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依的聲音輕緩起來:“至於說衛君.保蕭家江山一事就更是不需你們操心了.能保得住.那是他們的本事.保不住.你們怎麼折騰也沒多大意思.那是別人家的事了.你們何須死抱着不放.”
“再者說.你們神騎軍歷代都隱藏得那麼深.難道不是因爲害怕帝王容不得有人在暗中操持.對你們出手.所以神騎軍才定下不到萬不得已不出現爲帝王辦事吧.你們就是故意想讓帝王不真正去相信你們的存在啊.”
“幾百年.說得好聽是爲國爲民衛君.說難聽點.何嘗不是苟延殘喘呢.夾縫裡求生.那日子也不是那麼好過的啊.”
雲依語重心長道:“直接說讓你們放棄這樣的生活是不可能.可如今情勢所逼.有一個機會可以讓你們脫下重擔且對着先祖也算是有了交代.你們難道不想就此放下嗎.即使你們骨子裡有血性想浴血沙場.也不該是在盛京.”
“只要你們點頭.從此以後.你們可以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成爲自己想成爲的人.快意江湖也好.入伍征戰沙場也罷.或是官場鬥智鬥勇.或是山野閒雲野鶴.或是商場攪弄風雲.或是成爲文人風花雪月……”
“怎樣都好.做自己.而不是神騎軍的一份虛榮扣於頭上.成爲神騎軍需要你們成爲的模樣.就只是你們自己想要成爲的模樣.而這所有的一切.需要你們做的.只是.袖手旁觀罷了.”
魏家兄弟在雲依描述的一切中心潮澎湃起來.那掙開枷鎖、做自己所願之事的圖景那般具有誘惑.讓他們都不由心生嚮往.
一邊是無間地獄.踏上後等待他們的只有血腥和滅亡.或許於他們神騎軍而言是抱着驕傲和榮譽而死.而對於百姓而言.他們不過是給他們帶來災害的惡魔.待到蕭逸雲稱帝改寫史書.神騎軍甚至可能成爲徹頭徹尾邪惡的存在.是東臨的大毒瘤.
歷史上太多的陰暗.將一個英雄變爲罪人爲人所唾棄.而他們隱藏得那麼深.甚至不會有人去理解他們、相信他們.更別提爲他們喊冤.數十代的神騎軍的努力.最後換來的只有唾棄.不是無間地獄是什麼.
而另一邊.他們可以光明正大地放下一切.對祖先也可說是爲了家國的無奈之選.至於蕭家.他們神騎軍爲了他們的江山付出得已經夠多了.知遇之恩也好、皇恩浩蕩也罷.都償還夠了.已經夠了.別人家的事他們也無需再管了.
不征戰、不流血.沒誹謗、沒死亡.甚至齊王府沒有承諾虛無縹緲的他們不出手就任由神騎軍存在.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那是不可能的.齊王府給他們指了一條明路.釜底抽薪.或許放下很難.但他們卻可以真正過活.爲自己而活了.
魏風看了看兄弟們.最終開口:“這事非同小可.請容許我們弟兄好好商量一番.”
雲依搖頭:“魏先生.我說過了.機會只有一次.若你此時不給出答案.便再也沒有答應的機會了.時日不早了.我們已經沒有耐性了.明天天氣甚好.是個入宮牆的好日子.”
魏風怒:“王妃未免太過強人所難.這麼大的事……”
“既然魏先生難以抉擇.我們便把命運交給上天如何.”雲依打斷魏風.
魏風頓住.道:“如何把命運交給上天.”
雲依拿出一枚銅板.拇指尖扣着食指.輕輕向上彈去.然後接住.然後重複這一動作.一邊道:“字爲正.爲你們同意王爺和本妃的提議.另一面則是堅持己見.可準備好了.”
“這樣的事怎可如此兒戲.”魏風等人急急站起.魏蔚開口道.
雲依淺笑:“既然你們都沒有個準信.那麼就由本妃給你們想法子吧.就這樣罷.”雲依看了看手上的銅幣:“世事如何.且看這枚銅幣了.”
話音剛落.雲依便高高拋起銅幣.
“不.我們同意了.”
“啪”.雲依重重收回硬幣.看向開口的魏風.挑眉道:“你確定.”
魏風臉上的表情由眉頭緊蹙、憂思難平變爲堅毅.魏風帶頭對着蕭逸雲和雲依彎腰拱手.恭敬道:“魏家願意聽憑王爺、王妃差遣.”
魏家其他幾人也紛紛站起.拱手道:“魏家願聽憑王爺、王妃差遣.”
雲依心裡輕輕舒了口氣.總算是拿下了.但云依面上仍舊沒有絲毫的放鬆或.反而皺起眉頭道:“魏先生不必勉強的.這銅板還沒有個着落.何必那麼心急呢.要不再來一次.”
魏風極爲堅定道:“不用考慮了.便如此吧.魏家已做出決定.”
雲依眼神變爲嚴肅:“好.既然做出決定.那麼承諾吧.我們至此不會對你們神騎軍設防.所以你們必須給出承諾.以神騎軍最後的威嚴與尊嚴起誓.”東臨人極重誓言.尤其是以家族、血統之類的起誓時.他們便會驕傲到底.絕不輕易背叛.
魏風看向自家幾個兄弟.魏蔚朝他點了點頭.魏風眼眸微垂.然後回過頭來.眼神直指雲依.舉起手豎起三根手指帶頭髮誓道:“我.魏風.”
“我.魏蔚.”
“我.魏磊.”
“我.魏典.”
“我們以神騎軍及自己的尊嚴起誓.自此後不管蕭家繼位之事.勢必解散神騎軍.自此後神騎軍諸人自行抉擇去路.或爲商、或從政、或快意江湖、或寄情山水.自此後神騎軍只是傳奇一則.帶着尊嚴消逝民間.”
Wшw. TTKΛN. ¢ Ο
“好.接下來你要做的就是撤出在東臨皇宮裡的勢力.管好下屬.靜待心慌誕生吧.”
雲依起身走近魏風.環視過魏家諸人.鄭重道:“雖則無需你們一起入宮與永盛帝對峙.但讓你所有的屬下都放下一切而無所爲未必容易.勞魏先生費心了.”
魏風拱手:“王妃嚴重了.魏家義不容辭.”
雲依拍了拍魏風的肩膀.沉重道:“堅持不易.放棄未必不會更難.爲了東臨.魏先生受委屈了.舍小義而取大義者.才當之爲真正的英雄.”
魏風訝然擡頭望向雲依.似是怎麼也不能相信雲依會這般誇讚於他.他許是已經習慣了雲依的毒舌.加之他承認的事那般不光彩.還是與蕭逸雲極爲相關的.可以說他們也是害了蕭逸雲的幫兇.甚至曾經差點殺了她.她之前就在貶低他們.在知道了一切的這個時候怎麼還會誇獎甚至是安慰於他們的.
雲依的眼中滿是真摯.那不帶一絲作僞的眼神讓魏風不得不相信她所說的一切.
雲依知道他們的疑慮.收回手.認真道:“犯錯是每個人都必然會做的事.但能勇於承認錯誤之人已是不易.尤其還是要去承認那麼大的事.爲了神騎軍你們都背棄過自己的原則.最後說放棄.看似不過是一句答應便可捨去一切麻煩的事.實則那句同意太過困難.”
“先生其實也不能說做錯了什麼.只是立場問題罷了.由於立場相對.先生傷害了王爺.雖則難言對錯.我們終是傷得太過.難以原諒.但先生心中終究存大義.無論是否能言原諒.但無礙於我們對先生此舉的欣賞.”
雲依拱起手:“勇於承認、敢於擔當、能做取捨.先生之舉.雲依佩服.爲了東臨百姓、爲了王爺.請受雲依一拜.”說着雲依彎下腰行了一禮.
魏風等人因着雲依的話眼睛本是有些溼潤.他們所爲不易.那麼多年來活得太累.卻無人可知.也不能讓人得知.面前的女子對着他們步步緊逼、態度惡劣.可是或許她纔是真正能瞭解他們一切苦楚與無可奈何的局外人.或許不少神騎軍的人都不能如她一般瞭解他們.
可是就是這個讓他們恨得牙癢癢的女子.他們最後發現.她真是是一個很通透的人.她看透了他們.一步步、一點點.欲揚先抑.卻先是句句誅心.其後是句句暖心.貶低也好、讚揚也罷.都一句句入了他們的心.不敢小覷、不敢忘懷啊.
也難怪.他們最後會那般容易地就妥協.他們世代相守的神騎軍啊.他們半世奉獻、本準備一生守候的神騎軍啊.他們竟然沒有抗爭地被人一番話給說動了.折服了.繼而放棄了.即使是他們自己所爲之事.他們還是覺得他們自己所爲不可思議.
可是.有這樣的女子在.這樣的結局又似乎是不可避免.
而云依向他們拱手行禮是他們萬萬想不到的.是讓他們覺得驚悚的.
魏風急急道着“王妃不可”.一邊伸手去扶.還未碰到雲依的手之前又立刻會過意來那樣於理不合.又趕緊縮回了手.最後生生受了雲依這一禮.
雲依站直身子看到魏風他們極爲爲難的表情.勾脣一笑:“這一禮你們受之無愧.”然後那笑有帶了絲狡黠:“不過本妃這禮你們既然已經受了.辦事便更是要上心.否則倒真是受之有愧了.”
魏風等人立刻拱手回道:“在下必定幸不辱命.”可是心裡卻忍不住誹謗.這女子果然是吃不得一點虧.他們哪裡是對手.難怪安慶的大儒會說“惟女子與小人難養也”.看來說得極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