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孤臣來形容一個正二品大員似乎有些不合常理,無論什麼朝代京官都喜歡抱團,這些百姓眼中的官官相護的人脈,落在上位者眼中那就是所謂的結黨營私。
不管是好是壞忠心與否,人一紮堆就容易出事,而常明春這個鴻臚寺卿卻是咸陽朝臣中的一個異類。
當年高中狀元之後至少有三名京官大臣向其扔出了橄欖枝,但他都沒有理會。
甚至原先那舉薦他科舉的世家也被他斷絕了關係,沒了世家扶持,你就算是狀元又如何?
常明春便是例子,直接被下方到了永州一個小郡縣做了幾年清官,隨後又是多次平調,官場小二十年,直到最後這三年才一朝成龍榮升二品大員。
這是誰也沒能想到的結果。
那之後無數官員提着禮物擊破了門檻想要攀上他這根看起來前途無量的大樹。
結果都吃了冷門,於是就有了句笑談。
鴻臚寺卿常大人的門檻,比太和殿的龍階還難跨,時間久了大臣們也就不樂意帶這塊茅坑臭石頭一塊玩了。
“什麼意思?”即便此刻面對林逍,常明春雖然疑惑不解,但依舊挺立這身子不肯下跪。
林逍看着這塊榆木疙瘩無奈道:“沒什麼意思,只是看常大人在朝堂上受排擠,於心不忍,所以打算將常大人挪個窩。”
“胡言亂語,同朝爲官都是爲民請命何來排擠?”常明春冷哼一聲。
林逍氣笑了:“還擱着跟朕裝呢?孫觀海那種被推出來點炮仗的,也就只有你纔會冒死出來替他求情了。”
“不見你被拖走的時候滿朝文武無一人願意開口?這不是排擠,還是受歡迎?”
彷彿被扯下遮羞布,臉上閃過一絲痛苦之色,常明春捏着拳頭,心中五味雜陳。
高中狀元爲官二十年他常明春如何不懂官場規矩?
只是不願說破罷了。
林逍冷笑:“你常明春的確是一心爲民請命,可你的同僚可不這麼想,他們做官爲了什麼?無非是一頂官帽子手裡錢袋子而已。”
“你做一件好事,他們就能幹出十件百件爛事醜事!”
常明春深吸一口氣閉上了眼睛又睜開,看着這個自己先前認爲的昏君草包的皇帝,平淡道:“那又如何?陛下以孤臣說我常明春,這點的確不假,可我常明春爲官二十年不曾貪墨百姓一分一釐,世道如此我又能如何?”
“孃的廢物一個,得算朕瞎了眼,行了行了你趕緊滾吧,明天朕會擬旨讓常大人繼續去坐那鴻臚寺卿的二品大員,浪費朕的口舌。還以爲是個人才,原來是個廢材。”
不耐煩地揮着手,林逍無比的嫌棄,心裡卻在等。
旁邊的周平已經大概明白了林逍的意思,當即附和道:“看來只能另選他人了。”
“周將軍下次就不要給朕推薦這種廢材了,看的朕眼皮酸。”林逍樂了,嘲諷一聲。
果不其然,常明春一握拳:“陛下這是什麼意思!”
“沒啥意思,朕不殺你,常大人安心回去,諾,就跟這荷花池裡的蓮花苞一樣,繼續出淤泥而不染,朕再重新找一把鐵杴就是。”林逍笑着,表情那叫一個陰陽怪氣,斜眼看着常明春。
“還愣着幹嘛?要朕八擡大轎請你常大人出宮?”
被激的受不了的常明春冷哼一聲:“陛下今日不說個明白,我常明春就一頭撞死在這御花園,孤臣可棄,但不可折其節!”
“說得好!”林逍笑了:“那咱們就好好說一說。”
坐正身子,林逍淡淡道:“常大人做了三年多的鴻臚寺卿,比起朕這個剛入京沒兩個月的肯定要熟悉不少,且自詡不曾貪墨百姓一分。”
“那朕問你,元武六十六年工部負責修繕鴻臚寺受損建築一共三十六座,其中藏卷的內務樓十八座受損,戶部撥款白銀六百萬兩,上報的款項其中兩百萬兩用來修繕受損建築,兩百萬修繕內務樓。”
“剩下兩百萬,其中一百萬是石材木材……”
“另外一百萬其中有四十萬是工人的工錢,五十萬的材料損耗,另外十萬在鴻臚寺受損建築,全部修繕完畢之後請了高僧祈福。”
常明春平靜說着。
林逍譏笑:“那看來你還記得。”
“那朕就給你算筆帳,一方石材從永州運來咸陽是二兩銀子,常大人身居高位大概不知道一方有多大。”
林逍敲擊着石桌表面:“比這張桌子還要長出一半。”
常明春頓時一愣,林逍又道:“木材從青州運往咸陽,一根百年紅木價格爲十兩,算上運往京城的人力物力損耗,最後到達咸陽的木材一共有三萬八千根,也就是三十八萬兩。”
“據說永州兩年之內鑿空的三座山,給你們修繕鴻臚寺提供木材,一共是三十七萬方,朕給你免去七萬方。”
“一共九十八萬兩白銀,朕想請問常大人修繕寺廟的時候,常大人可有看見堆滿四百五十畝地石材?”
滿頭大汗,常明春身子發抖,看見這反應林逍呵呵一笑。
“一個一百畝不到的鴻臚寺,居然有本事裝下三倍於自己的石材,朕就當你鴻臚寺那段時間官員全都吃的石頭渣子,理解理解,常大人。”
“那麼請問常大人你鴻臚寺的人再能吃,也不能連着後面五十萬的材料耗損也給朕吃下去了吧?”
一絲鮮紅從嘴角溢出,常明春呼吸急促死死咬着牙,林逍從桌下扔出一本賬本淡淡道:“這是朕前段時間,去了一趟禮部內衙,在禮部呆了一晚上才找到的。”
“上面清清楚楚的記載了六百萬兩銀子每一個銅子的去向,哪一些官員分了多少,你們鴻臚寺的頂頭上司禮部衙門誰又分了多少。”
“工部侍郎誰參與了,其中戶部貪墨最多,但這些朕都不生氣,知道朕氣什麼?”
久久沒有去撿那本一經公示就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掉腦袋的賬本,常明春雙膝砸在地面,腦門磕出鮮血:“臣有罪!”
林逍目光平淡:“朕最氣的是,你這個二品大員居然對這件事一點都不知曉,可見你對鴻臚寺的掌控甚至還不如你手下的少卿、司儀,你說常大人你該當何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