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於孝謙萬萬沒料到魏應合都到了這時候居然還有力氣反咬一口。
關鍵問題是他說的還句句在理。
其實就這個案子他也有不解之處,這蕭夫人怎的就知道魏忠就是那身着黑色斗篷之人呢?魏忠世代都在魏府爲奴,他突然反水,就真的沒有一點可疑之處?
莫不是宋儉施了什麼手段迫使他不得不違心指認自家主子?
於孝謙的眼神看向了林寧。
林寧看了眼魏應合,暗道此人還真是個人物,居然能抽絲剝繭的找到這些疑點,還反咬她一口。
現在的關鍵是她的人先一步找到了魏忠,這便影響了其證詞的真實性。
但在事實面前一切手段都是徒勞。
“魏家主說的沒錯,的確是我的人先一步找到了魏忠,所以你認爲是我的人做了什麼手腳致使原本一個忠僕竟然往你這位一清二白的主人身上潑了髒水。但你可能知道不太清楚,先一步找到魏忠的,不是隻有我的人。”
“大人,堂外還有幾位證人請您允許他們上堂。”
“傳!”
人羣呼啦啦的分開,十餘人走上堂來。
於孝謙率先離坐,下得堂來衝爲首之人一揖,“不知先生到此,有失遠迎,還望海涵。”
齊青林擺擺手,“於大人,事出緊急借了你的人,還請不要介意啊。”
於孝謙一愣,向旁邊看去,齊青林身後居然是青州同知、學政、提刑、兩名差役,秋實書院、博聞書院的山長,青州四大世家除魏應合外的三位家主,還有一名身着紫袍黑靴,腰挎長刀之人,居然是紫衣衛的穿着。
“這……”於孝謙蒙圈了。
齊青林笑笑,“大人也知小老兒暫居蕭府。之前聽聞有人到林記鬧事,稱吃了林記的月餅而亡,小老兒好奇之下便到現場觀看,見那死者面色青黑,猜測是砒霜中毒,便想到要到城中藥鋪查看。因小老兒孤身查探難免有僞證之嫌,便先期邀請了同知、學政、提刑及其他諸位。”
齊青林這話說得輕鬆,於孝謙聽得卻是眉眼之跳,這是把青州有頭有臉的人全請到了,不過以齊青林的身份能力,這也在情理之中。
倒是這位紫衣衛……看上去很是面生。
紫衣衛是太祖所創,除邊關駐軍、各地屯軍外的另一軍事機構,主要負責皇帝近衛、偵查官吏之不法行爲,另有掌管刑獄,巡察緝捕之權。
和紫衣衛一比,他們這些官員,倒都像是後孃養的。
居然連紫衣衛都請到了。
“先生可有什麼發現?”於孝謙很是謙虛。
“我等分頭去了城中五家藥鋪,發現掌櫃已經被大人傳喚到堂,可見大人有先見之明。”
於孝謙忙擺手而笑,實則內下正微微竊喜,能得前內閣首輔一聲誇讚,也是很不容易的啊。
“只是我等到了瑞草堂時,正聽負責打掃的小學徒言說怎的還有人從後門走,鎖頭還被扯壞了,又有一學徒說起前日晨起打掃見堂內有紅泥腳印,是從後面來的,他只以爲是半夜有人買藥到後面庫裡尋藥才踩上的,直接掃了也沒多想。”
“我等便到後院去看,見那藥鋪後面是庫房,庫房後是尚有空地,雜草叢生,院牆上有一小門,鎖頭已然生鏽,似是被人拽開,出了小門便一小衚衕,只有兩人寬,上面清晰可見紅泥鞋印,我等一路追蹤,尋到那魏忠外宅,又在他家找到剩餘的砒霜,又通過魏忠,得知那李大春之所,這纔將二人帶了來。”
原來如此!
於孝謙恍然大悟。
“魏家主,你懷疑有人陷害與你,我且問你,小老兒與你無冤無仇,衆位大人與你無過無結,三位家主又與你同氣連枝,兩位書院的山長更是德高望衆品質昭然,你且來說,我等爲何要陷害與你?”
“這……這……”
魏應合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林寧,卻被重重的幕籬罩着,什麼也看不到。
沒想到她居然能唱出這麼大一齣戲。
只是現在卻是半分也不能退,“你們爲何要陷害我我卻是並不知曉,但你等並無查案之權,串通一氣,私下調查所得如何能作爲當堂證供?證實的過程與事實真相同樣重要,這可是大顯律裡寫的,同樣是太祖定下的,你們這算不算是違逆太祖旨意,無視皇權?”
嗬,他還知道過程與真相同樣重要,真是不能小看了他。
沒等於孝謙說話,齊青林便是一笑,捋了捋自己那把鬍子,身子稍稍向側一讓,那紫衣衛便顯在人前。
這早在魏應合的算計之中,“這位是紫衣衛的大人吧?”
那人頜首。
“太祖皇帝陛下創立紫衣衛時確實賦予紫衣衛偵緝之權,可此案青州府率先受理,如要由紫衣衛接手,按例應由紫衣衛青州千戶持上官敕令到州府交接,你無品無秩,擅自參與此案,不怕軍法無情?”
紫衣衛確實有這麼一條規定,也是太祖皇帝定下的,目的是防止紫衣衛權限過大,濫用權力,干涉地方事務。
不得不說魏應合的確是個有見識的。
那紫衣衛不過二十來歲,紫袍上下無一繡飾,按慣例,五品以上紫衣衛會在服飾上繪有不同顏色的飛魚之紋以明身份。
飛魚,是爲魚躍龍門之意。
依這人年紀,穿着,想必是新來的小吏,不足爲懼。
也不得不說魏應合的觀察的確仔細。
但他這回可是打錯了算盤。
那紫衣衛聞言一笑,牙齒雪白雪白的,兩條濃眉下明亮的大眼看起來朝氣蓬勃。
魏應合突然就覺得身上一冷,彷彿看到了正在呲牙的狼。
只見那人笑眯眯的自懷中拿出一條赤金鍊子,大咧咧的往腰帶上一掛,下襬墜子晃動不已——正是一條昂首擺尾的赤金小魚。
“自我介紹一下,在下林復,不才兩個月前做了紫衣衛指揮使,我倒是不太喜歡在衣服上繡些什麼花兒啊紋兒的,昭聖皇帝陛下就賜了我這個……”說着將那小金魚撈在手裡晃了晃,“倒是一直忘了戴,瞧我這記性,沒讓你看出來,真是抱歉。”
林寧努力忍着自己別當場笑出來,這小子年紀輕輕,嘴巴可是夠毒的,敢情這是專來插刀的,是吧?是吧?
專往人家的肺管子上扎啊。
魏應合一口老血終於忍不住當場吐了出來。
“至於接手這案子嘛,我現在同意來得及不?”說着又晃了晃那小金魚。
這話是衝於孝謙說的。
於孝謙忙抹抹汗,“指揮使大人作允,自無不可。只是……還請大人出示印信。”
於孝謙冒着冷汗說完了這句話。
“這是自然。”
林復自懷中掏出一個小錦袋,扔給於孝謙,嚇得他手忙腳亂接住,小心打開一看,裡面是一枚玉牌,玉牌上刻有幾個字——紫衣衛指揮使林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