府滅門是祁暮景乾的,準確的說,是赫連景楓乾的!”
什麼?!
南玥大驚,“你的意思是,赫連景楓其實就是祁暮景?!”
薄柳之微微吸了口氣,點頭。
天啦!
南玥結結實實驚到了!
眨了眨眼,坐在凳子上,看着她道,“也就是說,之前是赫連景楓要用你去換連煜了?”
“也許吧!”薄柳之淡淡道。
南玥側目看了她一會兒,眉頭皺得緊緊的,若有所思欲言又止。
薄柳之打開眼,扭頭看着她,朝她笑,“南玥,還有更驚訝的事,想不想聽?!”
“......”南玥抿脣,屏住呼吸,直覺告訴她,接下來的話會讓她更爲驚訝。
薄柳之轉過頭,再次看向天空,幽幽道,“我其實是赫連景楓的妹妹,我叫赫連靜知!”
“......”!!
南玥背脊猛地一顫,整個人怔住。
下一刻,她慌忙看下四處,見薔歡和幾名宮女都站在門前,才氣大的瞪了眼薄柳之,“你個禍害,你想死嗎?這些話怎麼能在這種時候說?!”
薄柳之笑,閉上眼不說話。
南玥緩了好一會兒才緩下來,蹙着眉頭看着她道,“這件事小皇帝知道嗎?”
薄柳之點頭。
南玥雙眼微微一縮,“那他怎麼說?”
“他答應我,只要赫連景楓願意放手,他不殺他!”薄柳之睜開眼,垂下目光,陽光將她垂下的眼睫拉出長長的黑影。
南玥覺得她有些強人所難,“阿之,他是皇帝......”
“我知道。”薄柳之輕聲打斷她,“可是我有什麼辦法,儘管我根本不記得十幾年前我的身份這麼尷尬,不記得祁暮景其實是我同父異母的親兄長。可是祁暮景再怎麼大逆不道,他曾經照顧了我六年是事實,就連逼我離開也是爲了保護我,還有冷閆,他爲了保護我死了,唯一留下的一句話是讓我照顧他。還有鐵叔,我......沒辦法!”
南玥沉默了。
她認識她的時候便聽她提起過,她不記得過去的種種。
沒什麼可懷疑的,她知道她沒有撒謊!
掀開眼皮看了她一眼,有些疑慮道,“那小皇帝這次出宮跟赫連景楓有關係?”
所以她現在纔會愁悶不展。
“應該吧。他只說一點小事,很快就回來。”薄柳之轉開頭,將臉扭向另一邊。
南玥眼珠兒輕轉了轉,喃喃道,“今早我見祁暮竹那樣子,好像也是預備出宮,難道......”
薄柳之拳心微握,閉上眼睛。
南玥也適時閉了嘴。
這事,換誰身上都難受。
沒有忘記她現在可是有孕在身,這冬日的陽光怕是也照不進她心裡。
南玥在心裡嘆了口氣,起身走到她面前,“進屋吧,別凍着了!”
薄柳之點頭,雙手撐在倚把上起來。
南玥許是擔心她站不穩,伸手扶住她的手臂,兩人慢慢往屋裡走。
剛步上石階第一步,她突然反手握住她的手臂,一雙眼堅定而清亮的盯着她。
南玥心裡沒來由咯噔了下,一股不好的預感由心底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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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的嶺守縣,夜攤上的小販也陸陸續續收攤了,只餘客棧住宅前偶爾懸掛的燈籠還爍爍發光,將能容兩輛馬車並行的街道照得昏黃,夜霧四起,好似下一刻,便會從街道的盡頭蹦出幾隻惡鬼來。
馬蹄聲噠噠而來,在深夜裡響起,猶如千軍萬馬。
一下子便停在了一家門外兩邊駕坐着兩隻石獅子的客棧前。
幾乎同一時間,原本緊闔的店門也隨之怦然打開。
立在一行人前列,坐在馬背上的兩名男子率先下了馬,快步走了上前。
“甄鑲,皇上呢?”
甄鑲沒有第一時間回答,而是看向仍舊停在店門外的馬車上,這才收回視線,落在上前的兩人身上,“先把人帶進來,皇上在上面!”他指了指轉梯上的房間。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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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被兩根膏燭印得通亮。
拓跋聿嘴角勾着恰到好處的笑,看着在他對面坐着的人,“讓太上皇和太后娘娘受驚了。”
而在他對面坐着的,正是西涼國的太上皇姬昊天以及太后雲棠二人,在她二人身後站着的便是西涼國的五皇子姬修夜。
姬昊天朝他拱了拱手,“皇上客氣了,若沒有瑞王及時相救,我怕是還處在被人脅迫的境地。”他說着,感謝的看了眼拓跋瑞。
拓跋瑞勾了嘴角,朝他有禮的點了下頭。
當時他們趕到的時候,姬修夜正領着他二人躲逃,而追他幾人的領頭人便是赫連景楓的得力干將段奇峰。
這段奇峰想來是在戰亂的時候沒能及時出逃,一直避於花滎鎮之內,現如今段奇峰等人已被盡數抓獲,關押於花滎鎮的衙門大牢內。
拓跋聿微微挑了眉,“太上皇人即在我東陵王朝的國土內,便是我東陵王朝的客人,保護你們的人身安全也是應該的。”
姬昊天笑笑,看了眼身邊的雲棠,笑道,“也不知道蓮夜現今如何了?”
“太上皇放心,朕已經着人通知蓮夜......兄,掐算時間,應該快到了。”拓跋聿心領神會道。
這個姬昊天明面上是在問姬蓮夜,實際上不過是擔心他們跳出一個牢籠之後又進入另一隻牢籠罷了。
而他話一落,店外便再次傳來了一陣馬蹄聲。
拓跋聿往後瞥了眼甄鑲。
甄鑲點頭,便打開門出去了。
拓跋聿這纔對姬昊天和雲棠笑了笑,“應該是蓮夜兄到了。”
姬昊天眼中閃過一喜,倒也剋制住了。
旁邊的雲棠卻按捺不住的站了起來,快步往門外走了去。
卻在走到門口的時候,與外面同樣火急火燎往裡趕的姬蓮夜撞了個正着。
姬蓮夜風塵僕僕的,身上披的大麾都帶了灰。
雲棠看到他的那一刻,眼眶驀地一紅,“蓮兒......”
“母后。”姬蓮夜嗓音聽上去極爲激動,張開雙臂將她抱了個緊。
經歷這一遭之後再見到自己的兒子,雲棠實在想大哭一場,可又顧忌着這麼人在,咬住脣沒讓自己哭出來,聲音哽咽得厲害,“蓮兒,母后不好,害你擔心了。”
“母后沒事就好。”姬蓮夜也微紅了眼,看向也從凳子上站起來看着他的姬昊天,抿了抿脣,朝他掀脣一笑,“父皇!”
姬昊天欣慰點頭,“這一路上辛苦了,快些進來歇歇!”
“看我都糊塗了!”雲棠擦了擦眼睛,忙從他懷裡退了出來,拉着他往屋裡走。
姬蓮夜看見在姬昊天身邊的姬修夜,臉色動容,“五哥。”
姬修夜朝他笑笑,便眼神兒示意他看向屋子的另一邊。
姬蓮夜臉色微微一肅,星目冷了冷,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便看見某人正端着一杯茶喝着,神色從容,一派主人之姿。
許是察覺到他的目光,拓跋聿抿了一口茶,放茶杯,這才擡頭看向他,眼角微揚,“蓮夜兄,別來無恙!”
蓮夜兄......
姬蓮夜嘴角一抽,想吐。
皺着眉頭撫着雲棠坐下,自己則在她身邊的位置坐下,開門見山道,“從今天開始,你和赫連景楓之間的恩怨我不會再插手。”
拓跋聿淡淡撇了下脣,沒出聲。
姬蓮夜蹙了下眉,挑高眼梢看着他,“赫連景楓已經在半月前離開西涼國,現在鯉城一處農莊內。”停了停,繼續道,,“這些想來你已經知道了。”
拓跋聿點頭,“之前我一直想不通,你爲何要差人告知赫連景楓與北遼國皇后......”
“現在懂了也不晚!”姬蓮夜繃着脣厲厲盯着他,帶了幾分忌諱。
拓跋聿微微一愣,而後淡淡笑開,眯了眼在他身邊的姬昊天,可沒忘記這位皇后還是他姬昊天的種。
瞭然點頭,“懂是一回事,道謝是另一回事。”他微微正色,看着他道,“以後西涼國有什麼需要東陵王朝的,蓮夜兄大可開口,只要朕力所能及,一定不會讓蓮夜兄失望。”
他不想欠別人的,尤其是這個人還與某人有些頗深的淵源!
姬蓮夜不屑的嗤了聲,“別兄不兄的拓跋聿,你知道我想要什麼,若是真這麼有誠心,不如把她給我,我一定會記住你的成全之好,他日東陵王朝再有個什麼好歹,我一定竭盡全力!”
“......”拓跋聿眯眼。
果然這男人還存着別的心思!
要他成全,想得美!
姬蓮夜嘴角的譏笑更深,心裡的某個地方卻異常空蕩,他微微垂下頭,大大呼出幾口氣。
雲棠悄悄握了握他的手。
姬蓮夜擡頭看她。
雲棠便朝他安慰的笑了笑。
對於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姬修夜大抵與她講了一遍。
原先在她西涼國的那位姑娘正是這位東陵皇的皇后......
她知道她這個兒子一心喜歡着人家姑娘,爲她做了許多傻事,可是緣分這個東西,真的是要看天意,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爭搶都無用!
現在,她只希望他能快些走出來!
姬蓮夜牽了牽脣,反手握了握她的手,也許,她真的不是他的!
拓跋聿眯了眯眼,從位置上站了起來。
衆人的視線也隨着他突然地起身落在了他的身上。
拓跋聿微勾了脣,似乎覺得他們的反應有些有趣,“時候不早了,幾位隨意,先告辭。”
說完,便挺直背脊走了出去。
甄鑲和拓跋瑞等人也紛紛跟了出去。
看着他們離開,雲棠看了眼姬昊天,最後看向姬蓮夜道,“蓮兒,我們什麼時候回西涼國?!”
“......”姬蓮夜抿了脣,星目微閃,落在姬修夜身上,“五哥,明日一早你帶着人護送父皇母后回國。”
“......”姬修夜微怔,“那你呢?”
“對啊,蓮兒,你不跟我們回去嗎?”雲棠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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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兵包圍鯉城外一處小農莊的那晚,雪花肆意,將農莊周圍的果架都覆上了一層厚厚的白光,火光燁燁,卻化不開這厚厚的積雪。
拓跋聿騎在馬背上,嘴裡浮出的熱息在空氣中繞着圈兒,變換出奇形怪狀的形狀,這才知道,不知什麼時候,天這麼冷了。
農莊不大不小,用一堵高牆築起。
大門敞開着,通往中心屋舍的馬路都鋪上了白雪,雪地上蜿蜒而上的,是一排排踩得深的腳印,可見積雪有多厚。
拓跋聿握住繮繩的手,不一會兒便積了一層薄薄的雪花,便連繮繩都冷硬了些。
拓跋瑞騎着馬在他身邊,左右環顧了一遍,嗓音有些喘,“皇上,整個農莊所有的出口都已封堵,所有的人都已準備好,接下來,請皇上指示......”
拓跋聿點頭,看着厚雪堆積的馬路盡頭,屋舍內燈火通明,能隱約看見屋內中央篝火重重,甚至不時飄出酒香味,以及隱隱的豪笑聲。
微微皺了皺眉,拓跋聿看了眼另一邊的南珏,“去查看下屋內的情況!”
南珏點頭,身手矯健,飛快踏過牆壁,消失不見。
屋內。
赫連景楓和鐵叔對面而坐,兩人中央隔着爐火,爐子兩邊架着鐵架,鐵架上掛了一隻肥嫩的兔子,火焰刷刷烤在兔肉上,一來二回,兔肉層層炸開,流出鮮膩的油滋。
鐵叔身上披了一件陳舊的大麾袍子,袍子裡面同樣是一件被洗白的紅褐色錦袍,胸口的圖案上繡着兩株木蘭花,花色也舊了,如人老了般,沒有了生氣。
赫連景楓朝鐵叔舉了舉杯,銀色的面具已如他第二張臉,與他合二爲一了,一雙形狀好看的薄脣露在銀面外,緩緩開闔,“皇叔,景楓敬你一杯。”
鐵叔溫和的笑,舉起舉杯,仰頭一飲而下。
赫連景楓也隨之將杯中的酒水盡數喝下,看了眼他身上的衣裳,像是不經意的問,“皇叔,這件衣裳好像沒見你穿過。”
鐵叔摸了摸身上的衣服,憨實的笑,“這件衣裳是我收到的禮物,好多年沒穿了,今天突然想起來,便穿上了。”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鐵叔笑得如此真心實意,這笑裡,有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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