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房,文學表述叫牀幃,通俗說法叫睡覺。
善寶在十三四歲時,隔壁孔老三的兒子某天趴着牆頭喊她:“喂,咱倆玩圓房。”
善寶輕鬆答應了:“好啊。”
孔老三的兒子偷笑到快要虛脫,他以爲善寶不懂圓房是什麼意思,然後噗通跳下牆來,更沒想到善寶拉着他就跑,一直跑到那片木槿叢中,這麼隨便,孔老三的兒子亢奮得差點痙攣,率先寬衣解帶,就在他忙忙活活的時候善寶乘機點了他的神庭穴,又喊來家丁把他拖入自家狗舍,丟在那條大黑狗旁,隨之找來筆墨在狗舍上書寫了兩個大字——圓房。
彼時善寶果真不懂圓房是何意思,只不過覺着但凡從孔老三兒子口中說出的話都不是好話,此時善寶確確實實知道圓房是什麼意思,所以她才怕。
祖百壽見她呆呆的不動,催她:“過來。”
善寶只覺後背冒出涔涔冷汗,藉口:“老爺你身子還未大好。”
祖百壽笑道:“我不行,你來。”
這話對於善寶實在高深,竟傻乎乎道:“我不懂呢。”
祖百壽笑意加深:“我來教你。”
善寶兀自站着。
祖百壽突然斂盡笑容:“你不願意?”
善寶不做解釋。
祖百壽冷冷的哼了聲:“聽說最近雷公鎮傳遍了你與公略的事,這不怪你,也不該怪公略,誰讓我病了,而你們兩個,娘就太小兒子方少,瓜田李下難免惹出流言蜚語,不過我又聽說你把參幫還有祖家打理的很好,說明你把祖家當成自己家了,但我要你明白一件事,我,是你的相公,而你,要爲我生兒育女,像明珠,馬上臨盆了,無論生下的是少爺還是小姐,都是我祖百壽的骨肉,都必將榮華富貴。”
善寶覺着人家說的也沒什麼錯處,拜了天地,成爲夫妻,就要生兒育女,她勉強的勾起一抹笑,而腳像從泥土了拔出來似的,一步步沉重的朝炕邊走了過去,到了祖百壽麪前手摸去懷中,語笑嫣然:“你說了這麼多,瞧都累出汗來,我給你擦擦。”
方想摸出帕子包裹的短刀,耳聽門咚的被撞開,接着是丫頭們的驚呼:“老爺與大奶奶在裡面,你不能進去!”
噔噔噔,丫頭們沒有攔住猛子,他跑進來驚慌失措的朝善寶道:“不好了大奶奶,東街張寡婦私自放山,被扣在二道坡子,那女人尋死覓活沒人能制住,朱把頭讓您過去看看。”
善寶把手從懷中抽出,東街張寡婦?這不是自己杜撰出來的人麼,倏忽明白,猛子所言是虛,他闖入上房差不多是爲了救自己,機會難得,掉頭便走,丟下一句:“我去看看。”
祖百壽沒有攔阻,仰頭躺了下去,疲乏的閉上眼睛,淡淡道:“來人,猛子擅闖上房,他的左腿已經斷過,那就打斷他的右腿罷。”
這似乎在預料之內,猛子無意辯駁,穩如鬆的站在那裡等着。
就在方纔,錦瑟梳洗完不見了善寶,便問房裡的丫頭,含笑說大奶奶被老爺找去了,錦瑟預感到不妙,便跑去告訴了祖公略,聽說此事祖公略便讓琉璃往上房打聽情況,琉璃回來稟報,尤嬤嬤把所有丫頭都攆出房外,且不準任何人靠近,說老爺今晚要與大奶奶圓房。
祖公略乍聽圓房,如遭雷殛,顧不得兩腳泥水未洗,拔腿便往上房去,卻被猛子擋住:“二少爺您想作何?”
祖公略心內如巨瀾,容色慣常的淡淡:“你知道的。”
猛子死死抓着他:“您想救大奶奶?”
祖公略一字一句咬出來似的:“她不是大奶奶,她是寶兒。”
猛子道:“那又怎樣,大奶奶與老爺拜了天地,雖然沒有禮成,她卻是自甘自願的留在了祖家。”
外人皆以爲這樣,祖公略安能不知善寶留在祖家的真實用意,每每想起此事,他心頭像壓了塊巨石,去掰猛子的手,目光像被烈火淬過,沉聲道:“我不能眼看着她被糟踐。”
猛子不敢鬆開,苦苦勸着:“我也不能眼看着您與老爺反目,請二少爺三思。”
主僕兩個較勁,祖公略彷彿聽見善寶呼救,垂眸看着猛子道:“你再攔着,我們主僕從此恩斷義絕。”
猛子微有意外,隨即道:“小的不是想攔着您,而是,小的去。”
祖公略愣住。
猛子終於鬆開他:“小的去最合適,您不能去,您與大奶奶的事傳得沸沸揚揚,如果您去,您不怕,大奶奶是女人家,這對她不好。”
祖公略扣住猛子的肩膀:“可是……”
他擔心祖百壽會責難猛子,然而猛子已經拔腿跑走,跑到上房及時制止了一幕慘劇,他也明知道祖百壽不會饒恕他,所以沒有反抗,靜靜等着上房的丫頭去把執行家法的小子們找來,將他扭住雙手拖出上房,就在庭院裡,幾個小子舉起棒子……
“住手!”
棒子沒等落下,祖公略疾步而來,小子們見了他悉數慢躬身道:“二少爺。”
祖公略容色淡淡雨聲淡淡:“放了。”
小子們個個爲難:“老爺讓打的。”
祖公略順手奪過一小子的棒子掄起,劃拉一圈,幾個小子紛紛倒地,慘叫不已。
祖公略丟下棒子,大步進了上房,來到祖百壽炕前,見父親閉眼睡着的樣子,他定定的看了良久,然後慢慢退了出去。
他前腳走,後腳尤嬤嬤走了進來,到炕前道:“老爺,二少爺讓人把猛子放了。”
祖百壽並不睜眼,只輕輕道:“嗯。”
尤嬤嬤畢恭畢敬的樣子:“二少爺爲了個小子公然違抗您,傳出去不好聽。”
祖百壽嗤的冷笑:“你想說他爲了大奶奶公然違抗我罷。”
尤嬤嬤垂首不語,算是默認。
祖百壽悠然一聲長嘆:“我現在動不能動,由着他們罷,明天,你叫人把白金祿找來,他不是想求娶靜好嗎,這事我同意。”
尤嬤嬤不知祖百壽爲何突然提及五小姐的婚事,但明白祖百壽答應白金祿把祖靜好嫁給他,絕對不是爲了女兒,也更不能是因爲欣賞白金祿,箇中因由,只能揣測,做爲走卒,她應做的就是領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