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風聲呼嘯,吹的窗扇吱呀作響,好似鬼魅嗚咽。
凌茉坐在椅上悠閒地品着茶,神情很是愜意,方玉琳則坐立難安,面色慌張。
突如其來的一聲痛苦尖叫,嚇得方玉琳一個哆嗦,下意識地朝門口看去。
“那是從刑室傳來的聲音,想必是開始審問宮人了,方妹妹不必怕,在沒有確鑿證據之前,他們不敢對你我如何。”
“可那聲音聽上去,好像是來福公公的”
凌茉端着茶,微笑道:“我知道,但我沒做過的事,不論他們怎麼審問,用什麼刑法都別想屈打成招。”
方玉琳低了頭,滿眼都是恐懼之色:“說不定我姐姐也沒有,我總覺得她不可能不顧後果,去做出那種事!”
祿公公臨出門提了句,說是一旦查出真正犯人,那人必會受到嚴懲,搞不好還會抄家滅族。
元妃娘娘當日也氣沖沖地說,勢必要把那罪人千刀萬剮。
她擡手擦了擦額角的冷汗,咬住下脣,越想心中就越害怕,臉色也蒼白了許多。
旁邊的凌茉瞧在眼裡,眸光倏然一寒,語氣卻輕柔無比:“方妹妹要是臨陣退縮,可就無人救榮嬪娘娘,救你們方家滿門了,孰輕孰重妹妹得考慮清楚。”
見方玉琳表情糾結,手足無措,凌茉於心底暗斥一聲:廢物!隨即又道:“這一人進冷宮,總比丟了全家性命要強吧,娘娘也只是一時糊塗,皇上那麼寵愛榮嬪娘娘,怎捨得處死她?”
她說得有道理。
方玉琳緊張的心情有所緩和,猶豫了一下說:“但是我並沒有見到過紅英,和麗嬪娘娘有什麼接觸,就算我按照你教我的話說了也沒人會信的吧,況且她都已經”
“你就不爲自己家人着想了,紅英有什麼好可憐的,她說只放了三棱你就信了,真是天真!”
凌茉輕斥,繼而冷冷一笑道:“她花了那麼長時間,在元妃面前做戲,你覺得她的目的只是爲放個三棱那麼簡單?她恨元妃娘娘連帶着也憎恨和其親近的嬪妃,這裡面疑點重重,如果不是紅英做的那就只能是她主子乾的了。”
“什麼?!”方玉琳眼中盡是驚惶之色。
凌茉擱下茶盞靠在椅背,笑得溫柔:“方妹妹是個聰明人,想來不會因爲可憐已死之人,而蠢的去得罪整個華熠宮吧,那裡的主人不是你我能招惹得起的。”
“妹妹放心,我既然敢讓你這麼做,自然是有原因的,紅英是貴妃娘娘的心腹婢女不錯,那只是曾經,自打華熠宮秘密處理不忠的宮人之後,紅英便不得貴妃娘娘寵愛了。”
凌茉湊近方玉琳,故意壓低了聲音,小聲道:“你沒見貴妃娘娘身邊侍奉的人,早就換成另外兩個宮女了嗎,也就是說一切正如紅英所言,貴妃娘娘疏遠她怕是有人告訴了娘娘紅英行爲有異。”
方玉琳皺眉:“你的意思是說,紅英死前的那番話是真的,娘娘根本不知道紅英在湯裡下藥?”
凌茉點了點頭:“貴妃娘娘一來對三棱之事不知情,二來已聽宮人之言發現紅英不對勁暗中提防着,所以沒可能是娘娘下的手,另外元妃娘娘一直揪着貴妃娘娘不放,咱們若不能把懷疑變成事實,就會讓元妃娘娘得逞了。”
“把罪責推到紅英身上,貴妃娘娘這個不知情的人,自然就不用被拘禁了,如此一來妹妹可就成了救娘娘於水火的大功臣,有皇上的寵愛在加上貴妃娘娘三言兩語,你姐姐絕對不會有事,縱然被打入冷宮也還有翻身的可能!”
凌茉的循循善誘,已使方玉琳相信了七八分。
因爲紅英是貴妃娘娘的人,所以娘娘纔會受到懷疑,她若洗清了娘娘的嫌疑,結果是不是真能像凌茉說的那樣?
“爲什麼你那天不說清楚,你要是說清楚了,我也不至於這般緊張了。”方玉琳如釋重負地長嘆一口氣。
凌茉也無奈地嘆道:“我那時還沒理清楚,只是有一點點疑心,情急之下便就那樣脫口而出了。”
這邊話音才落,房門便被人推開,只聽來人冷冷地道:“凌常在,請您和奴才走一趟。”
凌茉先是一愣,隨後笑道:“不知公公是爲何事?”
小公公沉聲說道:“去了就知道了,常在還是先請吧,您若不肯就別怪奴才不客氣了。”
連絲毫打聽的機會都不給,凌茉心中疑惑,卻還是跟着那公公走了。
刑室內,燭光搖曳,一人倒臥在地面上,臉色慘白,身着的內衫血跡斑斑,已是殘缺不堪。
“常在可認識地上這人?”祿元用手指了指,被打的奄奄一息的人問道。
凌茉仔細打量了幾眼,乾脆地道:“認識,他是霜禧宮中的來福公公,不久前被祿公公傳來的。”
她眸中滿是不悅,彷彿是對祿元及慎刑司衆人的行爲不滿,感到憤恨。
“紅花的來歷,來福公公已經招了,常在如今還有何想說的嗎?”祿元一副將要把凌茉繩之以法的神情。
凌茉眉頭皺起:“我不明白公公這話的意思,祿公公想要我說什麼。”
來福招了?
他都說了些什麼?!
見凌茉一派鎮靜,絲毫不見慌張神色,祿元正準備開口,卻被凌茉搶了先。
“我知道祿公公也是奉命行事,可是把人打成這樣,未免有些太過火了吧,他看上去都快”
凌茉欲言又止,別過眼,彷彿不忍再看來福,渾身顫抖着似在壓抑着什麼。
尚不知情況,不如暫且觀望,先探探口風。
“奴才聽其他宮人說過,常在心地善良。”祿元嘆了一聲,遂看向來福:“但現在不是同情他的時候,他可是險些害得常在丟了性命!”
凌茉聞聲回頭,眼中微詫。
方纔若只是試探,那現在便是真實反應。
“據來福所說,常在剛入宮時見他被旁人刁難,曾有意爲他解圍,不知可有此事?”
凌茉遲疑地點點頭:“確有此事。”
“來福說常在事後還送了藥給他,所以他對常在一直心懷感激,同時也很愧疚,畢竟常在是因爲他,纔會不得玉妃娘娘等人的好感。”
祿元頓了頓,繼續說道:“來福認爲常在之所以不能出人頭地,只因玉妃娘娘等人暗中阻撓,他本想待在常在身邊伺候常在,可這提議被上頭的管事公公駁回。”
凌茉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問道:“祿公公是說,那紅花是來福摻入食材中的?”
祿元應了一聲說道:“玉妃娘娘身後有江副將,榮嬪娘娘卻沒什麼依靠,更何況她已自立門戶,來福不明白常在爲何要以德報怨,待常在離開膳房趕去赴宴時,偷偷調換了食材並在其中放了紅花,想借此除去榮嬪娘娘。”
“糊塗!”凌茉垂頭低罵了一聲。
低埋着頭的她,眸光閃亮,哪裡還有適才半分不忍和惋嘆之意,更不覺喜悅,因爲一切都偏離了她原本的計劃!
祿元贊同道:“用這種法子報恩確實糊塗。”連帶着還丟了自個兒的性命。
紅花是來福放的?!!
凌茉不是說那兩樣東西都是
在凌茉被帶走後,方玉琳不想一個人待在屋子裡,她總覺得那屋子陰森森地,又怕凌茉有什麼事,便尾隨着他們而來。
本打算也進去,可剛走到門外便聽到祿元說來福招了,出於好奇就豎耳聽了下去,結局卻出乎她的意料。
她倏然想起那夜,凌茉邀她見面時的情形。
凌茉說麗嬪湯羹中的東西是姐姐放的,並且要她謊稱見過紅英和麗嬪在一起!
她起初是有些懷疑,畢竟大家都說是凌茉放的紅花,可凌茉堅稱是姐姐放的,說是有證據證明,她還說她有法子保住姐姐,要自己務必配合。
接着警告她不能去找姐姐,眼下姐姐嫌疑在身,她若去了便會被視爲同黨。
倘若那個小公公不曾叫凌茉來這裡,來福也沒有鬆口,那豈非是她害死了自己的親姐姐?
不對,或許麝香也是別人放的!
她要去問姐姐,一定要去問個清楚,不能因爲害怕就聽信別人的一面之詞!
“這不是方常在嗎,不知常在準備去哪兒?”
慎刑司總管萬玉德從廊角走出,笑眯眯地問,正巧堵住了方玉琳的去路。
“我”
“玉琳,你怎麼在這兒?”
方玉琳心中一凜,慢慢轉身,勉強擠出了個笑容說:“我看你這麼久都沒回來,有些擔心,所以過來看看。”
凌茉瞥了眼方玉琳身後的萬玉德,笑道:“可你怎麼會跟萬總管在一起?”
這人可是貴妃娘娘那派的,玉琳該不會跟他說了些什麼吧。
方玉琳語塞,她還未從震驚中緩過神來,一時無語不知該如何解釋。
“是這樣的,奴才見方常在四處亂走,好像在找什麼樣子的,經詢問後得知常在是擔心凌常在,故而便帶她來此。”
萬玉德替方玉琳解圍道,而後還煞有其事地朝她一福:“這都是奴才份內之事,方常在不必客氣。”
“我沒做過的事,不論他們怎麼審問,用什麼刑法都別想屈打成招。”
說到底凌茉是想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至於別人的死活,她根本就不關心,更不打算施以援手。
差點就着了凌茉的道,上了她的當!
凌茉已經回到了自己的居所,而方玉琳卻依舊留在慎刑司,協助調查麗嬪小產一事。
她一個坐在屋內沉思良久,算是理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只是眼下她還不清楚,自己的姐姐究竟有沒有在麗嬪湯羹中做手腳,面對祿元等人的詢問,她始終避而不答。
是誰放的,什麼時候放的,爲什麼放的?
沒弄清事實真相之前,她一個字都不會說,更不會像凌茉交代的那樣,繼續憑空捏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