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很陰暗,周圍的窗簾都拉上了,密不透光,房間裡帶着一股凝重的氣息……
屠沒說話,他依然看着鏡子,眼神平靜如水,只是偶爾閃過一絲淡淡的迷茫,不過很快就恢復了平靜。
“喜歡你的新形象麼?”看着鏡子裡的屠那張略微顯示出一絲清秀的臉龐,我問過他的年紀,這個身手強悍得恐怖的超級人形武器,居然真的年紀還比我小一歲,而經過了整容手術之後,他的相貌才重新恢復了幾分他這個年紀的年輕人才應該具備的朝氣。
只是,那雙眸子,依然猶如非洲禿鷲一般的鋒銳。
“沒什麼喜歡不喜歡的……只是一張皮而已。”屠輕輕的回答我,他擡起手在自己臉頰上輕輕的摸了摸,嘆了口氣:“我的臉還有些麻木,似乎沒什麼感覺。”
“過幾天就會好的。”我微笑着告訴他:“你的指紋,相貌,都已經做了改變,我還給你重新弄了一個新的身份,你現在的身份是來自尼日利亞的第二代移民。”
“謝謝……”他猶豫了一下,低聲的說出了這麼一個單詞,然後他繼續看着鏡子裡的自己,似乎總是看不夠一樣:“我……總覺得有些不自在。”
他雙手撐着輪椅站了起來,緩緩挪到了鏡子跟前,然後解開了自己的上衣襯衫釦子。
那一身肌肉依然充滿了彈性,彷彿充滿了爆炸性的力量,勻稱的四肢,充滿了人體美感地肌肉羣……可是其中讓人驚歎的是,他原本身上的那些零零碎碎的傷疤全部都消失了!
我也忍不住驚歎外科整容手術的奇效。
爲了進一步的隱藏身份,這次手術採用了很多激光技術,磨平了屠身上的很多傷疤,有些地方甚至做了皮膚移植。他那原本佈滿了刀傷,槍傷的身體,現在看上去竟然一片光滑……當然,外科整容手術也不是全能的,有些深邃的傷痕,即使經過了手術還是會留下一些淡淡的痕跡……但是總的來說,現在的屠,從外表上看,已經是一個完全陌生的新形象了!即使是和他很熟悉的人,站在他面前,也很難看出什麼破綻來。
我的表情無疑是很滿意的,我甚至考慮要不要給那個醫生增加一些報酬。
不過隨後我注意到,屠地目光流露出一絲很複雜的意味。
“怎麼了?”我問他。
“少了……很多東西。”他似乎不知道怎麼措辭,臉色有些黯然。
“至少你現在看上去很乾淨……而且完整。”我試圖開開玩笑:“而我剛見到你的時候,你的身體……就好像一個被撕碎瞭然後又用針線縫起來的布娃娃。”
屠搖頭:“是很乾淨……可是太乾淨了。”
望着我不解地眼神,屠的目光越發傷感起來,他低聲道:“我雖然是殺人機器……但我也有感覺,有……自己的記憶。”他指了指自己地腦袋:“很多東西,原本都被我藏在這裡的。”
他站在鏡子前,手指在從自己的肩膀往下滑落,忽然笑了一下,露出雪白的牙齒,他的笑容帶着一絲讓我難以描述的沉重:“知道麼?我身上的每個傷口,我都牢牢的記住的!比如這裡……原本有一個貫穿傷,那是我受訓的時候,一次實彈對攻演習裡,根據規定,只有獲勝的一方能活下去,輸的一方將被當成失敗者而淘汰……處決。那次我們對付的是由訓練我們的教官帶隊的一隊戰士,最後我親手殺死了那個教官,這裡原本的傷口是教官用匕首插的,只要再偏幾分,就刺中我的心臟了……”
“……還有這裡,原來是有一個彈孔,那是一次在剛果的行動,我們突襲一個僱傭兵的秘密據點,我身邊的戰友幫我擋了一顆子彈,他殘廢了,我則受了傷,結果回去之後,他因爲傷勢無法完全恢復而被‘淘汰’了,而我則被治好了。”
“還有我的後背……原本有鞭痕,那是在基地受訓的時候,違紀而被處以鞭刑。那次我差點被槍斃,但是最後他們給了我一個選擇,讓我和另外一個違紀的傢伙搏鬥,贏的人可以活下去。結果……我贏了,那個輸的人,被我捏碎了喉結,而我,只捱了二十鞭子。”
“還有這裡……”他忽然彎下腰,指着自己的小腿:“這裡,原本是有一條刀傷的……那是我第一次出去執行任務。我們殺死了對方基地的所有人,爲了滅口,屠滅了那裡所有的活口。最後我面對一個小男孩,略微猶豫了一下……可就在我猶豫的時候,那個小男孩卻拔出了一把匕首刺我……可惜他太矮了,又是趴在地上,只是輕輕的刺了我的小腿一下,傷了點皮肉。而隨後他就被我的同伴一槍打碎了腦袋。”他看着我,臉上帶着笑容,聲音卻冰冷:“從此我明白,我生存的地方是戰場,戰場上,你身邊要麼是同伴,要麼是敵人!任何仁慈,都會害了你自己。”
他一字一字,一句一句這麼緩緩道來,那種帶着絲絲寒氣的冷漠聲音,加上不急不緩的語速,這樣的話落入我的耳朵裡,卻是異常的震撼!
一時間,我忽然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想法:我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該用一種什麼態度來面對這個黑人小夥子。
因爲從根本上,他從前的經歷,和我們完全是屬於兩個世界的人。
猶豫了一下,我笑了笑,走到他後面,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看得出來他有一個下意識的躲閃動作,不過微微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沒有動,任憑我的手落在了他的肩膀上。我轉到他的面前,幫他紐上了襯衫鈕釦,然後笑道:“好了,記住,你現在已經不是機器了。你現在是人。人,明白麼?記住德隆對你說的話吧。”
我走到窗戶邊上,然後忽然用力拉開了窗簾……
譁!!
窗外的光線灑了進來,原本陰霾的房間裡一下就亮了起來,屠似乎有些不適應,略微的有一個閉上了眼睛側過身子的動作,然後他纔看着我。
“你看外面。”我指着窗外:“這裡不是非洲。這裡不是那種只有敵人和戰友的世界……這個世界或許比你原本生存的那個世界要複雜很多,規則也沒有那麼簡單……但是這個世界卻有你原來那個世界所沒有的東西……那就是,平靜和自由。”
我忽然生出了一個決定:“其實,我救你沒有什麼目的。而現在,你已經自由了。你不用覺得虧欠了我什麼……現在你有了新的模樣,新的身份,而且你也來到了一個自由的新世界。只要你願意,你隨時可以離開這裡。我保證,以你的身手,你可以在這個世界生活的很好的。”
我微笑着看着屠,屠也靜靜的看着我,然後過了好久,他才低聲道:“你真的放我走?”
“真的。”我點頭,真誠的看着他。
“可是我知道我自己的價值。”屠緩緩道:“我是一個優秀的戰士。我可以幫你做很多很多事情。我可以幫你殺人,幫你對付你的敵人……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你也一定有你的仇家和對頭,如果你擁有一個像我這樣的戰士在手下,那麼可以給你解決很多問題的。你……難道不希望這樣麼?”
“我希望。”我毫不掩飾自己的想法:“如果能有一個像你這樣的貼身手下,擁有你這樣強悍的實力,那麼是任何一個人都很願意看到的。但是請記住,記住德隆對你說的話,你是人,不再是機器了。”
頓了一下,我看着屠的眼睛,沉聲道:“我說的每個字都是真的,只要你想走,我可以立刻送你離開這裡。”
“……”屠看着我,他的眼睛很亮很亮,亮得讓我都猜不透他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終於,他笑了。
“我不走。”屠搖頭,他這次的笑容,終於帶了一絲暖意了:“我知道我現在已經自由了。但是我也知道,即使是自由的人,也是需要一份工作的。你不是說希望我當你的司機麼?那麼我就留下來接受這份工作好了……反正即使我離開這裡,到外面也未必能找到你這麼好的老闆。”
就這樣,我身邊多了這麼一個司機。
這樣一來,至少把小朱從我的司機崗位上解放出來了——因爲錘子那個傢伙,還是學不會開車。那個愣頭青似乎可以毫不猶豫的完成我交給他的任何任務,錘子對我的忠心度也是絕對勿庸置疑的,我甚至懷疑,就算我現在要他拿着炸彈去炸白宮,錘子都會毫不猶豫的背上炸藥包就走。
但是,這個傢伙似乎八字裡和汽車犯衝,他已經撞壞了我好幾輛車了,卻還是分不清楚離合器剎車,還有油門三個踏板的位置。
醫生說,這似乎是心理學上的“強迫症”的一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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