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8章 不是
裴渙看過這個案子的案宗，這個案子裡，第一次出現了無憂公子，只是直到此案告破，也無人知曉無憂公子的真實身份。
裴渙沒有說話，看向站在面前活靈活現的少女。
鞏清卻是心中一動：“郡主已經有線索了？”
華靜瑤笑道：“什麼事都瞞不過鞏侯。”
一旁的小艾遞上一張紙，華靜瑤把那張紙遞給鞏清，鞏清只一眼，便皺眉說道：“這些便是當年給嶽離送過拜帖的人家？”
做爲飛魚衛，可以精細到某個朝官何時嫁女何時納妾，鞏清又豈會不知道名單上的這些人家。
十幾二十年前，這些人家幾乎家家都有病人。
鞏清再次地把那份名單瀏覽了一遍，發現上面並沒有與隆安王府有關的名字，不由詫異。華靜瑤不做無用功，即使做了，也不會讓人知道。
“還有名單之外的人？”鞏清問道。
“我就說了，什麼事都瞞不過鞏侯，果然啊。”華靜瑤哈哈大笑。
顧氏的精神終於平復下來，她看着華靜瑤，目光迷離；“你如何知道？”
顧氏深吸一口氣：“你詐我？
華靜瑤看着顧氏眼角細密的皺紋，再一次確定自己沒有看錯記錯，她第一次見到顧氏時，顧氏的臉上沒有皺紋，一條也沒有。
顧氏嘆了口氣，她的神情接近瘋狂：“他叫趙擎，擎天的擎。”
聞言，裴渙心中一動，說道：“我記得聶正琪也同樣出乎意料多活了幾年。”
沈逍略一遲疑，說道：“當日見過趙孟瑜屍體的人，還有我。瑤瑤，我不認爲那具屍體是別人的。”
“確定，當時我們正在查他，他就這麼死了，我也心有不甘。”沈逍說道。
華靜瑤再次提審顧氏，放着面前那個花白頭髮，面容枯槁的老婦，華靜瑤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鞏清冷笑：“也就是說，你承認了？”
華靜瑤不屑，輕笑一聲：“他是天才？那他爲何不能自醫，他病得快死了，他也只能束手無冊，至今用的也是嶽離給的方子；無憂公子的那些丹藥，沒有一個是能上的了檯面的，那些下九流的迷藥春藥就不提了，就說他給聶正琪吃的藥吧，那藥雖然看上去像是延長了聶正琪的性命，可實際上他根本就不是治病的藥，而是刺激出聶正琪最後一點精氣神，令聶正琪的性情變得更加乖張暴戾，將他做爲人的最後尊嚴消耗怠盡。”
這些日子，顧氏已經斷絕了與外界的所有聯繫，除了每天有人將食物和水從窄小的窗戶裡遞進來之外，顧氏沒有見過任何人，她最後一次見人，還是上次鞏清提審她，告訴她當年死去的人不是趙孟瑜，而是趙一。
鏡子裡的老嫗是誰，是她嗎？
這一次，華靜瑤沒有制止，去審吧，哪怕顧氏什麼也不肯說，只要她有失誤的時候，便依然是線索。
華靜瑤輕笑一聲，繼續說道：“醫者父母心，嶽離當即便給那孩子診了脈，並且告訴那婦人，這孩子病得很重。婦人便問他能否醫治，嶽離說這病治不了，但他能給開個方子，若是按照這方子來，說不定能活到娶妻生子，婦人跪地求他救救孩子，嶽離表示只能聽天由命，婦人再三懇求，嶽離便開了一張方子。說來也巧，我前兩天從串珠兒那裡拿到口供，把皇莊裡常買的幾樣藥材寫在紙上，遞給了嶽神醫，嶽神醫看後便說這是一張治療心疾的方子，而這個方子，與她多年之前他受不了那個婦人的再三懇求開的那個方子，單看藥材，幾乎一模一樣。”
“你的長子，他叫什麼名字？”華靜瑤問道。
正如華靜瑤意料的那樣，顧氏一言不發，直到鞏清告訴她，死去的人不是趙孟瑜，而是她的另外一個兒子。
這些人，只限於把拜帖送到永國公府的人家，還有一些人，他們並沒有投送拜帖。
趙一的尋找從開始就不順利，很快便傳遍整個順天府，京城內外朝堂上下議論紛紛。
鞏清道：”沒有詐你，這是已經查到七七八八，趙孟瑜沒有死，他還活着好好的。對了，他在哪裡你肯定是知道的，對吧？”
不可能，怎麼會這樣呢，她怎麼變成這樣了？
不是她，那鏡子里人不是她，真的不是！
顧氏搶過鏡子砸在地上，銅鏡落地正面朝上，鏡子裡皺紋遍佈的臉正在笑，笑話她出了這麼大的醜。
華靜瑤暗中撇嘴，顧氏對這個長子極是看重，遠勝趙孟瑜，就連這名字，也取得霸氣十足。
顧氏一怔，她伸手輕撫自己的面頰，手上猛的一頓，指尖觸處，是深深的紋路。
華靜瑤也笑了：“嶽離說他那個方子治標不治本，可是那孩子的病確實是無法根治，這個方子能讓孩子過得不用那麼辛苦，若是家裡照顧得妥貼，說不定那個孩子能夠活到娶妻生子。可是你們看，顧氏的長子還活着呢。”
“瑤瑤，你真的懷疑死去的那個不是趙孟瑜嗎？”
華靜瑤回到長公主府，沒想到沈逍卻先她一步回來了。
顧氏身子晃了晃，強撐着沒有摔倒在地。
鞏清的臉色非常難看，當時雖有驗屍，但並不詳細，因爲死去的那個人就是趙孟瑜，他認識，勞公公也認識。
顧氏發出一聲聲尖叫，聲音淒厲，宛若厲鬼。
這個顧氏，真的是自己曾經見過的那個美麗如妖的顧氏？
這張名單自不是嶽離提供的，而是祥伯從永國公府查到的。
華靜瑤發出一串銀鈴般的笑聲：“看來我又猜對了，他們兄弟時常調換身份，加之他們的相貌一般無二，就連你也分不清他們誰是誰。”
華靜瑤對楊晴說道：“去找面鏡子來。”
“可是現在，無憂公子已經死了，那麼這些年來，那位大爺又是怎麼支撐到現在的？”
“這個其實不易驗出來，除非是非常明確的病體特徵，否則查不出來。”裴渙說道。
如果趙孟瑜真的死了，那麼活在外面的就只能是另一個人。
可惜這個趙擎是個病秧子。
顧氏尖叫出聲：“你說謊，那怎麼可能？”
半個月後，案子依然沒有任何進展。
唯一沒有改變的，只有這把子聲音了。
只是他到死也沒有簽字畫押，無論是已經查到的，還是隱藏身後的，正是因爲他至死沒有認罪，所以他讓所有的一切全都變成了猜測。
也不知道楊晴從哪裡找來一面鏡子，鏡子磨得光光的，華靜瑤揚揚下巴：“把鏡子拿給顧老夫人照照。”
腦子裡靈光一閃，她開口問道：“你一直都在吃藥，永葆青春的藥，是嗎？”
鞏清的臉色稍霽，對華靜瑤說道：“郡主明察秋毫，下官這都去再審顧氏。”
“嗯，沒錯，聶正琪之所以能夠多活，是因爲有無憂公子的藥，那藥同樣不能醫治他的病，但是卻能讓他活着，哪怕怕日日經受痛苦，但是卻能讓他活着。”
當年隆安郡王趙孟瑜自盡，鞏清是最先過來的，他們一致認定，死去的人就是趙孟瑜。
或許只有華靜瑤明白，沈逍口中的味道，不是薰香的味道，更不是沾染上的任何味道，而是人的體味！
華靜瑤凝視着沈逍：“你確定？”
人一旦處於封閉安靜的環境裡，便會胡思亂想。有些事情，想的多了，也就變成了真的。
華靜瑤看着顧氏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繼續插上一刀：“正如你的美貌，無憂公子能夠令你青春常駐，容貌比起年輕時更盛，可是這全都是假像，就像現在，你不過是把那藥給斷了，你的容貌全立刻改變了。”
鏡子送到顧氏面前，顧氏遲疑地看過去，忽然，她發出一聲尖叫：“不，不！”
華靜瑤說完這句話，腦子裡靈光一閃，她看向裴渙，問道：“如果不開膛，仵作能驗出屍體是否有病？”
華靜瑤笑道：“我又不是神仙，豈會真的知道？我讓鞏清這樣說，無非是想看看顧氏的反應。”
早朝之上，有御史問起此事，皇帝一語帶過。
每個人都有不同的體味，體味重的，別人可以聞到，大多數人的體味，就連自己也不知道，但是沈逍能夠聞出來。
“搜，照着趙孟瑜的樣子，讓葉行畫出肖像，再讓畫工臨摩出幾十份來，讓我們看看，能不能找到那個人吧。”
最初時還有朱嬤嬤和繪姑在身邊侍候，現在她們兩個全都不在了，顧氏早已疏於打扮多日了。
“他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互換身份的？”華靜瑤問道。
“那時衙門東街路口有個攤煎餅的小攤子，那家的煎餅裡面夾的不是油條，而是脆片。永國公府的下人一路跑着回來，煎餅裡的脆片還是不脆了。於是嶽離索性每天親自到衙門東街吃煎餅。那家攤子的生意特別好，每天都要排隊。那天嶽離去排隊的時候，排在他前面的是一對母子，其中的那個孩子年紀不大，很是瘦弱，嶽離是大夫，忍不住多看了那孩子幾眼，沒想到過了一會兒，興許是排隊的時間有點久，那個孩子忽然暈死過去。”
永國公府這種老牌貴族，自是有一套成熟的管理制度，當年嶽離進京住在府裡的時候，永國公府井井有條，但凡是送到府裡的拜帖，都會登記造冊，今天的這份名單便是祥伯從當年的登記冊子裡查到的。
“爲什麼？”華靜瑤問道。
正因爲這個，顧氏纔會毫不懷疑鞏清說的那番話。
趙孟瑜的死是皇帝所賜，皇帝好不容易抓到他謀逆的證據，絕不會放過他。
華靜瑤隱身在後，這一切當然只是她的猜測，她想看到的，就是顧氏的措不及防。”
顧氏得意洋洋，臉上的皺紋因爲大笑皺成一團，像揉成一團的廢紙。
“那麼如果當年死在詔獄裡的人，是那位大爺，而不是趙孟瑜，你們看出來了嗎？”華靜瑤的這幾句話是衝着鞏清說的。
裴渙嘴角扯出一抹嘲笑：“爲了能讓嶽離給自己兒子看病，顧氏還真是煞費苦心。”
華靜瑤沒安好心地安慰鞏清：“鞏侯，現在只是猜測，再說如果死去的確實不是趙孟瑜，顧氏肯定是不知道的。她是親孃都沒有看出來，你們這些外人當然更不能了。
而那個人，就叫他趙一吧。
“味道，那具屍體的味道，和趙孟瑜一樣。”
顧氏每天胡思亂想，漸漸的，那些懷疑全都變成了事實，顧氏陷入怪圈無可自拔。
在辨別人體味道這方面，沈逍雖然比不上大柱子，但是他也比普通人要強。
詔獄裡沒有鏡子，顧氏自從被關到這裡之後就沒有照過鏡子了。
“你只有五十多歲吧，可是你看看你的臉，說你七老八十也有人相信，和聶正琪的藥一樣，你也是在消耗自身的一切，現在你不用吃藥了，曾經的美貌卻回不去了。”
顧氏悽然一笑：“好一個聰明的姑娘。”
華靜瑤卻依然不想放過她，幽幽地問道：“他們兄弟二人早就相認了，而且經常互換身份，連你也沒有發現國。”
“哈哈哈，你不是全都查到了嗎？沒錯，我兒是天才，這世上沒有比他更聰明更能幹的人，他無師自通，那些靈丹妙藥都是他親手所制，沒有人比得上他，他是真正的天皇貴胄。”
“無憂公子不是趙孟瑜，而是你的長子，這藥就是他孝敬給你的，對嗎？”華靜瑤沉聲問道。
顧氏想了想，道：“十八歲，那天是他們十八歲生日，我離開莊子，去給我兒慶生，可是孟瑜在後面悄悄跟蹤我，我正在竈間給我兒煮麪，孟瑜便闖了進來，那個不孝子，一向如此，看上去文質彬彬，實則輕狂無禮。”
“那是他們兄弟的第一次見面？”華靜瑤問道。
“可能是吧，趙孟瑜那人神出鬼沒，誰知道在此之前，他是否早就跟蹤過我，與我兒見過面了。”
華靜瑤發現，顧氏稱呼趙擎，用的是“我兒”，然而在稱呼趙孟瑜，卻是直呼其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