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瞬間屍骨無存。
許久,梅涼辛才動了動,這一動免不了又是一口鮮血噴了出來,鮮血溼透了衣襟,與滿身的傷痕混在一起,觸目驚心。
勤雲也沒好到哪去,臉色慘白,渾身鮮血淋漓。
但是,總歸是活下來了。
兩人不由相視一笑,大口的喘息着。
得想辦法趕緊下山,誰也不知道追兵什麼時候到。
似過了很長時間,又似過了一瞬。
勤雲突然耳朵一動,硬撐着凝神聽了片刻,看向梅涼辛,面上浮起絕望之色。
以他倆現在的狀況,就算是垂髻小兒,拿石頭都能砸死他們。
崖下密林中傳來聲音,粗略估計約莫有數十人,梅涼辛苦笑一聲,藥丸帶來的力量已在那一劍中用盡,但身體的痛感依然清晰到讓他忍不住渾身顫抖。
他拿出懷中最後一顆紅色丹丸,正要遞到嘴邊,勤雲聚集全身力量向前一撲,想要奪走,聲音淒厲:“七少,不能再吃了!”
他略避了避,就避開了勤雲。
重傷的勤雲聚集全身之力也不過能挪動幾寸,都到了這境地了,再不吃等什麼呢?
吃了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帶着一絲決絕之意,梅涼辛將丹丸塞入口中。
丹田之中瞬間如熊熊烈火般“騰”地燒了起來,火勢順經脈逆流而上,他的臉瞬間脹紅,渾身的皮膚像被撕裂了又快速修復一般,兩種狀態拼命撕扯,痛得他快要暈過去,但體內卻瞬間聚集了極多極強的能量,把身體都快撐爆了,梅涼辛死命咬着下脣,強忍住沒有痛呼出聲。
生死之前,再大的痛苦都必須不在意。
在又一批黑衣人即將來到崖頂之前,梅涼辛拖着勤雲縱身跳下懸崖。
勤雲早已力竭失去知覺。
梅涼辛用僅剩的意志勉力提着那一口氣,燥熱之氣隨之將身體內的潛能全都激發出來,手中不斷將泠泉鳳羽插入崖壁,減緩下墜之勢。
在他感覺胸腔將要爆裂之時,終於墜入崖底,在被水花拍暈之前他鬆開了勤雲,怕自己死了把昏迷的勤雲給一同拽去做了水鬼。
不知道過了多久,似乎有了一點知覺。
梅涼辛周身的痛楚奇異地消失了,身體無法動彈,但腦子裡開始天馬行空起來。
自己怕是到地府來報道了。
眼瞼費力地撐開,他想看看地府到底是什麼樣的。
眼前卻像是遮了一塊輕紗,看不真切,只能看見身前有一個黑影在移動。
這就是地府嗎?
他眨眨眼,想動一動自己的胳膊腿,最好再走上兩步。
“別動!”身邊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好像,沒死?
剛纔的舉動已經用去他所有殘存的力氣,掙扎了下,毫無懸念地陷入黑暗。
當梅涼辛再次有了知覺後,他死命地撐開眼皮,打量了下四周。
發現自己好似在一個山洞裡,這次難得的有了感覺,背部傳來冷意,被尖利的石塊硌的生疼,痛覺好似已經久違了,他都想再動動,好好感受一下利物劃過皮膚的感覺,來證明自己真的還活着。
好不容易靜下心來,梅涼辛靠在石壁上,纔看清面前有一人,背對着他。
一頂白玉冠將滿頭青絲高高束起,如綢緞一般柔順。
那人轉過身看了他一眼。
這一眼倒讓梅涼辛看清了對方的長相,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氣。
他忽地覺得嗓子乾啞,無法發聲,卻又急切地想說點什麼。
此人膚色勝雪,挺直微翹的瓊鼻下紅脣輕輕嘟起,玉指輕抵脣間魅惑至極,偏眉尾略挑,斜斜入鬢,平添幾分英氣,長睫捲翹溢出風情,卻有着一雙清冷出塵的眸子,擡眼間凜然生威。
一身樣式普通的玄色暗紋箭袖袍,腰間束着一條寬寬的皮質腰帶,全身上下除了那頂白玉冠無任何飾物,身姿颯爽,雌雄難辨,美得如同在他心上敲了一記重錘一般。
梅涼辛自認遊走花叢數年,也從未見過如此天人之姿。
一時間梅涼辛又恍惚起來,難道自己不在地府,不在人間,乃是到了天界?
他心道:京城第一美女葉蓁蓁若是見了此人,似她那般重視容貌的人,必要自慚形穢,羞煞她也。
感覺這個男人在看她,蕭瑟不由下手重了些。
真是色膽包天。
“啊……,要……殺人……嗎?”梅涼辛剛聽到那女子的冷哼,腰間就傳來一陣劇痛,痛的他差點眼睛一翻又要暈過去,強行逼着自己清醒了着,有氣無力地喊道。
“再看,你就等死吧!”蕭瑟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聲音不柔媚,略微帶點沙啞,語氣更不好,但卻很動聽。
梅涼辛不敢再言語,只好先看向自己的傷處。
這一看,真的被嚇呆了,只見那女人手上戴着一雙薄膜般的手套,拿着一把奇形怪狀的短刀,正在用刀尖剜他腰間的肉。
可奇怪的是他雖然能感覺到疼痛,但這疼痛又在尚且能忍受的範圍內。
那女人就像一個廚子,以傷口的位置爲中心,片了一刀又一刀。
這種怪異的感覺給他造成了極大的驚嚇,終於,梅涼辛沒撐住,還是暈了過去。
再一次醒來是被疼醒的,已經不在那個山洞了,梅涼辛發現自己平躺在一張木牀上,雖身子依然不能動,但是頭已經可以輕微的轉動。
在經受過丹丸激發體能的痛入骨髓之後,這等痛感他還是勉強可以忍受的了。
知覺也恢復了大半,他能感覺身下有厚厚的稻草,稻草上鋪着獸皮,暖暖的,從牀上還能看見窗外,他費力地扭動脖子環顧四周,應該是在一間木屋裡。
正在這時,那女子進來了,提着一隻野兔,瞅了他一眼,“醒了?今天咱們吃紅燒兔子吧。”
也不等他作答,又轉身出去了。
梅涼辛其實心裡有很多的問題想問那女子,見此情景也只得忍了。
他一向行事乖張,萬事隨心。
現下被這個女子所救,見她也不似平常女子那般行事,反而覺得自在起來。心下不由一鬆,安安穩穩的又睡了過去。
梅涼辛是被一陣“嘖嘖”聲吵醒的。
眼睛一睜就看見女子一臉鄙夷地看着他:“傷口不疼嗎?還能睡着?我就出去做了個飯的功夫。”
梅涼辛平生第一次覺得不好意思起來,趕緊岔開話題問道:“紅燒兔子好了?”
說完還不由嚥了口口水,痛感之外,腹中早已空空如也,得趕緊祭一下五臟廟了。
那女子也沒再說什麼,抓住後衣領將他整個人略提起來了點,讓他斜靠在牀頭,取出一個小瓶子,打開蓋子,在他鼻子下繞了繞,然後迅速出手點了他幾處穴道,梅涼辛就感覺自己的手勉強能動了。
女子又將一隻碗遞到他手裡,示意他自己吃。
梅涼辛感激的衝她點點頭,滿心歡喜的打算品嚐紅燒兔肉,卻被碗裡黑乎乎的一坨不知道什麼是什麼的東西再次嚇住了。
他不解的看向那女子,只見她也端着一碗同樣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正皺眉吃着。
見梅涼辛看她,她聳聳肩道:“我就這廚藝,將就吃吧,填飽肚子是沒問題的。”
梅涼辛快哭了,這什麼玩意兒啊?別說填飽肚子,會不會中毒啊。
可他也不敢不吃。
那女子的眼神好似不太友善,他強忍着把那碗黑乎乎的紅燒兔肉吃完了。
“認識一下,我叫蕭瑟。”那女子等他吃完,過來收碗,順便伸手過來跟他的手握了下,說道。
“梅涼辛。”被這個奇特的禮節驚訝到,趕緊報上自己的大名。
“嗯?沒良心。”那女子聽後挑挑眉,“誰給你起的名字?”
梅涼辛皺皺鼻子,小聲回道:“家父取的。”
“好吧。”蕭瑟轉頭出去了。
“……”梅涼辛扭頭朝着牆不想說話。
“果然是個沒良心的,對你的救命恩人就是這態度。”蕭瑟端了杯水進來放在牀頭的小杌子上,拿着碗出去了。
後來,梅涼辛對於自己被救的情形十分好奇,他也問過蕭瑟,也打聽過勤雲的下落,蕭瑟說是在河邊救的他,當時除了他身邊再無旁人。
就這樣,梅涼辛也只能踏踏實實的在蕭瑟的小木屋裡養起了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