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 情爲何物
165 情爲何物
果然,過了半宿,秦川兩手放在背後,仰天呼出一口霧氣,幽幽說道:“我記得,我第一次來這裡的時候,這裡還沒有陽關,也沒有這敦煌石窟,只有獵獵勁風和蒼涼的落日,那時候,也沒人知道有佛的存在。”
陳慶之心裡一動,嘴脣一動,但是卻沒有說話,他覺得奇怪,這話不像是說給他聽的。秦川卻轉回了頭,問道:“陳子云,你有過心愛的女人麼?”
陳慶之點了點頭。心裡涌上一陣溫柔,說道:“那是自然,我的妻子云四娘便是我最愛的女人,我們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陳慶之說這話的時候,臉上揚起一陣微笑。一身白衣在這蒼涼的月光之下和涼風之下,顯得格外的飄逸瀟灑。
“如果有一天,你失去了她,你會不惜一切代價把她找回麼?”秦川冷冷一笑,問道。
陳慶之愕然了一下,他想不明白,爲什麼秦川會問他這麼突兀的問題
。不過他很快便點頭說:‘那是自然,我會不惜一切代價找回她。包括我的性命。”
“哼,說的倒是容易。”秦川搖了搖頭:“假如你是一國之君,她卻是是個平凡百姓呢?如果你愛她你便要捨棄你這花花江山,甚至你和你的江山都要萬劫不復,千秋萬代,你都要受人唾罵呢?”秦川說到這裡,眼睛一直盯着陳慶之的眼神。他的眼神如明鏡一般,想推諉撒謊,似乎一眼就能夠看穿。
陳慶之果然一愣。《?? 免費》江山,美人。兩者都很難取捨。自古英雄難過每人關,可江山如此多嬌,無數英雄競折腰啊!
陳慶之想了一下,他臉色依然平淡,笑了笑說道:“如果那個是我的四娘,我依舊是愛她,選擇她,保護她。我愛她,她就是我的全部,我的江山。只有在她眼裡,我什麼都是,沒有她,舉世之譽加身何益?有她,舉世之沮於身何妨?只有她知我,愛我,疼我,微我付出一切,得此一人,天下予我何干?”陳慶之眼裡突然溢出一絲淚水,緩緩說道:“我出身寒門,自小父母雙亡,是四娘偷偷省下她的口糧讓我果腹,她爲了我,不去學女兒家應學的女紅刺繡,卻央家人給她請了教書先生,白天苦學,夜裡卻偷偷跑到柴房教我識字,說起容易,做起來誰知有多難?八年如一日,她天天如此。我從軍後,她拒絕了多少名門高士的禮聘,毅然等我的回來,你說這樣的女子,我能不爲她她捨棄一切麼?”
陳慶之道出了這段個人經歷,讓臉色冷傲的秦川終於動容了一下。這還是陳慶之第一次跟人道出自己的艱辛往事,說出來後心裡也有一種舒服的感覺。不過他一直都欣慰,自己有個好妻子而感動不已。魏晉時期,稍有權勢的男人三妻四妾正常不過,可是陳慶之卻堅守如一,可見他對妻子的敬重有多深情。
秦川嘆了一下,緩緩說道:“不錯,有妻如此,夫復何求!”說完,他一甩衣袖,向着莫高窟一邊的石窟裡走去,喃喃自語道:“曾經也有這麼一個女人陪在我的身邊,可我卻沒有好好珍惜,等失去了以後,才後悔莫及;我一定要把握好這一次機會,回到她的身邊,不管要付出多大的代價,去他的萬里江山,去他的疆域子民,全都他媽的臭狗屁,老子累死累活爲他們掏心掏肺,他們卻對老子恨不得食肉寢皮。只有她纔是真心對我,我,我怎麼就那麼糊塗,一把年紀都活到狗身上去了……”秦川顧不上往昔的雍容氣度,什麼話都說了出口,最後越說越激動,走在他身後的陳慶之都聽得到他的話。
陳慶之聽得不明不白的,好奇地問道:“什麼活在狗身上了
。”他之前對秦川的態度還是比較拘束,但是與秦川的一番對話,卻是令兩人打破了僵局。一行人已經走了近四個月的時光,他和秦川還是第一次聊了那麼多話。
秦川回頭瞪了他一眼,在這冷酷的月光之下,陳慶之被這眼神產生出來的氣勢壓得透不過氣來。這種氣勢很熟悉,也很可怕。他在梁武帝誅殺異己的時候,經常看到這種殺氣騰騰的眼神。不怒自威。可是蕭衍的眼神的殺傷力相對於秦川來說,可謂是小巫見大巫了。就好像被一座巨山壓在胸口一樣,陳慶之感覺連氣都喘不出了。
秦川瞪了陳四一眼後,繼續朝前走,不過回頭的時候,心裡卻有點失望,“這樣的人選未必勝任得了啊!”他心裡暗道,嘴裡卻不再說話了。
“這是天威啊!”陳慶之在心裡暗道:“這個秦川究竟是誰?”心裡一陣錯愕後,陳慶之抹掉額頭上的冷汗,也不再做聲,只是他心裡卻非常不舒服。生平第一次覺得對所謂的天威深深的厭惡“憑什麼就要我怕你!”陳慶之攥緊了拳頭,在心裡吶喊道:“下一次,我讓你好看!”
白天的時候人流多,這裡非常熱鬧,每個石窟裡不是有信男善女在參拜禮佛,就是有商賈在求佛祖庇佑,祈求西出沙漠,旅途平安,這些人佈施起來也很闊綽,所以莫高窟的石窟有了這些資金的支持,石窟的數量與日俱增。可是到了夜晚,卻是非常安靜異常。這裡的僧侶們大多都在莫高窟的北面居住參佛,南面纔是佛窟,裡面滿是壁畫佛雕和經卷。
秦川不知道陳慶之在心裡對他那股不怒自威的氣勢進行反抗,走進了一個闊達的石窟內,他擡頭看着一座迎面而來的佛像。那是一座釋迦牟尼的坐蓮雕像,佛祖手捏佛印,一臉微笑,恬淡安詳,彷彿洞悉了天地間的所有秘密,大徹大悟的樣子。秦川看着這佛像,忍不住嘆了一口氣,一臉癡呆的樣子。好一會,他問道:“陳子云,你可知道,佛家所說的人有八苦,是哪八苦?”
陳慶之一怔,想不到秦川竟然會想考他這些東西。要知道,魏晉以來,社會動盪不堪,文人騷客空有一身才學卻大多報國無門,心灰意冷之下,便專研佛道,談玄說理,將精神寄託在虛妄之中以求解脫,所以社會風氣都帶有這種色彩。陳慶之就算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啊,何況他還算是個飽學之士。
於是,陳慶之清了清嗓子,幽幽說道:“人生八苦,即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五陰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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