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條上用嗚格蘭語寫了個地址,就藏在車水馬龍嘈雜一片的唐人街菜市場後面,以前巴克經常到這裡來給葉明靜買點稀罕食材之類的,還算熟悉,下車後三彎兩拐的發現很容易確認背後有沒有人跟蹤,就找到一棟陳舊的六層樓,還是摸了摸後背別住的手槍,給後面十多米外的一名金雕做了個等待防護的手勢,巴克才悄無聲息的走上臺階。
現在吉隆坡隨時都有二十名以上的金雕,作爲大老闆出行不帶個保鏢怎麼夠範兒呢。
穿過有些昏暗的樓道巴克最後確認一下門牌號沒錯,才輕輕的叩響4樓一間房門,卻立刻發現門沒鎖,右手快捷的就摸出了手槍,無聲的在腰帶邊緣上膛,小心推開房門的時候已經半蹲身下去,耳朵儘可能收聽一切聲音,防範可能的偷襲,鼻子也在無聲的皺起捕捉空氣中哪怕一丁點味道。
沒有異響,也沒有異味。
只有點淡淡的馨香,很家庭氣息的那種。
推開門的巴克終於站直了身體,雙手握住手槍在胸口緊貼,碾壓的腳步無聲前移,經過房間門的時候快速猛伸瞄準,這樣能防止什麼人突然擊打搶奪槍支。
但第二間房巴克的身形就一下凝固了。
還算寬敞的房間裡坐着一個男人,和很多偵探片特工大片不同,坐在那裡一動不動的不是屍體,雖然給巴克的感覺和屍體也差不多了。
正是當初巴克從嗚格蘭回來,從普吉島登機抱着包一聲不吭,接着抵達目的地以後默默離開的那個東南亞特勤,也是幾天前巴克和牟晨菲在航班上遇見的那個打架男人!
第一次看見他好像個隨處可見的路人,身上沒有半點能引起人注意的特徵,第二次卻又囂張跋扈惹人討厭,但回過頭還是覺得扔到人堆裡就找不到了。
但起碼這兩次看見他都還算收拾得乾淨整齊。
而現在,蓬頭亂髮純粹是一種感覺,就是胡茬滿臉,衣衫混亂,雙眼無神的坐在那一張椅子上,巴克在門口快速據槍的動作才讓他慢吞吞的把瞳孔集中了一下焦距,背後正好是下午的陽光透進來,把他坐在椅子上的身影拉得很長,很瘦很孤單的感覺!
對巴克有氣無力的揮揮手算是打招呼。
巴克警惕的持槍確認左右門口牆角沒有埋伏,才笑着把手槍插進後腰:“你?怎麼稱呼?我還以爲馬來西亞警方不允許你入境了呢……”
但巴克刻意笑謔的口吻隨着走近變得低沉,因爲對方根本就沒有跟着他的情緒有任何反應,更重要的是,他似乎嗅到了一種熟悉的味道,讓人心碎的味道,伸手摸了一下對方肩膀,對於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兩個人,這樣的身體接觸是很不禮貌的,但巴克是用醫生的方式去接觸,果然他故意輕輕推動肩膀的動作,就讓這個男人上半身都搖晃一下,身心疲憊到極點的感覺!
“你怎麼了?”巴克的右手又放到後腰去。
中年男人沙啞的聲音好像從聲帶裡面刮出來的:“你……好,我是隸屬於保密部門的東南亞地勤高銘,我負責給你傳達最近的局勢情況……”
巴克忽略了這機械的聲音,伸手拉了旁邊的椅子側面坐下:“你怎麼了?你的狀況不對,身體狀況和精神狀況都不對……”
高銘扭頭看他的動作,都好像殭屍在扭轉生硬肌肉一樣,中年歲數加上疲憊的神情,定定的在巴克臉上轉了兩圈,似乎確認到巴克這張臉有足夠的誠意,而不只是隨口問問,才艱難的張了張嘴,很明顯的有個把下頜使勁扭曲的動作,通常這都是用來破壞難以抑制的表情,然後才發出點帶着顫抖的聲音:“謝謝你的關心,我……我妻子,在失蹤的班機上……”
巴克就好像被從頭淋了一大盆冰水,對方那種深入骨髓的寒冷一下就傳染到了他的身上。
怪不得剛走進來時候就有一種似曾相識的心碎感受,就宛如他當年在中亞在那個荒蕪的小鎮子裡,看見直升機在自己面前爆炸成火球,痛失深愛的那種挖心掏肺的疼痛感鋪天蓋地的襲來,感同身受!
巴克使勁的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來什麼,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起身出去把外面虛掩的房門關上,藉着這幾秒鐘的時間,回來拿着一包煙抖出濾嘴,高銘卻緩慢的搖頭:“她……不讓我吸菸。”
巴克從這幾個字裡就讀出那種絕望的懷念,重新坐下,打量着房間裡的環境,很明顯,這裡就是高銘和他太太隱藏棲身的一處住宅,到處充滿普通夫妻的擺設,花瓶裡的梅花、帶點刺繡的窗簾、甚至沙發上的大洋娃娃都透出點生活氣息,絕對不是單身男人該有的樣式。
高銘深吸了幾口氣,卻主動開口了:“東南亞從來都是我們重點博弈的地區,從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剛建國,我們就開始在這一帶加強聯繫,也是各種敵對勢力重點爭奪地區,萬隆會議……”
巴克沒打斷對方好像歷史課老師一樣的政委口吻,靜靜的聽着,也許這樣有點絮絮叨叨的說話形式能讓高銘的身體機能有個重新點燃的契機,巴克明白當自己數千公里漫無目的行走的時候,根本就不在乎外界的什麼刺激了。
果然,隨着說話,高銘的聲音開始流暢起來:“最近我們在嶽蘭、泰國以及馬來西亞和印尼等國都獲得了不少雙方互利互惠的協議,特別是嶽蘭跟我們的敵對情緒降到了最低點,上個月我們新簽署了雙邊協議,雙方的關係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但我們美洲部的同事傳遞回來訊息,有部分資金流動到了東南亞,通常這就意味着有收買白手套作亂的可能性,畢竟東南亞地區和華國相處和睦是有些人很不願看到的場景,最近一個月我們加大了各種防範,特別是根據情報中頻繁提到的馬航航班,加強了關注,但具體內容是什麼,我們無從知曉……”
巴克終於迴應:“所以你們就出現在有可能或者比較危險的航班,伺機查看有什麼不對勁,然後引發騷亂返航?”
高銘好像被提醒到了某個場景,雙手擡起來捂住了自己的下半張臉,聲音隔着好遠出來:“對……我們在行動力方面並沒有足夠的強勢,情報刺探上更是沒有任何優勢,所以只能用這樣的笨辦法,用……我們自己的生命……一架一架飛機的去試探和儘可能的避免……她……”
捂緊了臉的雙手難以抑制的劇烈抖動起來!
豆大的液體從手指縫裡滴落出來!
男兒有淚不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