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相輕禍害深

三國後期,曹魏發生了一樁震驚文學界、音樂界、玄學界的公案,一個名叫嵇康的文人,被掌控曹魏實權的司馬昭斬殺。嵇康系當時有名的"竹林七賢"精神領袖,折於40齡的他,至今仍被史學界談及必言:"被害於英年,真是可惜!"

明面上,嵇康死於司馬昭之手,其實不然,導致嵇康命運乖戾的真正推手,乃是滅蜀主將、後因策劃謀反、在成都被不願跟隨他的曹魏亂軍所殺的鐘會。那麼與嵇康有着相同文人身份的鐘會,爲何要與一個大名鼎鼎的賢達過不去呢?幕後原因,容我解構如下。

嵇康祖籍浙江省上虞區。因避戰亂,遷徙安徽譙郡銍縣,即時下宿縣。嵇康出生於公元223年。幼年喪父,家境貧寒。嵇康少時即顯聰慧,加上勵志勤學,成年後己是滿腹經倫,揚名四鄉。嵇康之妻乃是曹操曾孫女長樂公主,婚後育有一子一女。嵇康官至中散大夫一職,故有"嵇中散"別稱。

嵇康忠君思想彌堅,面對司馬家族掌控曹魏實際權力,心滋不滿,辭職歸隱,開一鐵鋪,自娛自樂。期間司馬昭多次邀請他出仕,嵇康均予避拒。這也是他日後遭遇悲劇的原因之一。

司馬昭爲何那麼看重嵇康?蓋因嵇康精文學、擅音樂、通玄學,可謂"全能冠軍"。除此之外,嵇康還長得英俊瀟灑,擁有"龍章鳳姿,天質自然"、"蕭蕭肅肅,爽朗清舉"、"肅肅如松下風,高而徐引"等讚譽。更爲讓人津津樂道的是,有一次嵇康去森林採藥,竟被樵夫誤爲仙人下凡!

如此一個奇才奇人,自然受到世人崇拜,鍾會便是內中之一。鍾會系曹魏高官、大書法家鍾繇的次子,他勤學博研,志得意滿,入仕後依附司馬家族。

嵇康辭職歸隱不久,私下一直研究玄學的鐘會,著就《四本論》一文。初有作品,鍾會自是高興,欲請嵇康指正,於是攜稿前往嵇康的"打鐵鋪",結果看到嵇康正在院內,光着膀子打鐵。鍾會就猶豫,就站在院門邊考慮進還是不進。嵇康也當沒看見鍾會似地,手起錘落,乒乓有致。鍾會就忐忑,就緊張,就自卑,終於不敢入院,直接將書稿扔入院內,掉頭就跑。《世說新語》原文:“於戶外遙擲,便回怠走。“

鍾會以爲,嵇康看了他的文稿,定會予以斧砍、修飾、眉批後復還於他。如此,"有過名師指點"的他,在文、玄學界的地位,必會蒸蒸日上。

但讓鍾會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那篇文稿,尤如石沉大海,杳無音訊。鍾會很像時下初、高中某個學生,向暗戀者發出一信後,想問不敢問、想要不敢要般。如此一直拖延到自己成爲司馬家族的大紅人,才備足高檔禮物,帶着秘書等一大幫下屬,前往"打鐵鋪"拜見嵇康。

其時嵇康正與"竹林七賢"之一的向秀忙於打鐵,面對鍾會一干人馬,他毫不理會,顧自與向秀專心致志地切磋打鐵技藝。鍾會一聲不吭,垂手默立一旁靜等。兩個小時過去,終於覺得無趣,便招呼屬下返程。於是也就有了流傳千古的兩人對話。

嵇康:"何所聞而來?何所見而去?"大致意思是:有點可笑,你是來看我打鐵的吧,怎麼,看滿意了,就準備走了?

鍾會:"聞所聞而來,見所見而去。"大致意思是:你說得不錯,我就是來看你打鐵的,看了,覺得鐵打的還不錯。

別看雙方只有短短二十個文字的對話,其實蘊含裡面的意思,一如針尖對麥芒、清高對傲慢、奚落對憤懣,暗流涌動,劍拔弩張。就嵇康看來,自己不事權貴,又爲正直文人賺了一筆“鐵肩擔道義"的名氣、正氣、豪氣,但在鍾會看來,嵇康當着那麼多下屬的面,如此輕薄自己,簡直把臉丟到"無以復加"的地步了。

終於發生了一件引火燒身的壞事。嵇康有個好友叫呂安,呂安有個哥哥叫呂巽。呂安與呂巽同住一院,故嵇康與他倆都有來往,只是頻疏而已。

呂安之妻,容貌俏麗,有種人見人愛韻味。一日,呂巽趁呂安外出,偷下迷藥,奸了弟媳。呂安得知此情,去找嵇康商量,欲去報官。嵇康力勸呂安,說家醜不可外揚,一旦外泄,覆水難收,還是忍吧。不想呂巽這個禽獸,心虛之餘,先行誣告呂安私下妄議司馬家族干政。司馬昭聞之大怒,下令處斬呂安。

獲知呂安入獄,嵇康出面陳情,說了自己當初勸導呂安的經過,請求寬宥呂安。鍾會就向司馬昭讒言,說嵇康自恃才高,對大將軍的關懷視若無睹,屢次拒絕出仕,卻甘願爲一個涉及縱妻淫亂的平民請願,大小不分,實爲不敬,何不趁此機會,一併解決了事?司馬昭深以爲然,便羅織罪名,將嵇康投獄,擇日處斬。

臨刑前夕,三千太學生聯名上書,求請司馬昭赦免嵇康,讓其到太學講學,以贖不恭之罪。但司馬昭不允。處斬那天,嵇康面不改色,顧視日影后,索琴從容彈奏《廣陵散》,曲罷嘆道:"《廣陵散》於今絕矣",慷慨赴死。

《晉書》記載,《廣陵散》乃系嵇康遊玩洛西時,得一高人真傳。曾有多人慾請其授,均被嵇康婉拒。嵇康著有《與山巨源絕交書》等文學、音樂、玄學名作,內中《長清》、《短清》、《長側》、《短側》琴曲,世稱"嵇氏四弄",與蔡邕的"蔡氏五弄",合稱"九弄"。隋煬帝執政期間,曾將彈奏"九弄"作爲取仕條件,足見"九弄"影響之大。

公元263年,曹魏舉兵伐蜀,鍾會任鎮西將軍。滅蜀之後,鍾會萌生反叛司馬家族之念,結果不成,死於亂軍,時年40歲。

有史學家分析認爲:鍾會從謀反起至失敗畢,前後僅三天時間,足見司馬昭對其早有防備,防備的根據是:“鍾會你對揚名天下的賢達都不放過,一旦羽翼豐滿,還不反我?”

假如框定這一說法成立,那麼鍾會無論謀反與否,都逃不脫司馬昭定的欲加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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