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德拿着話筒的手無法抑制地微微發抖，爲了不影響對話節奏，他把話筒遠離，努力平復着心情。
“看來你的答案其實和我差不多，我從來都不信這世界上會有無緣無故的愛，人性裡終究帶着自私。”
萬年青不緊不慢地繼續說道：“怎麼了，手在發抖，腦子也有點亂，不知道該怎麼思考了？”
“你在說你自己？”
爲了保持對話節奏不斷，路德脫口而出，然而說完就意識到這句話更像是小孩子拌嘴，水平太低。
萬年青不以爲然地笑了一聲：“我只是想提醒你一點，玩玩可以，別動真格了。”
“希羅娜對你的期望可能是真的，但是卡露乃他們…呵呵，她們只是對你心懷愧疚罷了。”
“你進入希羅娜的視線，而你又恰好與我們扯上了聯繫，原本的點頭之交一下子就變成了朋友之間的關係，你不覺得進度快得有些過分了？”
“魚餌，你是最棒的魚餌，知道嗎？”萬年青的聲音突然離話筒很近，冒着一股冷意。
“一直拿烏合之衆沒辦法的他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能和烏合之衆有聯繫的人，於是他們讓你全程參與奇藍的事情後又趕往卡洛斯。”
“他們因爲利用了你，所以對你感到過意不去，纔會有那些表現，本質上，他們是爲了心安。”
萬年青的話戛然而止，像是話劇突然謝幕留下的空白，耳邊的一片寂靜反而讓路德有些不安。
“該說的我都說了，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了。最後祝你和希羅娜有個不錯的約會。”
電話掛斷的嘟嘟聲迴響在耳邊，路德也回過了神。
來到精靈中心門口時，一個嶄新的揹包躺在地上，路德看了一眼，背起它，慢慢向酒店走去。
紛亂的思緒這個時候才逐漸理清，路德冒了一身冷汗。
夾竹桃曾經說過萬年青很愛玩弄人心，第一次路德和他接觸很有感觸，但是因爲後續自己應對過關，總覺得有些言過其實。
現在路德不得不承認夾竹桃說的很對。
萬年青根本沒有玩虛的，這一串話就是陽謀，但是你卻忍不住要胡思亂想。
卡露乃和阿渡突然和自己關係很好，這是真的。
卡露乃和阿渡是在奇藍事件裡徹底參與進來的，這也是真的。
萬年青只用了一句話就讓路德忍不住開始回憶過去的一切，開始懷疑。
而且路德思來想去，萬年青說的確實是最符合實際的一種可能。
不只夾竹桃，其實卡露乃和阿渡都想抓住烏合之衆的線索，一舉破壞掉他們，然而他們一直沒能成功。
路德的出現讓他們有了一個能夠吸引烏合之衆的誘餌，實際上他們也成功了，萬年青爲了那份路德根本不知道在哪的論文親自出現。
然而後續發生的一切都失控了，冠軍們低估了烏合之衆對這件事的上心程度，被捲入這件事裡的路德成爲了報復目標。
愧疚，的確是穿插在那次事件裡的一種隱藏起來的情感。
也許還有一種就是，擔憂。
路德那天晚上做的事情雖然其他人都選擇了同意，他們都知道這是爲了自保，那是路德爲數不多的選擇，他只想活着。
但是這種超出認知的事情不可能沒給他們留下別的看法。
這次通話，萬年青一直在不斷地測試自己是否虛張聲勢，一路小心應對過來，他卻來了一招陽謀。
無論你是不是虛張聲勢，只需要在你心裡埋下一顆種子，你感覺不舒服就行了。
能送出那樣的禮物，本質上也和冠軍那羣人做事方法背道而馳了，就算之前的一切都是假的，只要有現在這些事情打底，路德也只會和冠軍們越走越遠。
“真夠可以的，一句話就讓我胡思亂想。”路德呼出一口濁氣，心情許久才平復下來。
“可是，不管你怎麼說，我都不會成爲你們那樣的人。”
萬年青現在對自己說的每一句話，每一次刺激，都會成爲烏合之衆覆滅後，廢墟上的一把大火。
路德從沒有那麼渴望過對戰，他真的很想親手把烏合之衆徹底撕碎。
呼出濁氣之後，路德的心情出奇的平靜，一隻手輕撫着妙喵，一隻手打開揹包去驗錢。
萬年青真夠下血本的，這厚厚一沓的聯盟幣，真的太香了。
回到酒店時，借了酒店廚房的麻衣特地在房間裡準備好了一桌飯菜。
“回來得正是時候，剛想說不趁熱吃味道就沒那麼好了，你就回來了。”
“來，妙喵，這是你最愛吃的甜櫻果，之前用完了，一直找不到地方買，我在這裡買到新鮮的了，快來一口。”
妙喵饞地流出了口水，迫不及待地撲到麻衣手上，張嘴把甜櫻果吞掉。
“路德你的精靈呢，都放出來啊，別愣着，開飯了。”
路德把精靈們都放了出來，看着他們互相擠着，找到麻衣給自己準備的晚飯。
每次路德都覺得瑪麗露吃相很差，但是今天卻覺得她吃的真是太豪邁了。
“來，趕緊趁熱吃，好不容易休整一次，當然要吃好。”
麻衣把裝好飯遞給路德。
路德沒有接，只是直勾勾地看着麻衣。
麻衣被盯得一愣，正奇怪發生了什麼，一雙手突然摟住了她。
路德貼在麻衣的耳朵邊，輕聲說：“謝謝你。”
麻衣覺得自己臉熱得發燙，上次抱路德也是一時熱血上頭，之後再也沒有過那樣的勇氣，卻沒想到這次路德主動抱住了自己。
麻衣並不知道路德爲什麼要謝自己，她本能地覺得路德之前應該很不開心，但是不知道爲什麼…現在他好像特別開心？
她沒有去問路德爲什麼要謝自己，有些事還是不要去刨根問底比較好，路德遲早會願意告訴自己的。
自己需要的只是等待，雖然時間可能會長一些，但是總歸是有收穫的。
端着盆子吃得正開心的瑪麗露看見路德的動作，喊了一聲，試圖讓一旁的奇魯莉安也注意到。
一股強大的精神力突然覆蓋了瑪麗露全身，一點一點吧他按進那個和她一樣大的食盆裡。
黑魯加若無其事地用尾巴輕輕一勾，把瑪麗露的食盆和她一起轉了個方向。
所有的精靈都自覺地背對着路德他們，面壁吃飯，就連達克萊伊也不例外。
小仙奶則被菊草葉用藤鞭捂住了眼睛，護在自己身前，讓妙喵來幫忙餵食。
其實麻衣猜得沒錯，路德真的很開心。
他和萬年青他們並不一樣，他永遠都有一處可以回去的地方。
而那裡，一定會有一羣精靈和一個人等着自己。
他的要求真的不高，如果沒有萬年青，沒有烏合之衆，他的旅行的經歷也許是最棒的遊記。
那些環遊世界的人寫下花團錦簇的文章，遠不如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後所看到的一切美妙。
“沒有你，對我很重要。”
路德腦海裡此刻浮現出來的，就是這句話。
對這個世界而言也很重要。
或許冠軍的確是因爲愧疚而接納了自己進入他們的圈子，或許也是因爲自己那晚的做法。
但又如何？
他的確給了自己一個進入他們那個圈子的通道，這個通道多少人想要都無法得到。
路德抱歉地告訴麻衣，休整的計劃必須改變，他決定今天晚上做夜班直接前往陽心市。
麻衣沒有問爲什麼這麼趕，她已經猜到了這件事和路德之前的舉動有關，默默地重新打包自己的行禮。
來到陽心市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二點多了，但是陽心市依舊喧鬧非凡。
“畢竟是神奧最繁華的城市之一，很多行業都是通宵營業的。”
身爲陽心市本地土著，麻衣充當了路德的導遊角色。
前往希羅娜別墅的一路上，麻衣不停地給路德介紹着一路上的東西，甚至能給路德點評一番街邊小食鋪子的水平，看得出也是資深的吃貨。
希羅娜所居住的社區在陽心市一片熱鬧的購物區附近，如她所說，她就是愛這種鬧中取靜的氛圍。
社區的保安在路德出示圖鑑，並表示是研究所來人後，稍微登記了一番就直接領着路德和麻衣來到了希羅娜的房子前。
“這麼晚，不知道希羅娜睡了沒有。”
麻衣對於按門鈴顯得有些小猶豫。
路德則直接上前按了門鈴：“想太多了，我和你打賭，這個時候她絕對在打遊戲。”
“你怎麼知道？”麻衣很好奇。
“她十分鐘前纔在聊天室裡問卡露乃要不要來打素材，我覺得她沒有夢遊打遊戲的習慣吧。”
連按了兩下門鈴，希羅娜沒出來，反倒是怒氣衝衝的烈咬陸鯊出現在了護欄後。
路德腦海裡突然回想起希羅娜在卡露乃別墅說的那句話。
“聯盟官員在八點之後來打擾我，都會被烈咬陸鯊丟出去。”
看這氣勢洶洶的樣子，顯然烈咬陸鯊老熟練了。
看到是路德和麻衣，烈咬陸鯊摸了摸頭，對着房子裡吼了一聲。
“不是說丟出去嗎，這都幾點了。”
希羅娜嘟嘟囔囔地出現在了門前，抓着遊戲手柄的她看了一眼路德，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