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雲散去,氣溫陡得升高,隨着正月的結束,積了整個冬天的冰雪也在慢慢褪去,外界的消息也終於傳了進來。
欽差於正月二十三到達青州城,迅速傳達皇帝旨意,發放賑災糧,組織青州富戶募捐,並以青州爲中心輻射整個北方。
不得不說,那位好色狂妄的姚侍郎確實有狂妄的本錢,拿着天子劍直接斬了五、六個在大災中貪墨救災銀糧的屬地官員並無良奸商,將那人頭高懸在城門外,百姓無不拍手稱快,直呼其爲姚青天。
但註定有許多人看不到了。
青雲幽等州百姓傷亡慘重,當統計的結果呈報到皇帝的案頭,發現這場百年不遇的雪災竟奪去了北方數州四成百姓的性命。
據說皇帝掀翻了桌案。
但這又能怪誰呢?
在這樣慘淡的大局下,盛德鎮屬村一成半的傷亡已經是個奇蹟了。而更引人注目的是盛德城,兩、三萬人的城鎮,死亡人數居然僅有十七人。
這已經不能用奇蹟來形容了。
二月二十六,欽差姚鍇微服親臨盛德。
井然有序的街道,迎風招展的鋪面幡子,面色雖顯憔悴但卻滿面欣喜與希望的百姓,這一切都讓姚鍇震驚與訝異。
盛德鎮沒有衙門,故常林在自家的府邸接待了姚鍇。
在座還有當初捐銀捐糧的二十戶人家,只除了林寧。
林寧現在懷孕已近六個月,肚子也大了起來,只是人卻並未胖多少,這樣的場合自是不會來的,便是沒有身孕,她也不會來,這樣出風頭的事,還是讓別人去做吧。
蕭臨淵自然也不會去,他每天都在忙着照顧孕婦。
許是因着空間食物的靈氣,林寧壓根兒就沒有什麼孕期反應,整個人壯得似一頭牛,吃得下,睡得着。當然,對一個四階後期異能者來說,一頭牛簡直是小瞧了她。
但是謝瑩去了。
姚侍郎一襲鴨卵青的長袍,繫着一條金邊玉帶,身材頎長,眉目清俊,眼角微微上桃,似含桃花,手執一柄寒梅傲雪摺扇,看起來頗有一副濁世翩翩佳公子之感。
雖未帶欽差儀仗,但面見欽差,自有規矩,衆人一番行禮廝見。
姚鍇親手將常林扶起來,笑道:“能得見昔日名滿京城的玉面公子真顏,姚某也算是有幸之至了。”
玉面公子?
在場之人不乏名門巨賈,也有消息靈通者,對京城的風吹草動也多少都知道些,對三十年前那位面若好女才比子建的玉面公子可謂如雷貫耳,當年護國公的嫡幼子,生的樣貌極好,自幼聰穎異常,年十六而中狀元,跨馬遊街,世人無不讚嘆,只是聽說這位公子在一次遊歷中喪生了,後來也就成了傳說。
若拿姚侍郎這樣的與這位公子比,那簡直是螢火之光比之皓月,不可同日而語。
但那位傳說中的人物,怎麼會是面前這個長得胖乎乎,整天笑眯眯的盛德鎮長?
常林絲毫不驚訝姚鍇叫破他的身分,只笑道:“都是過去的事了,侍郎大人還提他作甚?小民如今也只是一個老頭子罷了!”
姚鍇在初初得知常林身份時也是大驚了一陣子的,關於面前這位,老一輩皆是誨莫如深,外面的傳說又是衆說紛紜,卻沒想到真正站在眼前了,卻是這般模樣。
“哪裡,前輩才智卓絕,實爲當年京城第一人,晚輩着實敬仰。”姚鍇謙道。
“欽差大人切不可如此。”常林卻是收起了一張笑臉,“說到第一人……除了那位誰又能擔得起?”
說着,起身面南端端正正的行了禮。
姚鍇一愣,突然想到什麼,忙也起身面南行禮,道:“姚某失言了。”
衆人也不知他二人打什麼啞謎,見場面陡然肅穆起來,不免有些緊張。
郭相甫見二人一時沉默,便笑道:“欽差大人一路辛勞,救我等百姓於危難,小民等感恩不已,請受小民一拜!”
說罷,下跪而拜。
餘人心中暗罵他精乖,但皆隨之下拜,姚鍇面上又好看起來。
一時,姚鍇問起盛德鎮傷亡甚小之緣由,常林便將各富戶捐款獻糧之事說了出來,畢竟這些人在這裡耗了大半日就等着這個呢。
“哦?”姚鍇驚訝,“未曾想盛德鎮民風如此之善,若他地也有如諸公之舉,也不致諸多百姓罹難……只是,這位娘子……”
姚鍇說着,看到在廳堂末處,桃花眼一亮,只見那裡端端正正坐着一位紅衫女子,明晃晃如六月驕陽般熱烈明豔,又如朝雲晚霞般錦繡燦爛,便是他觀盡風月,也不得不說這位着實是個美人。
不過看她年歲尚輕,梳的髮式又尚未婚嫁,爲何會坐在這裡?或者是在場某位的女眷,特意帶過來有什麼想法?
姚鍇一時走神。
常林掃了他一眼,眼神閃了閃,笑道:“這位是謝娘子,吳州謝氏的外甥女,與一位林娘子一同捐了不少柴糧,實是巾幗不讓鬚眉。”
“哦?還有一位林娘子?”姚鍇奇道,那位娘子可也如面前這位這般美貌?“今日爲何不在?”
常林道:“林娘子因懷有身孕不能前來,還請欽差大人勿要怪罪。”
“原來如此,本官怎會怪罪。”原來是懷孕了,那就沒什麼意思了。
姚鍇頗有些意興闌珊。
一時常林又將衆人的捐獻簿子呈上,姚鍇一頁頁翻看了,不免又對衆人讚歎一番。
看到末尾時卻記了林寧那數次賣糧之舉,不由眼神一凝,看上面記載的時日,正是風雪連天,車馬不行之時,她居然有本事將糧運進來……
“林娘子這糧賣的,很是時候啊。”姚鍇合上簿子,端起茶來輕啜一口。
常林笑眯眯道:“誰說不是呢!若沒這些糧盛德鎮只怕就要斷糧了。”
“這林娘子可是世家大族之後?”這是在問林寧的背景。
常林搖頭,“非也。林娘子乃是盛德鎮西山村人氏,因故被夫家休棄,又遭孃家出族,自立一女戶,身世着實可憐。”
“哦?”姚鍇驚奇,“她既爲一村婦如何有這許多糧食?”
常林目光閃了閃,道:“這小民卻是不知,只知她拳腳上有些功夫。”
姚鍇一笑,又問謝瑩:“謝娘子與林娘子一同捐糧,可能爲本官解惑?”
謝瑩咬了咬嘴脣,方欲答不知,但見他目光灼灼向自己望來,方明切的感覺到,這是一個男人,一個當朝四品官員的男人,此時又是高高在上的欽差大人,心跳便有些加快,強自鎮定了一下,口中的那兩字也嚥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