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大人,小人定下計策,手頭卻沒有毒物。若是到藥鋪去買,又怕露了形跡,萬一事發牽連到小人,正巧那日在幾家藥鋪附近轉悠,發現瑞草堂有個後門,廢棄了許久,那鎖居然一拽便開,後面連着一條小弄堂,也少人經過,便起了主意。那日夜裡小人便自後門進得藥鋪,偷拿了些砒霜,第二日又使人去林記買了月餅,將砒霜下在月餅裡,遮了身形去李大春家堵他了。”
“你爲何要去尋李大春?”於孝謙不解。
“十幾年前小的有一次在酒館兒喝酒,聽到隔間兒有人吹噓什麼從小便是一條好漢,做了個把個人命也是尋常事云云,聽那人說話帶些雲州口音,開始也以爲是那人喝酒喝多了胡說八道,可過了兩年正巧被派到雲州一家酒樓做掌櫃,聽食客們閒言閒語,竟還真聽到說當地有一樁命案,是一個外地客商失足落水溺亡,他隨身攜帶的金銀包袱卻不翼而飛等等,突然便想到酒館兒喝酒所聽之言,回到青州,便着意打聽了下去,知當日那人便是賭場檯面下的管事,李大春。只是事不關己,揭發了去對自己也沒有關分好處,而且這些也都是自己猜測,沒有真憑實據,便也就扔了這麼些年,直到近日,出了這碼事,小的纔想到若真是找個人去做這事,這李大春倒是個好人選。一來我倆不相識,出了事他也攀不出我來,再來當年雲州客商之事若真是這人所爲,足可見這人心狠手辣,心思細密,極有可能成功。因此我便想着去詐他一詐,若他害怕,說明雲州那案子真是他做的,他必不願我將此事揭露出去,只能按我說的去做,若是他不答允,我便以重金利誘,這樣一個給賭場看場子的人,想必是個貪財的,也有很大可能會成功……”
魏忠滔滔不絕的說了個遍,聽得於孝謙一陣感嘆。
這人不愧能在魏府當大管事,對事件細節的把握,對人性心思的揣摩,堪稱精密。
於孝謙讓衙役速到瑞草堂去核實剩餘砒霜之量,果然少了一錢半,在魏忠的家裡,也搜到了未用完的半錢砒霜。
現在看已是真相大白。
“本府聽你剛纔言稱,你是按魏家家主之意想出這殺人栽贓之計的,可是如此?”
於孝謙這話問得就很不厚道了,很有指供、誘供之嫌。
其實事到如今於孝謙想得很明白,這一場爭鬥,顯然是魏家敗了,而直到現在,這些人也沒摸清那蕭夫人的底,這樣的人只適合交好,而不適合爲敵。
既然與蕭家交好,那與魏家就得劃清界線了,之前自己對蕭家的維護魏應合如何會看不出來?想必對自己也有些怨氣,既然已經做了初一,倒不妨再去做十五,還不如趁機踩上一腳,讓他徹底翻不過身來纔好。
也正好讓那蕭夫人看看,他於孝謙可是站在哪邊兒的。
魏忠聽了於孝謙的問話,想了想,才答道:“回大人,魏大老爺只是讓小的想主意,並沒直接指使小的去殺人栽贓。”
於孝謙面上一黑,正待接話,又聽魏忠道:“大人,小的是魏家世僕,但在大是大非面自前也應據實以報。那魏大老爺雖未明說,但他既是讓小的想主意解決林記之事,那麼不管小的想什麼主意,都應當在魏大老爺預料之中,若不是他找到小的,讓小的去想辦法,小的好端端的呆在家裡,又怎麼會惹出後面一堆事來?”
魏忠不是非得將屎盆子往自家老爺身上扣,只是想想自己那二百餘口的族人,也不得不爲了。
而且,他這也是實話實話。若說你魏大老爺把他叫過去,只是想平平常常的讓他想個辦法,誰信呢?
雖未明言,但心照不宣。
嘖嘖,這話說的,可真是讓人忍不住拍案叫絕。
於孝謙免強控制住臉上的神色,不讓自己的嘴巴咧到耳朵上去,拍了驚堂木,“聽你所說也有些道理,來呀,將他押至一旁,去傳魏府大老爺魏應合!”
衙役們到達魏府時魏應合早已準備停當,半分沒有耽擱的就到了青州府衙。
守在堂外的人早將堂上的一舉一動告知他知曉。
雖然暗恨魏忠反水,但從聽得的消息,他頂多也就是個御下不嚴的罪名,人又不是他殺的,他也從未讓人去謀害人命,他能有什麼罪?這於孝謙,站隊站得也太早了一些!
魏應合來到堂上,堂外的人也安靜了下來。
青州四大世家的家主之一,在他們的眼裡那就是天,沒想到也作爲疑犯被傳來過堂。
那種落差感很是微妙。
魏應合面上噙着笑,看起來卻是絲毫不在意,衝於孝謙拱手行了禮,風度翩然。
於孝謙卻不吃他這一套,既已打定主意劃清界線,那就不在乎撕破臉破。
“堂下之人,你可之此乃何處?”於孝謙面無表情問道。
“回大人,此處爲青州府衙大堂。”魏應合仍是面帶笑容。
“你既知此處爲青州大堂,見到本官,爲何不跪?”
“回大人,是小人疏忽了。小人之前見大人皆是呼兄喚弟,倒是從未跪過,幾年下來也是習慣了,今日確是失禮,還請大人海涵。”
魏應合雖在說着失禮,可身子依舊挺的筆直,半分要跪的意思也沒有,看那樣子,不像是來過堂的,倒像是來作客的。
他此話是在將於孝謙的軍,順便表達一下大大的不滿。
以前你與我稱兄道弟,來去這府衙不說如入無人之境也是禮敬有加,怎的今日在我這裡擺起官架子來了?想要割袍斷義,也太晚了些。
而且魏應合這個可不是個莽夫,說這話也有他的思量。
他今日是來過堂的,若是不將於孝謙的氣勢壓上一壓,一會兒審案時八成就會被他牽着走,情勢便不利了。
他此番表現的態度強硬,還出言反譏,正是爲了打亂於孝謙的節奏,亂了他的心志,一會兒自然也無法拿出全力來審他。
魏應合聰明,於孝謙也不是個傻的,當即冷笑道:“說來本府署理青州也有幾年,一直以爲魏大老爺身爲青州商會之副會長,又在四大世家之列,人品操守自當有過人之處,本府也願意與青州本地望族和睦共處,使百姓可享清明之治,卻不料知人知面不知心,魏大老爺的表面功夫做的極好,竟連本府也矇蔽而過,此刻又狂妄至極,到堂不跪,來人,給我幫他下跪!”
衙役們都看得清楚風向,眼看知州大人這是要與魏家決裂,那魏家近些日子確實也……現在又攤上這麼一出人命官司,要翻身也難,因此,一個個早就失了平日的恭維,呼啦一下子上去兩、三個便要壓着魏應合下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