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一句,他的聲音並不很大,可是聽在沈清墨和秦正澤的耳中卻有一種震耳發聵的感覺,彷彿觸動靈魂一般的令人震動。
沈清墨靜靜的站立在紀禮淵的身後,淚水終於不再肆意,而是安靜的緩緩流着。
“禮淵……”沈清墨口中輕輕喊出紀禮淵的名字。
語調平靜,帶着一股淡淡的輕愁。
她知道他聽得到。
“你怎麼那麼傻呢?”她輕喃,“我想自己死,但是……我捨不得你死啊……”
她想要用自己的死換取他們的平安,可是他卻要用自己的死來換取她的性命。
都這麼的傻。
讓人心痛。
靈魂禁制是戀人之間至死不渝的誓言,是海枯石爛的盟誓,然而因爲這道契約聯接的是紀禮淵和她,所以她能清楚的感覺到,這一道靈魂禁制並不是平等的,而是主從。
她爲主,紀禮淵爲從。
這定然是在之前她受傷,他用靈魂禁制保住她的命時做出來的改動。
他想要她活着,所以願意爲她獻出生命。
他想要她無牽無掛,所以這個靈魂禁制被他篡改,就算他死,她也不會受到連累。
這是不公平的啊……
沈清墨留着淚,卻哽咽着再也不能成言。
她知道她無法阻止了,紀禮淵是一個極度冷傲的人,她阻止不了他爲了她付出一切,但是卻能想辦法救他!對,她要救他!
淡金色的符印一徹底完成便立刻金光大盛,彷彿冥冥之中受到什麼牽引一般朝秦正澤懷中的沈清墨飛去,等到那符印一接觸到沈清墨的身體,便猶如泡沫一般消融在她的身上。
於此同時,紀禮淵突然回身。
他看向了沈清墨。
沈清墨的靈體還沒有回到體內,躺在秦正澤懷中的暫時只是一具軀殼,她的靈體纔有着她的思想。
面對紀禮淵的回望,她也溫順的看着他。
“禮淵,我會救回你的。”她發誓一般的說。
“好。”
“你以前說過,你會死在我手上……是這次嗎?”沈清墨問道。
紀禮淵忽地笑起來,“也許吧,不過你別傷心,卦象說有一線生機。”
他反倒還安慰她,明明在施展了靈魂禁制之後就那麼虛弱,居然還笑着安慰她!
沈清墨的淚水又盈滿了眼眶,但是下一瞬眼中一個陰影放大,她卻驀地瞪大了眸子。
紀禮淵的手搭在沈清墨的纖腰上,將她的身子朝上一提,禁錮在他的懷中,讓她的眸子對上了他的,然後他的頭稍微俯了下來,便這麼吻上了她的脣。
最後一次。
他在心裡這麼對自己說。
最後一次,可以這麼放縱了。
雖然之前占卜卦象顯示有一線生機,可是現在他卻看不到生機在哪裡。是人都會有失手的時候,他自己也不確定這一次是不是能活下來。
既然這樣,他便做了他想做的事情。
他細緻的吻着懷中的人兒,她也沒有推拒他,柔順的任由他吻着,只是滿臉的淚水讓他嚐到了苦澀的味道,最後……他甚至連這苦澀的味道也嘗不到了,因爲懷中的人兒在緩慢的消散。
他的生機在流逝,沈清墨身體裡的生機在凝聚。
她的靈體是要回到她身
體之中去的,那纔是她最應該去的地方。
就算他不在了,他也知道秦正澤會好好的照顧她,畢竟他也深愛她。
什麼“已失去”,什麼“求不得”這其實都不過是世人無聊時候總結出來的,毫無意義的說法。愛上一個人,哪裡有那麼多的原因?
愛了,不過就是愛了。
他現在只慶幸他居然是一個靈魂造詣極深的人,能看到她的靈體,能偷來這最後的一個吻。
“咚。”沉悶的一聲。
紀禮淵單膝跪地,顯然已經是支撐不住身子的重量了。
在秦正澤懷中的沈清墨剛緩緩睜開眼睛,便看到了這令人膽顫心驚的一幕,頓時從秦正澤的懷中坐起,“禮淵,你怎麼樣了?”
她邊喊着,邊朝紀禮淵的方向爬去。
一隻手,扣住了沈清墨的手腕,“清墨,別走。”
是秦正澤。
沈清墨的身形頓了頓,回眸朝秦正澤看去,“阿澤,禮淵的生命力流逝太嚴重,我要去救他。”
“你用什麼救?”秦正澤驀地大吼。
大殿之中的風還沒有停,在紀禮淵癱倒在地上之上,這大殿之中的風更加的肆掠,幾乎吹得人站立不穩,隱隱還有更加失控的跡象。
秦正澤的吼聲被強風吹散,聽在沈清墨耳中只有支離破碎的幾個字。
但是她從秦正澤的眼神之中,能讀懂他想要說的話,清楚的明白他的意思。
是,她現在是不知道用什麼救紀禮淵。
可是她能眼睜睜的看着他死嗎?
至少,就算他會死,那也要讓她去看一看吧!
沈清墨深深的看了秦正澤一眼,甩開了他的手,狼狽的手腳並用想要超紀禮淵走去。
他們離得並不遠,就算是沈清墨,也只需要走十步就能到紀禮淵的身邊,可是這時候大殿之內的風突地又加強,這一陣邪風讓沈清墨突地想起了修羅界之中的忘川之風,感覺兩者極爲相似。
甩開了秦正澤的手,沈清墨感覺自己原本就纖瘦的身體,似乎有被狂風吹到空中去的跡象,但是她卻還是堅定的朝紀禮淵倒下的地方挪動。
“沈清墨!你給我回來!”秦正澤的身形也開始搖搖晃晃的,他朝着沈清墨嘶吼道,“這陣風有古怪,你快回來,到我身邊來!我們一起想辦法!快啊!”
想辦法,想什麼辦法?
沈清墨沒有回頭,繼續倔強的紀禮淵走去。
嗚嗚嗚。
嗚嗚嗚嗚。
終於狂風得勢,圓形的大殿讓風速沒有任何的滯澀,輕易的就在裡面打起了卷。
“啊!”突如其來的力道讓沈清墨驚叫出聲,她感覺自己的身體被風捲入了空中,與此同時,被捲起來的還有一襲白衣彷彿睡過去的紀禮淵,他安安靜靜的任由風吹着,就像是一片柳絮,隨風而起,隨風而落。
怎麼辦,禮淵離她越來越遠了。
沈清墨一雙杏眸着急的看着紀禮淵的身影,感覺他和她的距離在不斷的被拉開。
“沈清墨,把你的靈丟給我!”耳邊,突然傳來秦正澤的吼聲。
沈清墨眼睛一亮。
對了,還有靈!
她欣喜的凝聚出靈,卻沒有將靈朝秦正澤丟去,而是控制着靈鎖定了紀禮淵的身子,然後一點點在狂風肆掠之中朝紀禮
淵靠近,一點點在秦正澤目疵欲裂的猙獰之中遠離。
“沈清墨!沈清墨!”秦正澤嘶吼着,看着沈清墨毫不猶豫的選擇了紀禮淵,心裡有一種巨大的惶恐,猶若巨獸一般在啃噬着他原本就爲數不多的自信。
紀禮淵,他好惡毒的心思!
他知道他的死會讓沈清墨愧疚,所以才以死讓沈清墨記得他,選擇他!
他好深的算計!
秦正澤狠狠在地上砸了一拳,這蘊藏着他全部力量的一拳將大殿之中的地面砸得龜裂,猶若蛛網一般的瞬間佈滿了裂痕,碎裂的石塊也一瞬間被風捲上了空中,讓他面前的一切更加渾濁。
眼看沈清墨慢慢的夠到了紀禮淵,將他緊緊抱在懷中,秦正澤縱身從地上一躍而起,急速朝兩人的所在撲去。
三人都在風中。
旋轉暴戾的風在大殿之中四處的席捲。
沈清墨將紀禮淵給拉到身邊的時候,才恍然察覺到他們現在的處境非常不妙。大殿的四周是六道巨大的光門,彷彿輪迴六道,上面分別標明着天道,修羅道等字樣。
隨着風的席捲,沈清墨眼前不停的晃過各種顏色的光門。
她有些頭暈目眩的閉上了眼睛,身體的失重讓剛剛恢復過來的她有些不舒服,胸口悶悶的,像是要吐的感覺。
不知道被風捲向何處,突地一陣天旋地轉的感覺襲來。
這種感覺和被風吹得昏頭轉向的感覺不同,到像是在傳送一樣。
沈清墨驚訝的艱難睜開眸子,發現周圍流光溢彩的,似乎真的莫名傳入了一個傳送陣法之中,可是……這是哪裡?將要去向哪裡?
她還沒來得及思考,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識。
在失去意識之前,她的耳中只聽到一聲撕心裂肺的呼喚,“沈清墨!”
“清墨,是不是要醒了?”
一個柔和的聲音,在沈清墨的耳邊響起。
這是誰?
雖然聲音清清淡淡的極爲好聽,可是,她什麼時候認識了這樣的一個人?
她手指動了動,發現身體極爲的虛弱,連擡手想要揉揉眼睛都做不到,所幸便又停下了動作,只是腦子裡還是轉個不停。
她不是死嗎?
她還記得沈清歌丟下了火把,挺着肚子任由那個看似斯文其實寡淡的男人扶着,大笑着囂張離開。
對了,她是被火燒死的,死前她的嗓子都已經說不出話來了,火辣辣的疼,都是被煙燻的。
“醒了就睜開眼睛。”那個聲音又在她耳邊說話。
不行啊,她睜不開,沒有力氣睜開。
她也不能說話,因爲嗓子被煙燻了,說不出來。
沈清墨在心裡應答着。
可惜,那個聲音彷彿知道她在想什麼,低低笑了出來,又勸她,“你已經沒事了,睜開眼,看看我。”
聲音清冷得像是雪山上落下來的一層雪,低沉好聽,白雪化水流入了她的耳中。
清冷,又溫暖。
讓她不由自主的信服。
沈清墨手指再度動了動,下定決心似的雙眉輕蹙終於艱難的睜開了眼睛。
眼前光影交錯,她眼前的世界還有一些模模糊糊的不真切,在這一片氤氳的光景之中,她模糊看到一個清瘦的白衣身影坐在她的牀邊,眼神溫潤的看向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