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她……真的失明瞭麼?”竹屋中,那抹紅杉佇立在門前。
瞥到牀上依舊昏迷的藍凌雪,那佝僂着腰身的老叟嘆息一聲,擁有如此傾國之姿的姑娘,失去了雙眼,真是太可惜了。
他伸出手捏了捏顎下的鬍鬚,繼而沉重的點了點頭,三步兩步帶着惋惜,便提着藥匣離開了。
宇文歌那雙桃花眼裡噙滿了疼痛,他回過身,坐到她的牀沿。
擡起手,想要覆在她那雙緊閉的瞳眸上,卻還是不忍的攥起指尖,落下,拾起她落在被子外的手來。
垂眸,在她的手背上印下深深的一吻,那眼角終於有一滴淚水墜落。
那淚水裡,摻雜着疼痛,愧疚,還有疼惜。
他終究還是晚了一步啊,從帝女宮中逃出過後,得知老王爺和老王妃並沒有性命之憂,宇文歌便來不及與他們見上一面,便駕馬而去。
暗中派去人去查她的消息,才知道,她並沒有死,而今就在南平國,似乎就要與軒轅謹大婚。聽到這裡,宇文歌更是急不可耐,因爲世上最瞭解她藍凌雪的人,非他宇文歌莫屬。
這麼多年來,她對軒轅謹總是心有芥蒂,而今接受了他,定然是心灰意冷,萬念俱灰。一路上,軒轅謹封后的舉國歡慶的消息在民間傳的沸沸揚揚。帶着最後一絲希望,兩日後,他終於來到南平宮。
見到軒轅謹的那一刻,宇文歌眉宇鎖緊,可當軒轅謹露出自嘲的笑容,一臉寞落的時候,他才知道,原來在大婚當日,她逃婚了!爲了冥寒冽,爲了那個傷害她最深的男人,不顧一切的離開了……
宇文歌靜靜的聽軒轅謹講起前因後果,一向心思細膩的他,臉色卻愈發的諳沉。
冥寒冽身中劇毒,時日無多,既然尋遍了天下名醫,卻仍舊無人能醫。而納蘭素婉卻極力要她回去,說只有她能就得了冥寒冽,又是什麼原因呢?
想到這裡,他便快馬加鞭的向着冥幽國而去。不知爲何,離冥幽國越近,他心中的不安就越來越濃,好不容易混入宮中,得知她的蹤跡,卻不想,再見到她的那一刻,她正無助的蜷縮在樹下,悲涼痛苦的捂着流着血的眼睛,傷心欲絕。
睜開眼睛,手掌裡那隻小手輕顫了顫。脣裡溢出一聲,“不要!”
宇文歌蹙起眉尖,原本以爲她已經甦醒,卻發現她不過是在夢囈。掌心中的小手攥緊,瘦削的身子因驚慌而顫抖着。
“不是我
,不是我殺的……冽,你爲什麼,爲什麼不信我?爲什麼?”那蒙着布的眼睛,溼潤了一角。
宇文歌的手被她攥的緊緊地,心疼的伸出手,撫平她皺緊的眉心,然後抹去她臉上的淚痕。薄脣微張,磁性的嗓音裡因疼痛而參雜了幾分嘶啞。
“本王信你,就算這世上所有人都不信你,本王都會緊緊地牽着你的手,與你站在一起!”
俯下身,涼薄的脣瓣印在她的額間,良久的,直到她從昏暗中甦醒。
感覺到她的動作,宇文歌欣喜的說道,“鳶兒,你醒了?”
“宇文?是你麼?”
宇文歌點了點頭,“嗯,是我!”將她伸出的手,覆在自己的面頰處,感受到那熟悉的體溫,藍凌雪這才安心的勾起脣角。
感覺到眼睛前蒙着東西,她伸出手,指尖觸碰到那布的時候,她不由一怔。想起陷入黑暗的最後一瞬,冥寒冽那冷漠狠厲的眸光,看到他手執刀劍的模樣,藍凌雪愣愣的望着他。
她賭他不會狠心的麾下,賭他不過是被一時的恨意衝昏了頭腦,賭他也像自己這般愛着她。可她終於賭輸了,輸的悽慘,輸的悲涼。
當他手中的利劍毫不留情落下的那一刻,那血水濺了她一身。她只感覺眼睛霎間瀰漫着猩紅,彷彿整個世界,只有那鋪天蓋地的紅色。
那來自眼睛,深入骨髓的痛,卻遠遠比不上她滴着淚,滴着血的心疼,比不上那靈魂支離破碎的難過!
她伸手,摸索着那繫着結的布條,一點點的打開。
忍着疼,小心翼翼的問道,“宇文,我的眼睛沒事吧?”
宇文歌此刻正仰面看向牀頂,卻並沒有察覺到她的動作。他正極力的扯開脣角,用輕鬆的口氣說道,“嗯,大夫說了,過幾日就會好了!”
感覺到眼前的束縛被解開,她努力的睜開眼睛,伸出手向着周圍摩挲,直到觸碰到宇文歌的胸膛,宇文歌才垂下頭,抓住她冰涼的手。
驚覺她眼睛上的布條滑落,宇文歌臉上劃過一絲疼痛。
扶着她半坐起身子,她才說道,“宇文?”
宇文歌苦撐着笑容,湊到她身旁。“嗯,在這!”
她脣角始終掛着輕揚,不想宇文爲她擔心。“宇文,屋子裡這麼黑,爲何不點蠟燭?”
聽到她的話,宇文歌一時語塞。他支吾半響,這才說道,“哦,蠟燭都用光了,反正也是晚上,明天早上就
好了!”
藍凌雪點了點頭,剛想要開口說些別的,突然聽到門外傳來兩個少女的交談聲。
“瞧這春日陽光明媚的,我們去踏青吧!”
“好啊,走吧,我們快些去,午後我還要趕回家中吃飯!”
另一個少女應了一聲,便聽的那串腳步聲漸行漸遠。
臉上的笑容漸漸的斂下,脣角的弧度也落了幕。宇文歌擔憂的望着面前的藍凌雪,那雙漂亮的桃花眼裡,載滿了疼惜。
沉痛的喚了聲,“鳶兒……”
那面若一灘死水一般的藍凌雪,終於皺了皺眉頭,努力的睜着眼睛,伸出手,在自己的眼前晃了晃,可依舊,什麼也看不清。
眼前,是無盡的黑暗,彷彿陷入濃濃的夜色,見不到一絲的光芒。
淚,落了下來。
她頹敗的放下手,哽咽的說道,“我,我的眼睛,瞎了,對不對?”
宇文隔着些距離,望着她,滿臉哀傷。“鳶兒,你別這樣!”
她突然搖着頭,“不,我不信,我一定可以看見的。”話間,她伸出手,摸索到牀沿跌下了牀,宇文歌欲伸出手扶她,卻被她用力甩開。
站起身,宇文歌望着那個跌跌撞撞碰到桌腳的藍凌雪,眼角酸澀。
藍凌雪一邊嘴裡低喃着不可能,一邊被桌椅磕傷了腿,一邊被絆倒在地上。那膝蓋,胸前傳來的痛,讓藍凌雪不由悶哼一聲。她不信,自己真的變成了瞎子,她伸出手,用力扣着凝着血痂的眼睛,
那血水殷紅了她的指尖,有幾滴順着她的臉落了下來。
宇文歌上前,用力掰開她的雙手,怒吼一聲,“鳶兒,你在做什麼?”
直到那鑽心的疼傳入心扉,她終於頹敗的任由他緊緊地箍住她的細腕。
那混着血的淚,滴在了宇文歌的手背上。
“宇文……你告訴我,爲什麼,老天爺要對我這麼的殘忍!我已經是個有耳疾的人,爲什麼,爲什麼還要奪去我的眼睛?我的眼前,都是黑的,我好怕,我好怕!嗚……我什麼也看不見了,什麼,都看不見了……”
從身後擁住她身子的宇文歌,將臉緊緊地貼在她的側臉上。
他用力的眨着眼睛,貼在她的左耳道,“鳶兒……別怕,誰說你沒有眼睛?從今往後,我就是你的眼睛……”
聽到他的話,藍凌雪動容的唸了聲,“宇文!”便淚如雨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