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烈走到她面前,垂眸看着她遞出去的碗,饒有興致地問道:“不怕是斷頭飯?”
夏九歌滿不在乎地晃了晃手裡的碗,秀眉微挑:“新皇登基是天大的喜事,多做善事積福德還來不及呢,怎麼會有人大開殺戒去折福呢,你說是不是?”
她的語氣很誇張,一聽就知道不是真心的,偏生她笑靨如花眉眼彎彎,讓人無法拒絕。
夏九歌裝作笑得沒心沒肺的樣子,連眼神都不敢亂飛,雖然她心裡癢癢的,想要偷瞄一下傅烈的神情,看看這隻老狐狸會不會讓自己矇混過關。
說實在的,她是不怕傅烈,更不怕死。
但她擔心傅烈拿她來威脅傅子恪,又或者是更直接一點,拿近在咫尺的唐逍開刀。
所以,有再多氣性也要暫時壓下,等擺脫劣勢後,再一起來算這筆賬不遲。
傅烈嘴角噙了一抹笑意,竟突然伸出手來,越過柵欄撫上了她的臉頰。
“你的樣貌,和她年輕的時候真的很像。”他輕聲感慨,目光若有所思。
夏九歌頓覺自己全身的汗毛都要豎起來了,費了好大力氣才維持住之前的表情,詢問地擡了擡眉毛:“那又怎樣?”
傅烈就像是完全沒聽到一樣,按照自己的思路說了下去:“只是,這性子卻完全不一樣。”
說着,他還在她臉頰處捏了一下。
強忍住把他的狐狸爪子打開的衝動,夏九歌藏在袖中的手用力收緊,掐得手心生疼。
她眼角餘光瞥見旁邊牢房裡的唐逍動彈了一下手指,眼睫毛也微微眨動一下,頓時放下心來。
他醒了就好,還能有個人商量商量逃跑大計。
有了這個消息鼓舞人心,夏九歌頓時覺得,眼前的情況她還能再堅持一會兒。
人生如戲,全靠演技啊!
“若她有你這樣的性情……”傅烈還在繼續感慨,那種物是人非的口氣讓夏九歌終於聽不下去了。
媽蛋,自己明明就是個渣男,還在這裡裝什麼深情?
她擡眼直視傅烈,目光中帶了三分挑釁:“如果南陽公主是我這麼個性子,你會心軟麼?”
傅烈的手突然就僵住了,目光也變得冷厲起來,只遲疑了一下,他便轉身走了。
牢房裡的犯人們一頭霧水,半晌纔有人嘀咕道:“那這飯……到底是不是斷頭飯啊?”
夏九歌呵呵苦笑,其他人吃的是不是斷頭飯她不知道,反正她是白賠笑了,最後還是沒忍住把傅烈給得罪了,還不知道等他緩過勁兒來之後,會怎麼修理自己呢。
果然不出所料,不過是一盞茶的工夫,宣判就來了。
只不過,並不是她想象中的什麼酷刑,而是……乾脆利落地直接砍了?
靠,這老男人內分泌失調了吧,被她的話刺激了一下,就要殺人滅口,真特麼沒風度!
夏九歌一邊腹誹,一邊鬱悶地看了看手裡的空碗:“尼瑪,還真是斷頭飯……”
唐逍掙扎着坐起身來,靠到了離夏九歌最近的鐵欄處:“是不是我連累了你?”
他之前的傷勢很重,只不過說了這麼句話,就忍
不住捂着胸口咳嗽起來。
“對啊,就是你連累的我,所以你還是趕快養傷,免得連累我更多。”夏九歌伸手過去替他捶了捶後背,開玩笑道。
可惜唐逍完全沒有幽默感,不僅沒笑,臉色反而越發凝重起來,一副當真的樣子。
夏九歌無力扶額:“其實,是我連累了你,傅烈那老小子大概和我有仇,不坑死我不甘心啊,”眼看唐逍的臉色又迅速地轉爲擔心,她趕緊找補了一句,“不過你放心,我的命硬得很,想坑我的人多半都掛了。”
她已經竭盡所能地讓唐逍放寬心了,沒想到他的臉色仍然沒有好轉的跡象,眉頭還越擰越緊,愁態堪比林妹妹了。
“額……你可別說你也想坑我啊。”夏九歌擔心地補充道。
唐逍無力地抿了抿脣,笑意都還沒到嘴角,就消失在了途中:“我本來以爲,他不會對你怎麼樣的,畢竟你和南陽公主……”
原來他還是在爲她擔心,夏九歌滿不在乎地揮揮手:“切,長得像算個屁啊,就算南陽公主真身在這兒,他不爽了也會立刻弄死她的,你信不信?”
唐逍顯然一時間還無法接受這個事實,面色很是凝重。
也對,在名義上,他是應該叫南陽公主一聲姑姑的,而大燕四皇子和大周南陽公主的故事,在老百姓看來簡直就是當代梁祝,要是放在夏九歌前世裡,那就是羅密歐和朱麗葉啊。
這孩子估計也被這種虛無縹緲的愛情故事洗腦了,所以一時間無法接受殘酷的現實,也是情有可原的。
夏九歌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給他點時間慢慢消化。
然而,另外一個聲音卻突兀響起,回答了她剛纔的問題。
“信,你倒是很瞭解朕。”竟然是傅烈去而復返,此刻正站在甬道盡頭看向這邊。
夏九歌撇撇嘴:“瞭解有什麼用,你會因此放我走嗎?不用說,肯定不會,那就別擺出一副惺惺相惜的樣子來,浪費表情。”
“當然不會,不過,”傅烈的眼睛突然眯了起來,“如果你肯幫我做另外一件事,我會考慮放……放他走。”
他指的,正是唐逍。
夏九歌本來決定對他的任何提議都嗤之以鼻的,但是,不得不說,這隻老狐狸戳中了她的軟肋。
“你威脅我啊?”她舔了舔嘴脣。
傅烈但笑不語,唐逍卻變了臉色,立刻反手一掌往自己胸口拍下去。
夏九歌還沒來得及反應,傅烈已經出手,制止了唐逍自殘的行爲,一掌把他拍得撞上了牢房的牆壁。
“靠,你這是救他嗎,殺他還差不多!”看着唐逍軟綿綿地順着牆壁癱倒,夏九歌的眼睛立刻冒火了。
“朕剛纔的要求,你還沒應下。”傅烈冷冷道。
看到唐逍胸口的傷處洇出大片血跡,夏九歌根本顧不得多想,就脫口而出:“好,我幫你,你快叫人給他治傷,否則免談!”
愣了半晌沒有動靜,夏九歌不免惱火地叉腰瞪着他:“老孃都答應了,你還等個屁啊!”
出乎意料,傅烈的表情竟然有點奇怪:“你連是什麼事都不問?”
“
反正都沒得選,問不問有關係麼?”夏九歌很是無所謂,但看到傅烈的表情越發古怪時,她不由得警惕心起:“你打的什麼主意?”
媽蛋,這老男人的眼神有點奇怪啊,別是見色起意了吧?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咳咳,滿身血污,繃帶亂纏,傅烈的口味應該不會這麼重吧?
沒想到她纔剛想到這個驚悚的可能,傅烈就開口證實了:“配合朕完成一場婚禮。”
夏九歌頓時有種嗶了狗了的心情,艱難地嚥了下口水,才鬱悶地發問:“剛纔我說的話能收回麼?”
她得到的只有兩個字的回答:“不行。”
夏九歌是想堅貞不屈來着,但旁邊牢房還躺着個眼看就要掛了的唐逍,她的堅貞不屈就瞬間變成了全力配合。
說是全力配合,其實也用不到她出什麼力氣,只不過是充當一下新娘的角色罷了。
這場婚禮,其實就是一場不折不扣的鴻門宴。
傅烈已經昭告天下,說是傅子恪圖謀不軌,挾天子以令諸侯,意欲謀朝篡位,他爲了力挽狂瀾,只能在傅琰不在的情況下完成禪位大典,暫時繼承皇位。
新皇登基,一開始肯定不是很穩當,他緊接着便宣佈要大婚,只不過大婚的人選並非是之前的正妻唐國公主,而是更加“正統”的一位……前朝遺留下來的血脈。
傅烈這麼一來,便是要洗刷他人生中的一大污點,那就是他當年假借成親讓大周君臣放鬆戒心,結果徹底覆滅了大周皇朝的事。
據他放出的小道消息,這位“前朝血脈”多年來一直守護着大周的傳國玉璽,如今傅烈登基,玉璽再現,正好說明他是天命所歸,註定要當皇帝。
有這麼個理由,唐國也是無可奈何,只能忍氣吞聲地接受他們家公主只能做嬪妃的事實。
畢竟,大周纔是從前的天朝上國,他們這些國家都只不過是屬國而已。
聽着宮人的描述,正對着鏡子發呆的夏九歌簡直呵呵了。
那位前朝血脈,毫無疑問就是她了唄,而那個鬼知道是什麼玩意兒的玉璽,就是這婚禮上的一個重點誘餌。
傅烈擺的這一場鴻門宴,不僅誘餌多達兩樣,那目標也是相當的多,不僅有傅子恪,還有大周復國軍這一票人。
一想到自己要在這麼複雜的一場大戲中擔任道具,夏九歌就覺得肩膀上的擔子很是沉重。
很明顯,傅烈的這套說辭,有不少人都信了,至少現在的文武百官都沒提出什麼異議,連唐國這個吃虧了的主兒都沒意見,說明傅烈的公關功夫還是做的相當到位,讓人抓不住把柄的。
她現在只希望,傅子恪千萬別上當,來赴這場殺機重重的鴻門宴。
至於大周復國軍,她已經不指望他們能機智點兒了,當初傅烈還是個城主,他們就彪乎乎的組織刺殺,如今這老狐狸竟然當了大燕皇帝,還特麼編造了個大周玉璽的謊言,那羣復國軍還不得跟打了雞血一樣爭先恐後來……來送死啊!
媽蛋,她得怎麼做,才能讓傅烈的算盤落空呢?
眼看着離大婚典禮就剩下三天的工夫了,她真是要愁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