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柳葉寨,和兩三個月前比起來,無疑是天與地的差別。
去年遭了旱災,本就貧瘠的山地,糧食顆粒無收,雖然朝廷已經減免了兩年的賦稅,但僅憑家中的存糧,不知有多少人在溫飽線之下掙扎。
然而如今再看,之前那些滿寨子跑,瘦的皮包骨頭一樣的熊孩子,身上終於能看出點肉來,手裡抱着一根大骨頭棒子啃着,身旁總有一兩隻土狗,盯着熊孩子手中的骨頭,在周圍不停的轉悠。
幾家人的新房已經蓋起來了,左鄰右舍的往往都會出手幫忙,末了讓自家的婆姨做一頓好的,犒勞犒勞出力的鄰居,幾十年來,這是寨中村民默認的習慣。
幾個漢子一邊幹活,一邊與左右閒聊,驀地現村口傳來動靜,擡頭一看,一個個都愣在了那裡。
幾道騎在馬上的身影先映入了他們的眼簾,進了寨子之後,馬上之人不急不緩的下了馬,幾人眼裡瞧的清楚,十餘名皁衣官差跟在他們後面走了進來。
柳葉寨中何曾來過這麼多官差,幾人的面色皆是微微一變,莫非是寨中有人犯了事,這些人是來抓人的?
“你們看,那……是不是老方?”
其中一名漢子看到了走在前面的一道熟悉身影,立刻驚聲說道。
“是老方!”
“老方怎麼會和官差在一起?”
“這些人來寨子幹什麼?”
幾人眼神驚疑,看着這些人進了寨子,便遠遠的跟在他們的後面,也不敢太過靠近,直到現他們在某處院宅前停下時,才忍不住驚呼道。
“他們是來找大小姐的?”
“不是……怕是來找姑爺的。”
“難道姑爺他……”
就在他們的面色生變化的同時,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注意到這邊的動靜了。
畢竟柳葉寨處在山中,與其他的村莊之類並無連通,平日裡很少有外人進來,這一次一來就是這麼多人,還都是官差打扮,看來事情非比尋常啊!
老方上前敲了敲門。
李易正在院子裡教小環如何將雙丫髻變成丸子頭,聽到敲門聲,隨口說了一句:“門沒關,進來。”
撇了一眼,看到進來的老方,神色不由的怔了一下。
老方這傢伙今天是怎麼了,居然知道敲門?
不過,看到接下來魚貫而入的官差以及領頭的兩個陌生男子時,李易的面色微微一變。
這是什麼情況?
怎麼這麼多官差?
不會是老方犯什麼事情了吧?
小丫鬟也被這陣勢嚇了一跳,小臉煞白的躲在李易身後,一臉緊張的望着這些官差。
聽到前面傳來的動靜,兩名女子從內院中走出,看到眼前的情形,柳如意美眸微微一縮,一隻手已經握在了劍柄上,柳如儀俏臉也是一變,兩人快步的走到李易身邊,如儀轉頭看着他,問道:“相公,這些人是幹什麼的?”
“誰是李易,快出來接旨!”
那宦官的一聲叫喊,使得所有人都愣在了那裡。
“接旨?”李易臉色一變,接什麼旨?
柳如儀姐妹的目光望向了他。
那宦官的嗓門不小,門外的衆人也都聽到了聲音。
所有人都互望了一眼,眼中又驚又疑。
“聖上有旨,還不跪接?”平時宣旨之時,倒是見過不少被嚇傻了的人,那宦官看了他一眼,也不覺得奇怪,冷冷的說了一句。
嘩啦!
李易還沒跪下,劉知縣和那些官差先跪了。
宣讀聖旨之時,便如同天子親臨,不僅接旨之人需要跪拜,便是周圍的人也得一同跪下。
又是“嘩啦”的一陣響聲,門外的村民也都跪下了。
雖然他們沒見過聖旨,也不懂得這些規矩,但連官差大人都跪了,他們又怎麼敢不跪?
柳如儀的手從劍柄上拿開,姐妹對視一眼之後,也跪了下來。
在這景國之中,當即皇帝便是最爲尊貴的人,這樣的觀念已經深入到她們的血脈之中。
看着她們跪下了,小環也緊隨其後。
一時間,場中除了那兩名宦官之外,就只有李易是站着的。
四下裡望了望,臉上浮現出一絲無奈之色,走到那兩人面前,屈身跪下,開口道:“草民接旨。”
形勢比人強,雖然他真的不想跪,但更不想落得一個不敬天子的罪名。
“連聖旨都來了,到底是哪個王八蛋誰陷害我?”跪下之後,低聲喃喃了一句,腦海中第一個浮現的,便是前幾天見過的那位自稱是府學教授的傢伙。
除了那件事情之外之外,他還真的想不到別的原因了。
那宦官聽到他小聲嘀咕的話,嘴角抽了抽,差點當場飆,當想到剛纔公主的囑咐,生生忍下了怒氣,照着聖旨宣讀了起來。
聽着宦官念了一大堆,李易大概聽出了個所以然來,意思是《弟子規》有功於教化云云,然後便是一頓誇讚,還沒有聽完,李易心中已經有底。
這下,一個學官的職位怕是跑不掉了。
他心中這樣想着的時候,那宦官已經唸到了最後:“……御封爾安溪縣尉,嘉爾冠榮,永錫天寵,欽哉。”
“縣,縣尉……”李易猛地擡起頭,一臉的難以置信。
因爲對教化有功,所以封他爲……縣尉?
這他孃的也行?
這彎也拐的太急太大了吧?
此事根本不合常理,到底是誰在坑他?
“李縣尉,快接旨啊!”一旁的劉縣令看着他愣在那裡的樣子,不由的開口催促道。
趁機多看了他幾眼,心中兀自不信,這年輕人,以後就是本縣縣尉了?
“能不接嗎?”
好不容易碰到一個看起來和善一點的,李易看着劉縣令,試探問道。
上次對李明珠也只是說說而已,天可憐見,他從來就沒想過當什麼縣尉啊!
忽然間,李易像是想到了什麼,臉上忽然露出恍然之色。
“你要抗旨?”
劉縣令還未開口,便有一名宦官看着他,眼神不善的問道。
“不願爲官也不行?”李易看着他,說道:“自古以來,高風亮節,辭不受官的人也不少吧?”
“所以……他們都死了啊!”
那宦官看着他,臉上浮現出一絲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