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小憐有史以來的第一次失眠,她翻來覆去的睡不着,差點把下鋪的女生給惹火了。第二天矇矇亮的時候她才睡了兩個小時,起牀收拾了一下自己,課也沒讓,帶了雷過客給她的錢直接出門,走到校門口水果攤的地方,順手提了一個八九十塊的水果籃,就這樣搖搖晃晃的去了醫院。
病房號她知道,不過她沒有直接去,而是問了服務檯以後纔過去。
安裡木住的是普通間,還有其他病人一起,展小憐站在門口的時候聽到裡面有動靜,透過門上的玻璃窗口她看到安爸爸和安媽媽都來了,安裡木躺在牀上,一隻腳翹的高高的,厚厚的石膏。臉上也被包紮過,頭髮亂糟糟的,精神看着也不好。
展小憐在門口站了一會,過去敲敲門,伸手推開:“木頭哥哥,安叔安嬸,我過來看看木頭哥哥。”
之前兩家鬧成那樣,安爸爸和安媽媽壓根沒指望展小憐會過來,兩個人都愣了下,安裡木沒有擡頭,而是默不作聲的把頭扭向裡面,展小憐斜眼看着他,提着水果籃,走到牀邊,“啪”一下把水果籃惡狠狠的放到了桌子上,安爸爸和安媽媽都被嚇了一跳,不過人家孩子是來看他們兒子,兒子好像還上次小憐扔他牛糞的仇,安爸爸和安媽媽句覺得兒子過分了。
安媽媽看了眼展小憐,伸手推推安裡木:“木頭,人家小憐好心好意的來看你,你怎麼這個態度?多傷小憐的心啊。你說你這麼大的人還跟小憐記仇?人家小憐比你小了五六歲,我怎麼覺得她比你懂事呢?”
安裡木一動不動的躺着,還是不說話,展小憐的姿勢也沒動,斜眼看着,安媽媽偷偷拉了拉安爸爸,兩個人對望一眼,決定還是給兩孩子一點空間,他們也沒想別的,就是覺得好歹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怎麼就弄的跟個冤家仇人似的,實在沒必要。再說了,小憐現在也是大學生,誰知道以後就能不能相互幫襯下?要是能趁着這個機會和好,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安爸爸和安媽媽先後藉着打水和去洗手間的理由出去了,展小憐慢吞吞的在剛剛安媽媽坐的地方坐下,安裡木還是那個姿勢,展小憐伸手摳開水果籃上面包着的彩色塑料紙,摸出一個蘋果,“木頭哥哥你要不要吃蘋果?”
安裡木沒理她,展小憐翻給白眼,自己掏出鑰匙上帶着的小刨刀一點一點的刨皮,完了就把手裡的蘋果往安裡木手裡送:“木頭哥哥你吃個蘋果吧。”
結果安裡木把他的手移開了,展小憐拿出來放到嘴邊,“咔嚓”咬了一口:“就算想甩我也不必要給我臉色吧?男女朋友做不成好歹做個朋友總行吧?我們又沒有深仇大恨的。”
安裡木原本呈放鬆狀態放在牀上的手慢慢的握成拳頭,骨節根根分明,他半垂着頭,卻始終一言不發。
病房的門突然有了動靜,展小憐身體往後一仰,脫了涼鞋後的白白嫩嫩的小腳丫子往牀沿山一搭,鮮紅的腳趾甲點綴在她的腳上,讓那雙腳顯得格外的妖嬈。
展小憐用腳丫子夾着安裡木手邊的牀單,拖住一角往上一拉,牀單直接蓋住了安裡木緊握成拳的手,展小憐坐沒坐像的搖晃着小凳子,一邊啃着蘋果一邊說:“木頭哥哥,跟你說話呢!”
安裡木沒回答,門外進來一個醫生戴着眼鏡口罩的醫生,跟安裡木稍微一點頭,“今天好點沒?”
安裡木點點頭,對那醫生笑了笑,“謝謝林醫生,好多了。”
展小憐垂着眼眸啃着蘋果,不過才過了一夜,麻藥估計剛過,能好成什麼樣?她看了眼那個醫生,那人正跟安裡木臨牀的那個病人說話,展小憐繼續啃着蘋果,又跟安裡木說話:“木頭哥哥你是不是打算一直都不理我?好歹跟我說句話啊,難道真被安叔安嬸說中了,記恨我扔你一身牛糞的事?你也太小氣了。那都多久的事了?”
安裡木一直都不吭聲,展小憐對着垃圾桶把啃完的蘋果核直接扔了進去,然後對那個醫生喊:“醫生,麻煩過來看看他,從我來到現在,一句話都沒說,別不是他的腿神經連着嗓子,變啞巴了吧?”
那醫生很無奈的看過來:“我當醫生這麼長時間,第一次聽說啞巴是因爲這個原因。”
安裡木終於擡頭:“小憐。”
展小憐立刻睜大眼睛看着他:“喲,木頭哥哥,原來你還能發聲啊?我還以爲你啞巴了呢,說吧,你這是什麼意思?就算判我死刑也得說清楚吧?我要是賴着你我是孬種,就是這不明不白的態度算怎麼回事?”
安裡木深呼吸一口氣,“小憐,我想了一夜,咱們倆還是算了吧。昨天醫生跟我說了,我以後可能會殘疾,我這個樣子……小憐,你還小,我不想耽誤你,你值得更好的……”
展小憐“哈”了一聲,把腿放下來,掐腰站好,“安裡木,你說的這幾句話是你的真心話還是敷衍我的?”
安裡木擡頭看她:“是真心話,我以後……”
“停!”展小憐立刻做了個暫停的手勢,“行了,你別嘰歪那麼多了,我知道你是說真的就行……我特瑪算瞎了眼,看上你這麼個渣,你還是男人嗎?屁大點的事就要分手!你沒本事就直說,非得扯上我是不是?你要臉要面子是吧?自己沒本事就賴女人,我特瑪要是給你第三次玩我的機會,我就跟你姓!我的下一個男人絕對會比你優秀千百萬,比你有錢比你長的好,你還真當自己是根蔥,還真的以爲我非你不可?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影子,就你這樣的,趕緊分了纔對,渣!”
旁邊還沒走的醫生和病牀上的病人面面相覷,本該行駛醫生職責制止病房內喧譁的醫生愣是沒說一句話。而安裡木從頭到尾就沒機會完整的說完一句話,展小憐已經噼裡啪啦把他罵的狗血淋頭。罵完了,展小憐站在安裡木牀前問
:“姓安的,我問你,你剛剛說的是真心話?你是確定要跟我分手?”
安裡木沒有擡頭,但是他從鼻腔裡發出一個聲音:“嗯。”
展小憐瞪着他,一扭身往門外走:“滾你孃的蛋!”走了幾步又站住,走到水果籃面前,伸手把水果籃提着,“我買的!哼!”
門“咣噹”一聲關上,留下沉默的安裡木和兩個目瞪口呆的醫生病人。
展小憐提着水果籃走到醫院外頭,在門口站了一會,左右看了看,又折了回去,把水果籃寄存在服務檯,自己一個人走出來,兩毛錢買了兩個方便袋到醫院門口的花壇裡裝了兩口袋泥土,氣勢洶洶的走回去,擰開門進去,對着安裡木劈頭蓋臉的把那兩口袋泥土倒在了他頭上,安裡木頭上身上牀上到處都是泥土。
那醫生這才反應過來,“喂!”
展小憐一扭頭,目光冒火的看着那個醫生,然後從口袋裡掏出兩千塊,對着那個醫生就砸了過去,指着安裡木對那醫生吼:“我賠錢行不行啊?”
吼完,展小憐再次氣勢洶洶的走了,走廊上還跟安媽媽碰了個照面,安媽媽還說呢:“哎,小憐,這麼快就回去啊?”
結果,展小憐看都沒看安媽媽直接走了,弄的安媽媽十分鬱悶,進屋一看兒子的牀上,哎喲,她就知道肯定是展小憐乾的,展小憐有前科,這都不是第一次了。
安媽媽看看都是泥巴,安媽媽就知道肯定是城裡弄不到牛糞,她就丟泥巴了,趕緊伸手幫着兒子清理,那醫生和聞訊而來的其他醫生看着滿牀的泥巴都無語了。
展小憐淡定的提着她的水果籃出大門,擡頭,看着陰沉沉的天空伸手一指,嗷嗷罵了一聲:“太陽尼瑪!”然後回學校了。
病房裡,醫生幫忙把展小憐丟的那兩千塊收集起來放到安裡木牀頭,安裡木沉默的看着忙碌的安媽媽,突然說了一句:“媽,你先出去一下,我想一個人先待會。”
安媽媽還在嘀咕展小憐呢,聽了安裡木的話以後也沒說別的,把打掃在一起的垃圾放到垃圾桶裡,然後提了出去。
臨牀的病人同情的看了眼安裡木,“兄弟,想開點吧。你也是爲了她好。不過,你女朋友是不是也太乾脆了?”
安裡木躺在牀上,半響纔回了一句:“她脾氣就是這樣,也一直這樣……”
臨牀病人見他不想多談,也沒多說話,視察的醫生過來看了一圈,安裡木一沒有擡頭,他伸手,用牀單蓋住頭,一言不發。
展小憐回了學校,班裡的同學還沒放學,她躲在衛生間裡一個人放聲大哭,哭完了,她伸手擦擦臉出去,一個人躺在牀上看書,安裡木的手機號,被她從手機中直接刪除,只是刪不刪對展小憐來說都一樣,她的腦子堪比電腦,就沒有能忘的東西,那個還沒機會聯繫多久的號碼,早已牢牢的印在她的心裡。
安裡木住院住了不少天,展小憐自打那次去了一次以後,就再也沒去過。她不去想,不去聽,不去打聽,整天埋在宿舍裡看小說。以前有安裡木看着,她被逼的還能看看書,現在好了,完全沒人管,她也完全自由了。
週五晚上展爸過來找展小憐以前她都是找藉口留在學校,等着展爸回家以後她去找安裡木,這次她什麼藉口都沒找,直接收拾東西跟展爸回家。
展爸還奇怪呢,“小憐,這次不去你同學家幫她家看門了?”
展小憐手托腮看着窗外,說:“她爸媽回家了,我還去幹什麼呀?家裡有人她就不怕,我也就沒必要去了。”
展爸一邊開車一邊笑道:“你也該回家了,你媽都念叨好多次你把她給忘了。回去準備着挨你罵批吧。”
展小憐翻白眼:“爸,我媽罵我的時候你千萬得幫我,不然我就慘了。”
父女倆一路聊着天回家去了,車開過安家門口的時候,展小憐特地往他們家門口看了眼,發現大門緊閉,展小憐隨口問了展爸一句:“爸,安叔安嬸家的門怎麼着鎖長這樣了?好幾把鎖呢。”
展爸看了一眼,淡淡的說:“前幾天晚上你媽打電話給我,說木頭出了車禍,受了重傷,住院了,你安叔安嬸連夜趕了過去。當警察看着風光,實際上也辛苦,聽說是木頭之前出警的時候抓過一個人,人家現在故意找他麻煩的,等於是報復,真是難爲木頭了……”
展小憐猛的扭頭看向展爸:“哎?誰說的?”
展爸停車掛檔,嘴裡說了句:“聽說是木頭的同事說的,不過也是他們猜測,巧了那個開車的人就是跟那人有點親戚關係,木頭的同事詢問的時候問出來了……”
展小憐“哦”了一聲,她明白了,爲什麼安裡木突然要提分手,不單單是他的腿和臉上的傷,更大的原因是他以爲那是人家對他的報復,他怕他當警察以後如果得罪了更多的人,人家報復的話會連累到她。
展小憐下車,看了安家的房子一眼,轉身進了家門,展媽知道展爸和展小憐回去,已經開始做飯了,做飯的時候嘮叨,結果吃飯的時候展小憐就慘了,被訓的體無完膚,她可憐巴巴的看看展爸,展爸擡頭看天,展小憐只能對展媽求饒:“媽,你饒了我吧,我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真的。”
展媽這才消停下來。
吃完飯展小憐一個人上樓,打開電腦上網,腦子裡亂七八糟的,她跟安裡木肯定不成了,除非有一天燕回死了,安裡木跟燕回,怎麼可能有相鬥的機會?燕回可以把安裡木神不知鬼不覺的弄死,可安裡木連燕回的邊都不可能沾到。
展小憐比誰都知道,如果她不想害死安裡木,就按照現在的劇本走下去就行,否則,安裡木就不是斷一條腿這麼簡單。展小憐感謝安裡木同事那個有關犯人報復的猜測,因爲那個猜測讓安裡木站在她的立場提分手。
展小憐一邊開機,一邊摸眼淚,她就知道,木頭哥哥任何時候都是先想着她的,在醫院,她眼睜睜看着他因爲自己說的那番話而痛苦絕望。木頭哥哥聽到她用玩世不恭的聲音說着那些傷人的話,肯定很傷心,可是他還是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有反駁,就連那些泥巴落在他身上的時候,他都是默默的承受,甚至連伸胳膊擋一下的動作都沒有,就像他早已做好了承認的準備一樣。
展小憐一邊輸入密碼登陸一邊哭着說:“木頭哥哥我討厭你爲我着想,也討厭你什麼時候不生氣什麼時候都想着我的樣子,我討厭你以後有別的女朋友然後把我忘了也討厭你以後跟別的女人結婚……是我把你害成那個樣子的……明明是我,你還那樣自責……我討厭死你了……嗚嗚嗚……”
開始展小憐是小聲的哭,結果哭着哭着就是放聲哭出聲了,展爸展媽在下面還以爲聽錯了,結果仔細一聽,還真是展小憐的聲音,兩人趕緊上去敲門:“小憐,小憐你怎麼了?小憐你開門!”
展小憐一邊哭一邊打開門,看到展爸展媽站在門外,啥話沒說,哇哇哭着撲到他們懷裡:“我難受……”
展爸一聽,魂都出竅了:“小憐?快告訴爸爸,你哪裡難受?”
展小憐哭着說:“心裡難受……哇哇哇……”
展小憐從小到大,雖說身體不好,可哭的次數卻是寥寥無幾,展爸展媽數的過來的次數,小的時候要是碰到哪裡了,頂多是哼唧幾聲就停了,哪有哭的這樣傷心的,特別是展小憐還說是心裡難死,展爸二話不說就要抱着閨女下樓,說要帶她去醫院。
展小憐身體又沒地方疼,肯定不去啊,就哭着說:“爸,你就讓我哭一會吧,我就是心裡難受……”
展爸沒辦法,讓展媽先下去,自己帶着她進到房間裡坐下:“小憐,你是不是因爲木頭被車撞的住院了,所以擔心哭的。”
展小憐垂着眼不說話,只是抽抽搭搭的,哭完了,也沒了剛纔的歇斯底里,展爸摸摸她的頭,“小憐,要是實在擔心,爸爸明天跟你一起去看看木頭好不好?”
展小憐伸手一摸眼淚,撇撇嘴說:“不去,我次不是擔心他,我是剛剛想到如果是我撞了車,你跟我媽該得多傷心啊,所以哭了。”
展爸急忙伸手拍了她一下:“瞎說什麼呢?什麼不好想盡想些沒用的東西,晚上別太晚,電腦玩一會就睡覺知不知道?”
展小憐“嗯”了聲,然後目送展爸出去,等門關了以後,展小憐對着電腦發呆,想起自己上網的目的,她欠雷過客一個裝備要給他,就登陸游戲,雷過客已經呼喚過她好多次了,展小憐剛一登陸進去,雷過客就急忙的私信過來:小米小米,你終於上線了!
展小憐什麼話也沒說,就把裝備給雷過客了,還順帶說了句:給你了,我下線了。
雷過客急忙說話:別啊小米,我今天機子可好了,你帶着我打我肯定不拖你後腿,這機子可是我們爺的機子,配置可是頂級的。
展小憐愣了下,然後咔咔咔的打字:別跟我提那禽獸,我煩,木頭哥哥估計殘廢了,他自己很有自知之明的跟我說了分手,我丟了他一身泥巴,我們玩完了。
雷過客看到展小憐發的這話愣了下,他要是沒猜錯的話,禽獸是指他們爺吧?偷偷看了眼不遠處的燕回,趕緊打回去:小米,你別這麼說,這是我們爺的隨身電腦,萬一他看到了就完了。還有,那個是受傷的是你男朋友啊?小米我太傷心了。
展小憐冷笑,就是要讓那禽獸看到,她一臉煞氣,手指帶風的咔咔打字:你眼瞎了?是前男友!前男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