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傅子恪說的故事後,夏九歌對老皇帝的惡感又上升了一個層次。
當年皇四子傅烈在大周當人質,卻和最受大周皇帝寵愛的女兒南陽公主暗生情愫,在南陽公主的周旋下,大周皇帝終於同意了這樁婚事,並決定在舉行過大婚儀式後,放燕國質子歸國,從此兩國互爲姻親,永結秦晉之好。
本來是一樁睦鄰友好的盛事,只不過,燕國的老皇帝卻打起了其他主意。
他藉口要親自參加兒子的大婚典禮,帶三萬鐵騎奔赴大周都城,雖然按照大周規矩,這三萬鐵騎中的絕大部分都只能在都城外待命,燕國君主只能帶五百精兵進城,但是,這五百人,再加上陰謀和毒藥,已是綽綽有餘。
就在盛大的喜宴上,燕國君主突然發難,當着一對新人的面殺了大周皇帝和他的七個兒子,想要來護主的侍衛們,在這時發現他們已經身中奇毒,壓根沒有還手之力。
血案就發生在新建成不久的南陽公主府裡,大門一關,掩住了內裡的血流成河,等到天明日出的時候,改朝換代的故事已然上演。
“就是這樣,怎麼,”傅子恪探詢地挑一挑眉:“有何感想?”
夏九歌撇撇嘴:“你爹真是個人才,這種事都幹得出來,”她絞盡腦汁地想了想,終於找出個最合適的詞:“梟雄!”
傅子恪略微有點意外:“難道你不覺得……”
“不覺得你爹無恥?”夏九歌接過話頭,“那要看傅烈在事發前到底知不知道這件事了。”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傅子恪這次是真的感到了訝異。
但凡是知道這樁秘密的人,要麼是對老皇帝的這種行爲大爲推崇,說是爭天下應當如此,要麼就是深惡痛絕,認定這種計謀簡直太過陰損。
但是,從來沒有一個人準確地抓住了事情的核心,把矛頭直接指向了傅烈。
夏九歌看着傅子恪試探的神情,大膽地拋出了自己的猜測:“我猜,他知道。”
一開始,她想的很簡單,以爲傅烈是個重情義的人,現在仔細想想,他如果問心無愧的話,怎麼會毫無辯解之詞,只是對大周的人一再退讓?包子也沒有這麼做的啊。
她看得出,傅烈的眼睛裡,寫的最明顯的情緒就是愧疚。
因爲愧疚,所以哪怕對着一張相似的臉,他也不忍心動手加害。
他對那位南陽公主,應該是有真感情的吧?
只不過,有時候感情在權力面前,總會顯得那麼微不足道。
然而,年少時以爲微不足道的感情,等到上了年紀時,卻又會捲土重來,日夜折磨,這大概就是傅烈爲什麼憔悴的那麼厲害的原因了。
哎,這人真是一個矛盾綜合體啊!
沒辦法,自己選的路,跪着也要走完。
所以,夏九歌對於傅烈的同情,也就僅限於此了。
“那位南陽公主呢?”出於聽故事就要知道所有人結局的慣性,她驀然發問。
“下落不明。”
“靠,這也行啊!”故事戛然而止,沒有個完整的尾巴,還真讓人有點不習慣來着。
夏九歌聳聳肩,覺得這故事真是個悲劇,一場愛情引發的血案啊。
假如南陽
公主沒有愛上異國質子,或許大周的命運會改寫……
她正在臆想着歷史的另外一種可能性,腰卻突然被人勾住,往前拉了拉。
擡起眼睛就撞上了某人閃亮的黑眸,耳邊傳來男人低低的語聲:“故事講完了,本王的報酬呢?”
“等等……我還有問題要問呢!”夏九歌趕緊聲明。
她之前雖然已悄悄地把裝麥芽糖的碟子挪到了油燈旁邊,但還沒烤到火候呢!
爲了拖延時間,她順口胡謅了一個問題:“如果你是傅烈,在那種情況下你會怎麼做?”
傅子恪想都沒想就回答道:“我不是他,問題不成立。”
“假設嘛!”夏九歌皺皺眉,“萬一我和你處在他們的位子上,你會怎麼辦?差點忘了告訴你了,有人說,我和那位南陽公主長得很像,可能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關係呢,比如說……母女?”
夏九歌故意這麼說,留神打量着傅子恪的反應。
假如她是南陽公主的女兒,那麼她和傅子恪之間,不就勢不兩立了?
假如,他們兩人站在敵對的立場上,傅子恪究竟會怎麼對付她。
會不會……也像傅烈那樣,爲了權勢做出讓自己愧疚一輩子的事?
雖然只是個假設,但夏九歌發現自己還真的挺期待答案來着,咳咳,女人的好奇心,真是會隨時隨地萌發的啊……
爲自己的八卦稍微臉紅了一下,她催促道:“快說啊,不就是個假設問題嗎,至於想那麼久?”
傅子恪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你確定,你這麼想當我的侄女?”
侄女?夏九歌立刻就懵圈了,這都哪跟哪兒啊!
傅子恪挑起眉毛,語速很慢:“據我所知,那位南陽公主是嫁給了我的四皇兄。”
“啊……”
夏九歌頓時領悟,靠,她要是南陽公主的女兒,豈不是正好矮了這傢伙一輩?幸好皇陵裡的那口玉龍井已經證實了,她和大周皇族沒有一丁點兒的關係,要不然這叔叔和侄女……真是想想就覺得要醉了。
不過,她表面上還是嘴硬道:“是啊,一切皆有可能,所以你最好注意點你的行爲,不要動手動腳的。”
然而,箍在腰間的那隻手反而扣得更緊了。
“你幹什麼?”夏九歌瞪大了眼睛。
靠,這男人到底還有沒有三觀了?萬一她真的和他有親戚關係,他還這樣……簡直是禽獸不如啊……
彷彿是聽到了她的腹誹一般,傅子恪邪氣一笑:“本王認定了的女人,絕不放手,管它什麼世俗禮教。”
額……夏九歌無語,被此人強大的氣場徹底打敗了。
她悄悄戳了一下麥芽糖,覺得已經軟化的差不多了,才嘿嘿一笑:“好啦,我剛纔開玩笑的,其實我和那個南陽公主,一點關係都沒有。”
尼瑪,本來是想撒個謊讓他和她保持距離的,沒想到目的沒有達到,反而把自己驚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只好就此放棄了。
“我知道。”傅子恪隨即應道。
“你知道?你那位皇兄已經把事情經過都……和你說了?”夏九歌滿臉懊惱,她怎麼就忘了,那天在皇陵的事,傅烈就是個最好的見證人。
怪不得傅子恪這麼有恃無恐地調戲她,原來早就知道她和大周皇族毛線關係都沒有了。
自己剛纔玩的那點小心思,簡直就是做無用功。
“所以,現在能兌現你的承諾了嗎?”傅子恪出聲提醒道,主動地把臉頰遞了過來。
夏九歌眼睫低垂,掩蓋住眸子深處浮起的一抹笑意。
“嗯,好,那你……閉上眼睛。”她故意捏細了聲音,裝出一副忸怩的樣子來。
雖然有點驚訝於她的突然轉變,但傅子恪還是下意識地按照她的話,閉上了眼睛。
油燈的火焰在突突跳動,柔和的光照在他的臉上,柔和了英挺輪廓,增濃了眉宇間的情意。
夏九歌竭力繃緊脣角忍住笑,伸手扶住他的臉頰,把他的臉扳正了。
傅子恪微微訝異,眼睛纔剛睜開一線,就被她伸手捂住了。
她掌心的熱度貼上他的額,他的眼,略帶嬌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不許睜開眼睛嘛。”
薄脣微微挑起一抹弧度,傅子恪順從地閉上了眼睛,等待着他的“報酬”。
他倒想看看,這小丫頭到底有沒有勇氣親下來。
看着眼前人英俊的臉,夏九歌深吸了一口氣,用指肚小心翼翼地觸碰他的嘴脣。
果然,傅子恪中計了,還以爲她是真的親了,薄脣下意識地開啓一線,像是在發出無聲的邀請。
夏九歌眼明手快,趁着他張嘴的工夫,迅速抄起那一碟子麥芽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倒進了他口中。
趁着傅子恪還沒反應過來,她已經用力捏了捏他的嘴脣,迫使他閉上了嘴巴。
麥芽糖離開了火焰烘烤,從液體迅速凝固起來。
一、二、三……在心裡默數了幾個數之後,夏九歌放開了傅子恪,跳起來就跑了。
臨出門前,她還不忘回頭欣賞一眼傅子恪吃癟的表情,笑着拋下一句:“這個報酬很甜吧?”
哈哈,不光是甜,還有黏。
麥芽糖是最黏的東西,冷下來之後堪比強力膠,那麼滿滿的一大口,估計傅子恪的上下牙齒都被黏在一起了。
果然,傅子恪的臉微微扭曲了一下,最終凝定在一個奇怪的表情上。
顯然是……張不開嘴了。
夏九歌剛纔憋笑憋得肚子都要疼了,現在看到傅子恪的古怪樣子,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
正巧,蕭陌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地從門口經過,熱情地向夏九歌打了個招呼:“嗨,你看,我把你的小寵物也給帶來了。”
說着,他就從懷裡掏出一個毛球,興奮地晃了晃。
“你來得正好,”夏九歌一把抓過他,“攝政王殿下得了怪病,正急着找大夫呢。”
“怪病?”蕭陌一下子就來了精神,一個箭步就衝進了房間。
“老傅老傅,你這是怎麼了?快說話啊,你想急死我啊?不會是中毒了吧,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屋子裡傳來蕭陌一連串的問話,夏九歌靠在門廊下,這次是真的把肚子給笑疼了。
“脈搏沒事……老傅,你倒是說話啊,這是什麼毛病?”
蕭陌還在喋喋不休,良久,屋子裡終於傳來了傅子恪的一聲大吼:“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