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如此,周氏面上的淚珠落的愈發的厲害。
雲晴見了,心中也是發愁。她一面拿了帕子遞給周氏,一面道:“夫人也莫要太着急,依我看,將軍如此長情,也並非不好。日後咱們將軍若是續絃,媒婆說了咱們將軍這長情的性子,那些閨閣中的小姐指不定多喜歡呢。”
聽了這話,周氏的心裡這纔好受了些,卻仍舊忍不住嘆氣道:“你不過是拿這話哄我開心罷了,滿京城裡,誰不知道他‘鬼將軍’的名號,便是他從街上走一遭,也不知道要嚇哭多少小孩子。今年他已經二十了,再不趕緊續絃,等到年紀大了,哪裡還有好人家願意把女兒嫁過來。”
雲晴低頭想了一會,又道:“表姑娘翻了年不是正好十五歲,也不知說了人家沒有。如若沒有,過完年,倒可以將表小姐接過來住上一段時日。”
這話倒提醒了周氏,她臉上終於露出些笑意,“難爲你想的到,我現在便給姐姐寫信。”
哥哥家雖算不上大富大貴,勝在滿是書香。表侄女更是承襲了家風,滿腹詩書不說,更妙的是通身的氣質與白彥章過世的髮妻賀蓮芝十分相似。
越想越覺得這事可行,她便一疊聲的讓喜鵲拿了紙筆來。
心中有了主意,周氏也有心情操心過年的事情。
周氏院中一動,其他院中自然都要跟着動起來。
次日一大早,張大娘便喜滋滋的道:“方纔夫人院裡傳出話來,說讓咱們自己量了尺寸給院裡的管事,再由管事統一上報上去,要給咱們做過年穿的新衣呢。”
於芊芊已經記不得多少個年頭沒有穿過新衣裳了,到底還只有十二歲,聞言也不由高興起來。
見她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張大娘看的歡喜,有心讓她更開心些,又道:“這還不算呢,像你們這種外頭買來的丫鬟,不拘平日裡表現如何,回去時都會給些賞錢呢。那些在主子跟前得臉的,還會賞的更多。”
果然,於芊芊聽了這些,立刻便拉住她的手問:“那得臉的丫頭,會賞多少呢?”
張大娘有心讓她多往將軍面前去練練膽子,便笑道:“那得看將軍多看重你了,像那位貼身伺候將軍的墨香姑娘,每年都少不了十兩銀子的賞賜呢。”
十兩銀子!
於芊芊不由倒抽一口冷氣,竟能這麼多,她的賣身錢也只得十兩銀子呢,這還是因爲她賣的是死契。
見她意動,張大娘趁熱打鐵道:“將軍實則是極好的,趁着這半個多月的時間,你多在將軍面前露露臉,說不定將軍一高興,今年也能賞你三五兩銀子呢。”
有了銀子,二弟明年便能去學堂唸書了。
於芊芊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一張小臉因爲激動而紅撲撲的,“多謝大娘告知我這些,從今日起,我一定好好表現。”
晚間,白彥章才踏入院內,便見一個丫頭提了燈籠朝她這邊跑來,看那身形,卻不是墨香。
“將軍回來了,您可要吃宵夜?”
這人卻是於芊芊,她心中想着十兩銀子,只覺面前的白彥章似乎也沒那麼可怕。
白彥章按下心中詫異,一面快速掃了她一眼,一面道:“不拘什麼,做一碗你拿手的湯送到書房來。”
於芊芊清脆的答應一聲,卻沒有立時離去,而是走在他身側,殷勤的幫他照着腳下的路。
沒走幾步,墨香卻急急的跑了過來。見了於芊芊,她微不可聞的皺了皺眉,面上卻帶了笑意道:“我給將軍照路便是,你且去吧。”
於芊芊倒也不堅持,衝白彥章福了福身,便小跑着往廚房的方向去。
一碗帶着蔥花的薑絲面,一盅豬肝湯,外加四五個煎的金黃的土豆雞蛋餅,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她便全部做好。
想了想,她又轉身洗了一盤冬棗,這才提了食盒,腳步輕快的往書房去。
白彥章正在研磨,待她將東西都拿出來擺好,立刻便有一陣香味入鼻。他不由食指大動,便招招手讓她過去。
於芊芊此刻心態不一樣,心中的畏懼感便沒那麼強,立刻便乖順的走了過去。
“你來研磨。”
他將手中的磨條交給她,自顧自走到桌邊,坐下便吃了起來。
於芊芊將磨條拿在手中,咬了咬脣,有些慚愧道:“將軍,奴婢蠢笨,不會磨墨呢。”話落,便將頭低垂下,頗有些懊惱。自己這樣蠢笨,如何還能討將軍喜歡。
白彥章此刻已經吃了小半碗麪,只覺滿口蔥香,心情十分好。聞言不由失笑,身邊久沒用丫鬟伺候,近身伺候的墨香識字,跟着他辦事的青松也識字,他一時倒以爲這丫頭也能識字了。
喝了一口豬肝湯,他這才放下筷子走過去,接過磨條一面磨一面道:“你且看着,順着一個方向打磨,力道不輕不重,速度不快不緩便是。”
演示完,他又將磨條遞到她手中,“你試試。”
於芊芊硬着頭皮接過來,才磨了兩下,白彥章便搖頭:“不行,力道太輕,磨條拿的也不端。”
他本是個急性子,見她不得章法,又見豬肝湯正熱騰騰的冒着氣。乾脆直接握住她的手,帶着她磨起來。
他的手掌寬厚溫暖,指腹和手掌處都有厚厚的一層繭。於芊芊的一雙小手被他握着,又離得他這樣近,心中一跳,手也跟着一抖,那墨汁一下子便飛濺出來。
“蠢貨!”
白彥章放開她的手,心中想着這丫頭怎賃般蠢,也懶得再教,乾脆重新坐下吃麪。
叫他一罵,於芊芊眼圈兒都急紅了,倒不是覺得委屈,而是也覺得自己太蠢。
她咬咬脣,從袖中拿出手帕將那硯臺細細擦拭乾淨,又按着他教的方法重新研磨起來。
白彥章吃飽喝足,心情又好了許多,走過了看了看墨色,到底還是搖了搖頭。又見她眼圈紅紅,倒沒有再罵她蠢,只道:“放下吧,我自己來。”
於芊芊此刻胳膊酸的厲害,不過強撐着磨,聽了這一聲,立刻便將磨條放下,走到一旁去收拾空碗空盤。
待他出去了,白彥章這纔將那些墨倒掉,重新拿了個硯臺,又慢慢研磨起來。
於芊芊提着食盒走到半道,這纔想起來自己的帕子沒拿。她雖不是富貴人家的女兒,卻也知道女兒家的手帕不能亂丟,着急之下,又快速的折返回去。
白彥章磨好了磨,正準備寫奏摺,不想外面又響起貓兒般細弱的聲音,“將軍,我的手帕忘在您桌案上了。”
他往桌案上看了看,果然瞧見一塊沾着墨汁的素白帕子,心中再次感嘆一聲蠢貨,還是起身將帕子捏到手上,走到門口遞了出去。
於芊芊接過帕子,正要道謝,白彥章卻沒給她道謝的機會,快步關上了門。
以爲他是生氣了,於芊芊站在門口愣了好一會,這才咬了咬脣,忐忑不安的走了。
白彥章卻沒考慮那麼多,他好不容易理清楚思路,可不得一鼓作氣將摺子寫完。
自己差事辦的不好,於芊芊本來有些灰心,次日早上給白彥章送疙瘩湯過去時,便又恢復成以往那副謹慎小心的的模樣,絲毫沒有昨日的靈動。
見過她昨日的模樣,白彥章卻再看不習慣她這樣,不由道:“你年紀輕輕的,怎的就沒個笑模樣。整日裡低頭耷腦,跟塊木頭一樣。”
沒想到自己這副模樣又惹了他不快,她趕緊扯出個笑臉,卻比哭還難堪。
白彥章掃了她一眼,當下也懶得再理她,用完了早飯,便自去上朝。
她回到小廚房時,張大娘已經在竈上忙活開了。見她一副沒精打采的模樣,不由奇道:“這一大早的,怎的這副模樣?”
這話卻是跟白彥章如出一轍,於芊芊搬了個小板凳到竈門口坐下,一面往裡面添柴,一面灰心的問:“張大娘,怎麼樣才能做主子面前得臉的丫鬟?”
聽她如此問,張大娘反而笑了,“怎麼,這才過了一天,你這丫頭就灰心了。”
“不是。”於芊芊又添了一根柴進去,低聲道:“昨日將軍讓我磨墨,結果我把墨汁弄灑了。方纔送早飯過去,將軍又說我像塊木頭,沒有生氣。”
張大娘不由笑的更歡,打開蒸籠捏了個包子遞到她手中,笑道:“我當是什麼大事呢,將軍既說你像塊木頭,你便學學大娘我,每日裡多同他說幾句話,多笑笑,他自然就喜歡了。”
她低頭咬了一口包子,滿口肉香。便點了點頭道:“我都聽大娘的。”
“好丫頭。”
張大娘捏捏她的臉頰,又去竈臺前忙開了。
於芊芊解開了心結,也不再閒着,三口兩口吃完了包子,又往竈裡添了幾根柴,便起身到竈臺邊道:“大娘,您去歇會吧,我來切菜。”
張大娘也不跟她客氣,扶了扶後腰,果真到竈門口坐下,看着於芊芊忙活。
於芊芊來了府上三個多月,臉上的黃氣褪了一大半,臉頰也長了些肉,再配上一雙水汪汪大大眼睛,看着十分的水靈。
張大娘越看越喜歡,想着青哥兒如今恰好還沒說親,不如等這丫頭滿了十三,找個機會探探她的口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