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明藥處回到自己的寢宮,閔蕭邪只覺周身縈繞着淡淡的藥香,經久不散,被火星燙傷的地方,原本有些灼痛,但經過明藥細細地敷藥,此時唯有一種清涼舒適的感覺。
閔蕭邪盯住那傷處,腦中便不由想起方纔明藥爲他敷藥時,眉眼低垂,纖纖小手拂過他皮膚的樣子,心頭一動,便吩咐人說:“來人。”
立刻有人應聲:“皇上有什麼吩咐?”
閔蕭邪沉聲道:“將宮裡的藥材,尤其是貴重的,全送到萬秀宮去。”
宮人皆知,這萬秀宮如今是他國的太子妃明藥居住,皇帝下這樣的令,着實叫人費解。但閔蕭邪爲君威嚴,自是無人敢說二話,那宮人得了吩咐,忙按照他的意思去將事情辦好了。
萬秀宮中,明藥本在潛心煉藥,只見一隻只紅色箱籠被人魚貫擡入,她不解問道:“這是什麼?”
搬運藥材的宮人見皇帝對她尚且以禮相待,自是不敢怠慢,忙答道:“公主,這是宮中的藥材,我們挑揀了貴重難得的,替您送來。”
明藥詫然問道:“爲何送到我這裡?”
那宮人只答:“這是皇上下的令。”
“他爲何如此?”
見明藥不依不饒,竟是要一問到底,宮人撓撓頭,難爲道:“皇上的心思,我們做下人的如何知道呢?”
明藥亦是宮中的女子,自然知道天威難測,也不再多問。既然她煉藥需要這些藥材,如今又有人送來,她便安心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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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這些宮人們將藥材一樣一樣向萬秀宮送去的時候,剛巧胡貴妃的一個宮女來御藥房爲主子取藥。見到他們將藥材全都運了出去,自然詫異問道:“你們這是做什麼呢?好端端的藥材在御藥房放着,怎麼都要搬走?”
一個搬藥材的小太監停下來,擦了把汗,方說道:“是皇上吩咐,送到萬秀宮的。”
萬秀宮……
小宮女沉吟片刻,頓時想起了這萬秀宮中居住的是何人。
她來取藥,本想順便替胡貴妃要一支千年人蔘補養身體,卻不想,竟被御藥房告知:“不巧了,這千年人蔘,剛剛都被送進萬秀宮了。”
小宮女惱怒道:“這是什麼意思?難不成胡貴妃的身子,還不如一個他國的女人來的要緊麼?你們就是這樣辦差的?”
御藥房的小太監無語,只一味向她陪着笑臉。
小宮女沒取到人蔘,回到自己宮中,便將御藥房中所見所聞,添油加醋後,向胡貴妃仔細地說了。
胡貴妃一襲華服,臉上妝容精緻,五官也豔麗出挑,只是聽完丫頭的話,咬牙切齒,原本姣好的面容,卻顯出幾分猙獰之色。
她聲調尖利,恨恨地問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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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宮女忙道:“奴婢怎麼敢騙您?萬秀宮裡那一位,既是敵國的人,就當殺了她以顯示咱們萬水的國威。可是皇上非但不殺,還這樣優待她,實在是……”她有意挑撥,眼珠一轉,方將話說完!“實在是叫各宮的娘娘們,無地自處啊!”
胡貴妃本來就是善妒之人,此時聽了挑撥之言,更是頓時火冒三丈。
她將掌下桌案一拍,立起身子說道:“定是那個明藥使了什麼狐媚法子,迷惑咱們皇上!這樣的妖女,皇上容得下她,我卻容不下!”言畢,向門外揚聲喊道:“來人!預備轎子,我這就去萬秀宮,會會那個明藥!”
*****
胡貴妃的轎子一路穿花拂柳,很快便到了萬秀宮。
明藥正心無旁騖地煉藥,暫時供她使喚的丫頭便來通報:“公主,我們萬水國的胡貴妃來了!”
明藥雖是太子妃,可卻是敵國的太子妃。到了萬水國,宮人不知如何稱呼,只叫她公主。
明藥手上動作一停,並未打算起身相迎,只站定了問道:“她來做什麼?”
這丫頭跟了她些日子,見她性情極好,容易相處,雖是異國人,卻也對她生了好感。於是附耳對她說:“這胡貴妃很是張揚跋扈,而且我見她那樣子,怒氣衝衝的,只怕是來者不善。”
來者不善?
見小丫頭慌亂的模樣,明藥卻只淡淡笑了笑。
小丫頭真心爲她打算,又惶然說:“要不然,您先到什麼地方去躲一躲?”
“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明藥鎮定說道,“不要緊,來者都是客,我當然要出去見見這胡貴妃。”
明藥從煉藥房出來,走到宮中正廳,便見一個豔麗婦人端坐在主位上,目光狠辣,形容刁鑽,雖然美豔卻有些俗氣,定是胡貴妃無疑了。
明知對方來者不善,明藥也沒失了禮數,躬身問好:“胡貴妃有禮了。”
那胡貴妃也將她上下打量一陣,只覺得清秀逼人,通身的氣派猶如仙子下凡,不食人間煙火似的,果真是和傳聞的一模一樣。
難怪皇上被她迷了心竅。
這樣一想,心中嫉妒更甚,哼了一聲,諷然笑道:“沒想到,你這樣的女人,倒知道禮數二字?看來,白國也不是人人野蠻。”
這一言,不但侮辱明藥,更侮辱了她的國家。
明藥脣角一勾,笑容偏冷,揚聲反駁道:“我雖是異國女子,但是來到貴國,仍舊能被貴國的皇帝當成座上賓,足見我們白國人的身份貴重。想來,若是胡貴妃去到他國,肯定就要成爲階下囚了。”
“你!”
胡貴妃見她氣質淡然,卻不想竟是個牙尖嘴利的,一時對她怨憤更深,冷笑道:“我們皇上將你當成座上賓,誰知到底是爲了什麼?”目光在她身上一繞,搖頭譏諷:“皇上憐香惜玉慣了,你若是用色相換取皇上憐惜,這也不是不可能。”
明藥是白國的太子妃,胡貴妃這樣說,簡直就是公然罵她作蕩婦。
明藥身旁的小丫頭都覺難堪,虧得明藥不驚不怒,仍是微笑着,柔聲說道:“這是胡貴妃讚我貌美麼?謬讚了,本宮也不過是蒲柳之姿罷了,但若比起胡貴妃您來,我倒是不能自謙了。”
這是明着在罵她長得不美?
胡貴妃從無什麼內涵,所以格外在意自己的皮相,此時聽明藥這樣說,頓時就漲紅了臉。
手指伸出來,顫抖着指在她的臉上,連聲說:“你……你……你竟敢如此無禮!身爲我萬水國的階下囚,還敢這樣出言侮辱我這當朝的貴妃!”
色厲內荏,說的就是她此時的模樣。
原本明藥還以爲,這胡貴妃或許不是個善茬,需要一番心思來智鬥,但此時見她這樣沉不住氣,不過一個豔麗俗婦罷了,對她更是不屑。
她也不在她面前解釋什麼,這胡貴妃越是恨什麼,她便故意說什麼。見她氣急敗壞,便含笑道:“生氣傷肝,肝能排毒。胡貴妃這樣易怒,想來肝定然是不好,體內無毒淤積,難怪皮膚黯然無光,目光也不純澈。”
“你這無恥賤婦!”胡貴妃徹底棄下一個皇妃該有的矜持,如一個潑婦破口大罵,“你不知廉恥勾引了皇上,現在還敢在我的面前作威作福?你當你是個什麼東西?”
明藥臉上笑容更深些,依舊溫和問道:“瞧瞧您,又生氣了。這樣吧,貴國皇上已將宮中珍貴藥材都送到了我這裡,我給胡貴妃開一些藥,回去煎來喝喝可好?”
胡貴妃越來越怒,臉色已然漲成了豬肝紅,既是在她面前逞不了口舌之快,便強壓下抽手扇她兩個耳光的慾念,強擺出貴妃的威儀來,厲聲喊道:“給我來人!將這妖婦給我拉下去,狠狠地打!”
她在兩國身份尊貴又如何,如今到了萬水國,還輪不到她指手畫腳。
可宮中諸人都知道皇上對待明藥不俗,皇上不發話,哪個敢動手?
見左右奴才無一人動作,胡貴妃左右環視,瞪大眼睛質問:“你們這羣奴才,竟然連我的話都敢不聽了麼?”
明藥只是微笑說道:“胡貴妃真是好大的威嚴,命令一出,竟無一人執行。”
胡貴妃氣得胸口上下起伏,那高聳的胸脯便隨着微微顫動,看在明藥眼裡,只微微覺得噁心,又有些可憐她。
不過一個以色侍人的女子,毫無頭腦心機,在皇帝眼中,只怕什麼都不是。
她如此諷刺,胡貴妃也是忍無可忍,將腳重重一跺,揚聲大喊,幾乎是吼出聲來:“來人!給我來人!一個個的,是都死絕了嗎?怎麼不見人給我教訓這賤人!”
胡貴妃盛怒,下頭人到底不敢十分怠慢,都躍躍欲試靠近了明藥,猶豫着想要伸手將她抓住用刑。
明藥眼眸微眯,精光稍斂,突然開口吩咐她身邊的丫頭:“瞧瞧胡貴妃,說了這樣多話,定是口乾舌燥了,去泡杯茶來,給貴妃潤潤喉嚨。”
小丫頭忙答應着去了,回頭捧上一杯六安香茶。
胡貴妃當真是氣急了,此時竟然什麼都顧不上,接過來便將茶水喝了。再要開口叫人處置明藥,卻突然覺得臉上麻木如同被凍僵了,嘴巴無論如何張不開。
她心裡一慌,嘗試着動動手腳,發現也都漸漸僵硬,渾身彷彿被冰凍了,半點也動不得了,更不要說處置誰。
明藥見她如此,微微一笑,便吩咐人說:“好了,胡貴妃看來是累了,一動不動的,你們快擡她回去吧。”
衆人面面相覷,除了聽從吩咐也無他法,只得將胡貴妃原路擡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