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易在寧王對面坐下,隨口問道:“王爺這次來京,打算什麼時候回慶安府?”
寧王抿了口茶水,說道:“還有些事情沒有處理,可能要等到明年的大朝會之後吧。”
李易點了點頭,這次大朝會,地方官員齊聚京都,所有受封的皇子也都會回京,的確是宣佈那件事情的好機會。
寧王放下茶杯,目光望向他,忽然問道:“如今大朝會還早,各路親王回京,你既爲金紫光祿大夫,自當熟稔朝事,如今東宮未立,你覺得,陛下的諸位皇子,誰當入主?”
李易看着他,面帶笑容,並不言語。
裝,你繼續裝。
這件事情明明是他和老皇帝兄弟兩個一起謀劃的,現在這副一點兒都不知情的樣子裝的還挺像,要不是有李軒這個喜歡偷看人說話的無恥的間諜,他們所有人可能就着了他們的道了。
寧王目光微異,問道:“爲何發笑?”
“東宮之事,自當由陛下聖心獨斷,我們這些做臣子的,實在是不該妄言……,不過,我覺得,最晚到今年大朝會,陛下便應該有決斷了……”換了一身衣服的李明珠從裡面走出來,李易似有深意的說了一句之後,對寧王拱了拱手,起身告辭。
他暫時還是外人,就不打擾她們一家團聚了。
長公主送他出殿的時候,李易腳步頓住,壓低聲音問道:“我昨天說,等到你厭倦的那個時候,就去找我……,然後呢?”
已經走到殿門前的長公主身體一頓,隨後轉過身,臉上是李易從未見過的笑容,“不如-你猜猜看?”
猜你妹啊猜,都是從哪裡學來的壞毛病,和柳如意一個德性……
李易轉過身,頭也不回的大步離去。
男子漢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即便是酒後之言,也要負責任,想來明珠到時候也不會隨便捏造一件事情來騙他。
退一萬步說,就算是她隨便捏造,也會有度,總不會告訴他,他昨天喝醉了之後,說的是“等到你厭倦的那個時候,就去找我,我娶你……”吧?
不存在的。
……
出了宮門,走到曾府的時候,曾仕春已經等候多時了。
“殿下怎麼會突然說出那些話,到底是什麼意思,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還沒等李易和醉墨說說話,曾仕春便站起來,迫不及待的問道。
從宮中出來之後,他就滿肚子的震驚和疑惑。
開弓沒有回頭箭,此事牽扯甚廣,一旦開始,便無法回頭,公主殿下剛纔的一番話,卻是會讓他們這些日子所做的所有努力都付諸東流,他心中又驚又急,能忍耐到現在,已經是極爲不易了。
李易坐下來,端起茶杯,說道:“就是你理解的意思。”
曾仕春怔了怔,忽然道:“難道事情有變?”
李易伸手向下壓了壓,示意他坐下,然後道:“不用擔心,最終的結果,或許還要好上一些,你可以放心,也讓他們放心。”
有些話不能明說,但對於曾仕春這樣的聰明人,話說到這裡,也就足夠了。
曾仕春沒有再問,想了想,低聲道:“我知道了。”
知道了就快回去啊,這些天戶部和京兆尹府不忙嗎,作爲兩部大佬,居然有閒時間坐在這裡喝茶,讓人看到了還以爲他又消極怠工了呢……
當然,大家都是斯文人,說話不能這麼直白,李易指了指茶壺,說道:“衙門應該沒有什麼事務,時間尚早,曾大人要不要再喝杯茶?”
曾仕春點了點頭,“謝過李大人了。”
五千年的傳統美德他全忘了,老祖宗的臉也被他丟盡了,連這點眼色都沒有,不知道是怎麼坐上京兆尹這個位置的……,對,如果不是自己在公主殿下那裡走了後門,別說京兆尹,現在的曾家怕是早就和崔家一樣,在大牢裡待着了。
隨後李易就意識到這一幕似乎似曾相識,他早該想起來,曾仕春就是這麼一個沒有眼見的人,就連他剛纔的想法,也不是第一次了。
人總是會在某個地方跌倒,然後站起來,再跌倒第二次,第三次……
好不容易等到曾仕春離開,李易轉過身,問醉墨道:“這麼久了,你的嫁衣快要縫好了吧?”
洛水神女撇了撇他,“快了快了,你急什麼……”
一旁的小翠張了張嘴,似乎是想要說什麼,被她瞪了一眼之後,立刻就閉上了嘴巴。
李易看着他,認真說道:“最遲今年年底,到時候你要是還沒準備好,我就把你搶回去!”
“光天化日,強搶民女……”曾醉墨不屑的望了望他,說道:“李大人,你是算學院院長,是金紫光祿是大夫,是縣侯啊,不是強盜,你就不怕全京都的人笑話嗎?”
“有一句話你說錯了。”李易看着她,笑着說道:“什麼金紫光祿大夫,什麼縣侯,這都是我的兼職,其實我的本職-真是強盜。”
他一把將她攔腰抱起,扛在肩上,也不管她驚慌失措的拍打着他的背,大步走進房間。
走進去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說道:“小翠,把門關上。”
“知道了!”
小翠興沖沖的跑過去,關上房門,然後便坐在廊下,臉上露出傻笑。
這次她沒有將耳朵貼在門上偷聽,因爲她知道就算是偷聽也聽不到什麼,不過,到了年底,可能就能聽到了,心裡高興之餘,又有些擔心,李公子家那位叫做小環的小丫鬟很受寵,她過去了,會不會受到欺負,如果小珠和她一起過去,她們兩個人,應該不怕她……
小姐也是一個人,如果若卿姐姐和她一起過去,那樣最好,和現在就沒有什麼區別了……
……
李易再次見到李軒的時候,已經是三天之後。
他衣衫凌亂,形容枯槁,兩隻黑眼圈掛在臉上,格外顯眼,整個人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一般。
他坐在李易的對面,咕咚咕咚灌了一壺茶,看着他的眼睛,認真問道:“我真的逃不掉了嗎?”
李易點了點頭,作爲寧王世子,他逃得掉很多東西,但作爲太子,作爲皇帝,那些他該揹負的,都得揹負。
李軒泄氣的躺在椅子上:“真他媽的!”
“你在罵誰?”李易看着他,問道:“寧王還是陛下?”
“……”李軒嘆了口氣,“罵我。”
李易對他的處境不能感同身受,但深表理解。
李軒不是一個適合當皇帝的人,那個位置對他來說,只是束縛,只是拖累。
他嚮往的,是那一片更大更開闊,是在這個世界,還沒有人看到過的天空。
想想他做皇帝的樣子-想象不出來。
“你說,我能不能告訴……,告訴父皇,我不想當皇帝,讓李翰去當……”
“他還是個孩子。”
“那你說,能不能像我們當初計劃的一樣,我當皇帝,朝政交給明珠,就和現在一樣……”
“以明珠在朝堂和民間的影響力,你就不怕她最後真的成爲女皇,一輩子都架空你,或者乾脆廢了你,自己登基嗎?”
李軒目露嚮往,喃喃道:“那樣最好,我們一開始,不也是那樣想的嗎……”
李易想了想,看着他說道:“你想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