薜楚珊走出去的時候,一個宮女守在旁邊,她問了聲:“侯府那邊有人發現鳳無咎出來嗎?”
“有人看到她出來了,但是沒有人知道她會到這裡來。”宮女輕聲答道:“那封落款有太子名字的手書也早已經燒了,所以現在沒有任何證據。”
薜楚珊輕輕點了一下頭道:“你做得很好。明日鳳無咎的屍體被發現時,想來會非常有趣。”
宮女沒有說話,薜楚珊微微一笑,斜斜地看了一眼那扇關緊的門,大步就離開了。
第二天鳳無咎的屍體被發現的時候,她的身體沒有一塊好肉,她的眼睛瞪得極大,帶着無盡的恐懼和怨毒。
她的屍體是在中午時分送到萬戶侯府的,鳳姬天將白布掀開看到鳳無咎的慘狀,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送鳳無咎屍體到萬戶侯府的是芙蓉蕩的掌櫃楊異,他輕聲道:“昨夜五小姐到芙蓉蕩裡泡澡,一進去就叫了好幾個人服侍,小的勸了她幾句,反倒捱了罵,侯爺也知小的就是做生意的,客人有要求我絕不敢拒絕,所以就同意了,只是昨夜房門關着,小的也不知道昨夜屋子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今日中午,小的見屋子裡沒動靜,所以就進去看了一眼,沒料到就出了事,然後屋子裡少了一個人,想來是那人畏罪潛逃了。因爲這件事情牽扯到五小姐的閨譽,小的到現在還沒有報官,如今屍體給侯爺送來了,要不要報官,由侯爺自己來決定。”
這一番話漏洞百出,鳳姬天的胸口劇烈的起伏着。
他對鳳無咎雖然存了些惱意,但是鳳無咎終究是他的親生女兒,兩人之間還是有些感情的,此時看到她這樣的死狀,心裡自是憋了一肚子的氣,他伸手一把將楊異拎了起來,然後一把將他重重地摔倒在地,他想要說些什麼,卻又發現不知道該說什麼。
楊異看到他滿臉的戾氣,嚇得往後退了好幾步,鳳姬天最終什麼都沒有說,直接讓人把鳳無咎的屍體抱回萬戶侯府。
鳳無儔的身體自上次蘭晴萱爲他調理了之後,這幾日已經好了不少。
他聽到鳳無咎的死訊後大驚,他極快地衝了出去,他在二門處看到了鳳無咎的屍體,他大怒道:“五妹明顯是被人謀殺的,父親難道就不管了嗎?”
鳳姬天的眸光森冷,淡淡地掃了鳳無儔一眼道:“她和她母親一樣放蕩。”
鳳無儔有如被雷擊中,站在那裡頓裡動不了分毫。
鳳姬天看了他一眼,沒有再說話,直接就回了房。
鳳無儔只覺得心裡寒如堅冰,站在那裡大聲道:“是不是在父親的眼裡,我們算不得是父親的孩子嗎?”
“你原本就不是我的兒子!”鳳姬天冷冷地扭過頭朝鳳無儔看去。
鳳無儔一時間竟無言以對,男子面色慘白的站在那裡,輕聲道:“所以父親就要殺了我嗎?”
鳳姬天微愕,扭過頭看着他。
父子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透着無盡的寒意,鳳無儔低低地道:“所以父親就要殺了我嗎?”
重複的話裡帶着無盡的悲涼,是那麼的絕望。
“你居然知道了。”鳳姬天冷笑一聲道:“既然今日已經把話說開,那我也沒有什麼好瞞你的了,沒錯,毒是我讓人下的,當你母親做下那種醜事的時候,你就已經什麼都不是了。”
鳳無儔的身子晃了晃,鳳姬天又道:“你自己心裡也應該很清楚,你不是我的兒子,卻佔了這侯府的世子之位,這原本就是不應該的。侯府的世子是要襲爵的,你不配!”
他其實之前還有其他的處理方式,比如說把鳳無儔從鳳府裡趕出去,只是就算趕出去了,那麼鳳無儔也還是侯府的世子,由於本朝對於襲爵之事卡得很嚴,他也不能直接將鳳無儔從那個位置上拉下來,因爲那樣做的話是需要到皇帝那裡報備更改的,鳳無儔沒有什麼過失,若是皇帝問起中間的緣由來,他總不能說他之前被戴了那麼多年的綠帽子吧!
所以他思來想去,都覺得鳳無儔死了才能解決這件事情,只要他死了,那個位置就空了出來,就能給他的親生兒子了。
鳳無儔從來沒有如此絕望過,這件事情他雖然早就知道,也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當這件事情就這樣發生的時候,他卻發現事情比他想像中的還要痛苦得多。
他低聲道:“就算我不是你的親生兒子,但是這麼多年來,我都把你當做我的父親,在我的心裡,也只有你一個父親。可是如今,只是因爲母親當年做下了錯事,父親就要殺了我,然後一把抹去這麼多年的父子之情嗎?”
“我和你之間的父子之情,在那個晚上就已經斷送了。”鳳姬天咬着牙道。
鳳無儔的眼裡有淚落下,輕聲道:“我知道了。”
到這個時侯,他已經不能再說什麼了。
所謂的父子之情,原來是這麼的淡薄。
那些往日逝去的溫情況歲月,在如今地鳳姬天的眼裡,不知道算不算是一場笑話。
鳳無儔輕聲道:“我給五妹辦完喪禮我就走,從今往後我們父子之間恩斷義絕。”
鳳姬天冷着聲道:“喪禮?她做出那樣不要臉的事情來又哪裡需要辦什麼喪禮?今夜直接將她埋了便是,不需要爲她的事情再浪費人力和物力。”
鳳無儔的眼裡滿是難以置認錯,他忍不住道:“我也許不是父親的親生兒子,但是五妹卻是父親的親生女兒!父親以前那麼疼她,她如今被人害了,父親不過問也就罷了,竟這樣對待她的遺體!”
“誰知道她是不是我的女兒?”鳳姬天冷冷地道。
鳳無儔大驚,身子一晃,險些就要摔倒在地。
鳳姬天不緊不慢地道:“再說,她的身體也髒了。”
鳳無儔的心這一刻徹底絕望,什麼都沒有說,只是抱着鳳無咎的屍體走出了萬戶侯府。
鳳姬天此時的心情其實也是無比複雜的,他靜靜地站在那裡,看着鳳無儔將鳳無咎的屍體抱了出去,直到再也不看見,他的臉上透出蒼桑的味道。
他的手輕輕一揮,一個黑衣人站在他的面前,他輕聲道:“跟在世子的身後,他將五小姐埋了之後也就將他殺了吧!”
黑衣人被他的這個命令嚇了一大跳,勸道:“侯爺,你要三思啊!”
鳳姬天輕聲道:“我太瞭解我這個兒子了,他知道了所有的真相之後離開,若是讓他活着,他必定不會罷休的,且也只有他死了,我才能明正言順的另立世子。”
黑衣人跟在他身邊多年,對他的手段再瞭解不過,此時聽到他下這樣的命令,便知道就算是再勸怕也沒有用了,當下不由得輕輕嘆了一口氣,轉瞬就消失了。
鳳姬天的身體也晃了晃,他在鳳無儔的面前說得狠絕,但是他的心裡終究也不太好過,不管怎麼說,他之前都是極爲疼愛鳳無咎的。
蘭晴萱在知道鳳無咎的死訊後愣了一下,曲綰心輕聲道:“如今京城裡關於鳳無咎的事情已經傳得滿城風雨,說什麼的都有。”
之前簡鈺在蘭晴萱的面前斷言說鳳無咎必死,且死狀還極慘,她其實是存有幾分懷疑的,但是如今聽到曲綰心從外面帶回來的消息,她卻覺得鳳無咎比她想像中的還要慘得多。
“是薜楚珊下的手?”蘭晴萱問簡鈺。
簡鈺無比淡定的倚在那裡看書,聽她這麼一問纔不緊不慢地道:“應該是她,芙蓉蕩是薜家的產業,那裡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情,都是薜府的人說了算,別看鳳姬天如今在京中的權勢很大,卻也不敢直接和薜府叫板,再則這件事情鳳姬天也丟不起那個人,最最重要的是,鳳姬天也沒有任何證據證明鳳無咎是被薜楚珊害死的,所以這件事情他十之八九會忍下。”
蘭晴萱皺起了眉頭:“直接忍下?這會不會有些不妥,他可是萬戶侯啊!怎麼可能讓人這般欺到他的頭上來?再則,鳳府那麼多的女兒,他最疼的是鳳無咎啊!”
“那是以前的事情了。”簡鈺淡淡一笑道:“不是現在,現在的鳳無咎給他丟臉了,他又豈會再認她?”
蘭晴萱聽到這句話只覺得全身冰冷,簡鈺又淡淡地補了一句:“別看他現在對你挺好的,若是你出事了,他也同樣會如此待你,這就是萬戶侯的處事之道。”
蘭晴萱聞言只覺得全身更冷了,她幽幽地嘆了一口氣道:“他……”
她原本是想要發表一下她此時心裡的意見,但是卻又覺得她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簡鈺看到她的樣子笑了笑道:“不過你不用擔心,不管鳳姬天如何待你,你都是我的心頭寶。”
蘭晴萱聞言有些無語,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問道:“那鳳無儔呢?”
曲綰心答道:“他抱着鳳無咎的屍體離開了侯府,看那光景,十之八九是被趕出來的。”
蘭晴萱站在那裡想了半晌,心裡升起不好的感覺,她輕聲道:“簡鈺,你說鳳姬天會不會對付鳳無儔?”
簡鈺搖頭道:“不知道。”
蘭晴萱有些無語,簡鈺有些酸酸地道:“在你的夫婿面前問其他男子的事情,你會不會做得太過了些?”
蘭晴萱磨了磨牙道:“他是我的兄長!”
“那他也是個男人。”簡鈺理直氣壯地道。
蘭晴萱覺得和他無法溝通,她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後道:“你管不管他?”
“管!”簡鈺嘻嘻哈哈地道:“我家娘子都發話了,我又豈能不管?”
蘭晴萱此時看不得到他那副沒正形的樣子,氣得拿起一旁枕頭就朝他砸了下去。
他誇張地慘叫一聲道:“謀殺親夫啊!”
曲綰心在旁看到兩人這副打鬧的樣子,一時間心裡極度不是滋味,面上卻帶了一絲笑意,然後退了下去。
鳳無籌把鳳無咎埋好之後,天色已經很晚了,因爲太過倉促,他並沒有找到合適的棺材,只從棺材鋪子裡尋到了一口薄棺。
他在墳前燒了不少的紙,昏黃的光照得他的臉顯得無比的落寞,他從來沒有想過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
殺機陡起,他的心冷若寒冰,直接抽出了腰間的長劍。
他在京城素有儒雅之名,卻沒有人知道他的武功其實也很好。
只是那些殺手的武功也不低,十幾個回合下來,他的身上已經受了好幾處傷。
鳳無儔沒有問那些殺手從何而來,因爲他的心裡有如明鏡。
他不管不顧的奮力拼殺,卻很快就顯得力不從心。
眼見得一把刀就要刺進他心口的時侯,一隻利箭射來,將那把刀射偏。
鳳無儔微愕,一扭頭,便見得戰殺帶着幾個暗衛衝了過來。
他們的加入,戰局立變,那些殺手一看情況不對,當即就撤走了,只是就算如此,地上依舊還有好幾具屍體。
鳳無儔靜靜地站在那裡,一輛馬車停了過來,簡鈺和蘭晴萱從馬車裡走了下來。
風吹起雪花,天地間一片蒼茫,鮮紅的血染紅了那片雪白。
鳳無儔一時間不知道自己心裡在想什麼,眼裡卻有了幾分憂傷。
蘭晴萱看了一眼那個墳包,拿起香來就在墳前點了三支。
鳳無儔輕聲道:“無咎對你積怨憶深,只怕她永遠都不會知道,她死後,你會來給她上香。”
“人死了,過去的恩怨就全部了結了。”蘭晴萱輕聲道。
她的語氣很平緩,沒有太多的情緒,她今日戴着雪帽圍着狐毛的圍脖,將她俏麗的容顏遮了大半。
鳳無儔長嘆一口氣道:“她若能將這件事情想明白,想就不會死了。”
“人總歸要死的,只是早晚的問題。”蘭晴萱輕聲道。
鳳無儔的眸光暗淡,近日來一連串的打擊已經將昔日那個丰神如玉的男子打擊的形消骨立,再無當日的溫潤光華。
北風自他的耳畔吹過,他微微合上了眼睛。
蘭晴萱問道:“大哥如今有什麼打算?”
鳳無儔輕聲道:“不知道。”
蘭晴萱沒料到他會這樣回答,頓時有些呆,他卻又輕聲道:“不過我總不能再像以前那樣糊塗地過着了,人這一輩總歸會遇到一些挫折,我總不能一遇到挫折就被挫折打得爬不起來。”
蘭晴萱問道:“那有什麼是我能幫你的嗎?”
“你爲什麼要幫我?”鳳無儔輕聲道:“我們初次相見的時候你就救了我,而後你住在侯府裡和我母親鬥得你死我活的時候,我卻並未幫你,我不值得你幫。”
“人這一生哪裡能將所有的事情都算得清楚明白。”蘭晴萱微微一笑道:“對我來講,你是我的兄長,也是我的朋友。”
鳳無儔的眼裡盈出水氣,卻強自壓下情緒,努力用最平靜的語調道:“謝謝你。”
蘭晴萱笑了笑,伸手遞給他一個荷包道:“你離開侯府離開的匆忙,想來手邊沒有帶銀子,我今日出門的時候備了些,想着你能用上,就給你帶過來了。”
那是一個精緻的荷包,上面繡着兩隻肥胖胖的小豬,很是可愛。
鳳無儔原本想要拒絕,卻在看到那個荷包後改變了主意,他伸手接過,荷包帶着她的體溫,在這個大雪紛飛的天氣裡成了唯一能讓他了感覺到溫暖的東西。
簡鈺看到倆人的舉動後有些不太高興的皺起了眉頭,卻並沒有阻止,而是淡聲道:“想來如今這京城裡再沒有什麼能讓你留戀了,你之前曾跟我說要去軍營,西北軍在招人,你可以去試試。”
鳳無儔靜靜地看着簡鈺,重重地點了一下頭道:“好,如果我真的要是沒有地方去的話,我會考慮的。”
簡鈺笑了笑,沒帶說話,牽起蘭晴萱的手就上了馬車。
蘭晴萱走到馬車邊的時候終是說了句:“兄長,保重。”
鳳無儔沒有答應,只是點了一下頭,他怕他一出聲,他就會放聲大哭。
等到簡鈺和蘭晴萱離開之後,他拿起那個荷包,只覺得那上面繡的小豬越發可愛,他將荷包打開,裡面放了一些碎銀和幾張銀票,銀票都是一千兩一張的。
他原本以爲全世界都拋棄了他,卻沒有料到那個從天而降的妹妹會在這個時候爲他挺身而出。
他想起和她初識時,他曾用警告的口吻和她說話,還曾爲了緩和她和崔氏的關係而對她算計過,他突然覺得他雖然是個七尺男兒,但是在胸襟上卻及不上她。
他心裡原本存有的那個念想,在這一刻也變得無比複雜,他無聲道:“妹妹,你一定要幸福!”
他說完這句話看了一眼鳳無咎的孤墳,然後翻身上了馬,直接朝西北的方向奔去。
蘭晴萱不知道的是,她這個舉手之勞對鳳無儔的影響有多大。
蘭晴萱和簡鈺回到王府的時候天已經黑透,簡鈺收到了一封簡報,他看完對蘭晴萱道:“你兄長去了西北。”
蘭晴萱愣了一下後道:“這對他而言是個很好的選擇。”
簡鈺笑了笑,沒有說話。
蘭晴萱感覺到異常,有些擔心地問道:“怎麼呢?哪裡不妥嗎?”
“沒有哪裡不妥,他的選擇也許是對的。”簡鈺淡聲道:“亂世出英雄嘛!”
蘭晴萱頓時愣了一下,問道:“亂世?西北有什麼動亂嗎?”
“算不動亂,是那邊一直都不是很太平。”簡鈺淡聲解釋道:“前段時間那邊出了些事情,然後西莽一直在那邊生事,他去了,也許會立下不世功績。”
蘭晴萱一時間無言以對,咬了咬脣齒道:“那邊那樣的情況,你怎麼還讓他去?”
“傻丫頭。”簡鈺有些無語地道:“鳳無儔雖然這段時間一直呆在萬戶侯府裡,但是你不要忘了,他也曾手掌過重權,他又豈會不知道那邊的情況?他會做這個選擇,那就證明他心裡已經把所有的事情都想好了。”
蘭晴萱愣了一下,一想也覺得很有道理,不由得鬧了個大紅臉。
簡鈺看到她的樣子輕咳一聲道:“晴萱,你還沒有送過我荷包!”
蘭晴萱再次一愣,很快就明白他話裡的意思,她輕撫了一下額道:“我改天給你繡。”
“我要四隻小豬的。”簡鈺開始提要求。
“啊?”蘭晴萱不解地問道:“爲什麼要四隻小豬的?”
簡鈺答道:“你送了兩隻小豬的給鳳無儔,我當然就要四隻小豬的了,怎麼着我也得在數量上壓他一頭。”
這一次蘭晴萱徹底哭笑不得。
依着規矩,十二月二十四小年,在這一天,皇族裡所有的皇子都要進宮給皇帝請安,然後在晚上,會有極爲隆重的家宴,這個家宴也許比不得大年三十那麼隆重,但是卻是年前皇族最大的盛事,沒有半點因爲靠近大年三十就有一分敷衍。
簡鈺在王府裡貓了好些日子了,這日一早,就帶着蘭晴萱進了宮。
倆人先是在賢妃那裡說了會話,簡鈺見賢妃面有憂色,寬慰道:“母妃不用擔心,九弟這一次南下賑災我派了一隊暗衛在他的身邊保護他,必會護他平安無事。”
賢妃柔聲道:“我知道你安排的事情必定是極爲妥當的,只是往年小九總是在我的身邊嘰嘰喳喳的說着話,如今他不在身邊陪着,總覺得少了些什麼。”
簡鈺微微一笑道:“九弟也快及冠了,已經長大了,自不能再時時陪在母妃的身邊。我很多時候都羨慕九弟,有母妃這般疼愛着他,爲他擋風遮雨。”
“我能爲他擋什麼風雨?”賢妃輕嘆了一口氣道:“這些年來爲他遮風擋雨的都是你這個兄長,我雖然是你的母妃,但是這些年來都還需要你來照顧我們母子。你的母妃去得早,這些年來苦了你了。”
蘭晴萱聽簡鈺和賢妃說起當年的舊事,聽到這些她心裡有些許的傷感,那邊簡鈺卻爽朗一笑道:“母妃說這些做什麼?當年若不是母妃,我怕是早已經死在冰河之中了。”
當年簡鈺還年幼,太子簡仁因嫉恨他,把他騙進了冰河,而那片冰上早已經被人撒了鹽,簡鈺當時雖然年幼,身子很輕,但是撒了鹽的冰河還是承受不住他的重量,他走過去的時候,冰塊碎裂,當時還是孩子的簡鈺嚇得哇哇大哭。
恰好賢妃從那裡經過,扔出了束腰的綢緞,這才保全了簡鈺的性命。
也是因爲有了這件事情,後來簡鈺的母妃去了之後,皇帝問簡鈺想和哪位娘娘一起生活時,簡鈺直接說出了賢妃的名字。
那些事情,如今想來,已如隔世。
簡鈺的眼裡透着幾分幽深,那些早已經誓去的歲月,此時回望,卻已經說不清楚心裡到底是何滋味。
賢妃見他不語,又輕聲道:“如今有你在,我們母子二人都安心,前些日子聽說你舊疾犯了,你如今還年輕,不要再像以前那樣拼命了,邊關之事,也不是件件事情都需要你親上戰場。再則你如今也娶了晴萱,若是有空的話,多陪陪她,我還想早些抱上孫子了!”
簡鈺嘻嘻一笑道:“我們一直在努力,必定會早日讓母妃如願以償。”
大殿裡原本沉悶的空氣因爲他這一句話而靈動了起來。
賢妃掩脣一笑道:“我就喜歡你這孩子的性子。”
她說完朝蘭晴萱看去,蘭晴萱因爲簡鈺的那句話鬧了個大紅臉,她很聰明也很堅強,但是在面對這種事情的時候,她的臉皮卻是極薄的。
恰在此時,宮女端了一碗燕窩粥上來,賢妃親手拿起粥遞到蘭晴萱的面前道:“趁熱喝了,知道你今日會進宮,我一早讓人煮的,這燕窩不是尋常的燕窩,女子吃了大補。”
她說完有些曖昧地朝蘭晴萱眨了眨眼,蘭晴萱頓時就聽出她的言外之意。
蘭晴萱拿着那碗粥頓時不知道該不該喝。
簡鈺卻已經笑道:“這粥是母妃讓人煮的,你就喝了吧!”
賢妃的眼裡笑意濃濃,蘭晴萱只得將碗端了起來,只是她纔將那碗粥放到自己的脣邊聞了聞味道,然後再淺淺的嚐了些許,面色微變,問道:“母妃,這粥是你的貼身宮女煮的嗎?”
賢妃看到了她眼裡的異常,輕輕點了點頭後問道:“怎麼呢?這粥有問題嗎?”
端燕窩上來的那個宮女頓時嚇得跪倒在地道:“娘娘饒命,奴婢也不知這粥有問題!”
蘭晴萱只是極爲淡漠的掃了她一眼,然後再極爲淡定地道:“那這粥有什麼問題呢?”
那宮女的面色一片蒼白,因爲驚嚇身子已經伏在了地上。
蘭晴萱淺淺一笑道:“我方纔不過是和母妃開了個玩笑罷了,你想太多了,只是我現在一點胃口都沒有,這碗繼就賜給你吧!”
那宮女到此時又如何敢喝,早有太監上前一把將那宮女扭住,那宮女的眼裡滿是驚恐。
賢妃也是在宮裡呆了幾十年的老人,到此時一看這光景不需要蘭晴萱明說就知道出事了,她當即沉着聲道:“來人,將今日裡所有碰過這碗粥的人全部帶上來。”
宮裡雖然有御膳房,但是得寵的妃嬪都有自己的小廚房,方纔的那碗燕窩粥就是在賢妃宮裡的小廚房裡做出來的,此時要查,左右也不過是那些人罷了。
蘭晴萱對於這種老套下毒戲碼其實已經有些煩了,她到這個世界之後,最常看到的就是下毒和害人名節,這些個處心積慮在背後害在的人,真的是一點創意都沒有,之前在千源城裡蘭府的那些人是這樣,如今到京城來了,最直接的法子竟還是這樣,只是下毒的手段高明瞭些,下的毒藥也更狠毒了些。
簡鈺的面色當即就拉了下來,賢妃的臉色也不好看,她一直都知道她和簡鈺之間的母子之情就算不得深厚,此時發生這樣的事情她實不知簡鈺和蘭晴萱會怎麼想。
那些宮女太監和廚子都被帶了進來,在他們進來之前,之前送藥的那位宮女已經被堵了嘴拖到後殿,所以他們進來的時候都不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事情。
賢妃微微一笑道:“方纔王妃說這碗粥的做法很是特別,她很是喜歡,所以想將這碗粥賜給你們中間的一個,不知道你們誰想喝這碗粥?”
蘭晴萱覺得她的這句話問得極有技巧,她沒有說粥有問題,而是以賞粥的方式賞出去,這中間如果誰心裡有鬼,必定是不敢喝這碗粥的。
廚子微笑道:“多謝娘娘,這碗粥是奴才做的。”
他說完就欲去拿粥,蘭晴萱卻沒有遞過去,而是微微一笑,問其他幾個宮女太監道:“你們想不想喝?”
她在問這句話的時候一直在注意幾人面上的表情,他們的臉上此時都有幾分茫然和不解,只是他們在宮裡當差多年,警覺性異於常人,此時看到這樣的陣仗心裡知道十之八九是出什麼事情了。
只是到此時,他們卻又不知道出什麼事情,當中看爐子的一個宮女道:“田大廚想喝就給他喝吧!奴婢們不敢爭搶。”
蘭晴萱微笑道:“聽母妃說,這粥今日做了一大鍋,若是你們都想喝的話,人人有份,就當是你們辛苦一年的獎勵。”
她那一句“人人有份”讓在場的幾天面色又都變了變,有的是鬆了一大口氣,有的依舊滿臉浮雲。
那碗粥所用的材料很多都極爲名貴,他們雖然經常會煮那樣的粥,但是窮其一生幾乎是沒有喝的機會。
那邊田大廚已經笑道:“娘娘仁慈,王妃仁慈,那奴下就不客氣了,奴才自己去廚房裡盛。”
蘭晴萱淡笑道:“不用那麼麻煩,你把這一碗粥喝下就好。”
田大廚臉上的笑意一僵,卻含笑點了一下頭。
賢妃聽到蘭晴萱的安排後眸光深了些,眼裡有了一分不解。
就在那田大廚的手要拿到蘭晴萱手裡的碗時,他手裡突然飛出一抹寒茫,只是那抹寒茫還沒有射出來,蘭晴萱早有所備,手裡的銀針一閃直接刺上了他手腕的大穴,他的手頓時失了力氣,手裡的刀就掉在了地上,然後整個人也跟着軟了下去。
如此變故,就算是久居深宮的賢妃也嚇了一大跳,她大驚道:“晴萱,你有沒有事?”
蘭晴萱的眸光清冷,沒有理會賢妃,而是將手裡的銀針拔出直接刺在田大廚的胸口,與此同時,簡鈺一腳踢到田大廚的臉上,他一口的牙齒幾乎全部被踢掉。
簡鈺的眸光清冷,腳直接踩在田大廚的胸口:“膽子倒挺大。”
田大廚原本是想咬牙自盡的,嘴裡的毒藥已經咬破,卻被蘭晴萱的銀針鎮住了藥性,這一時半會竟還死不了,他的眼裡頓時露出比懼怕死亡更懼怕的情緒來。
其他幾個宮女太監嚇得半死,坐在那裡一時間竟不敢動。
簡鈺嘆了口氣道:“本王最討厭那些膽大妄爲之人,但是偏偏總有人不知死活的一再重複着做着傻到不能再傻的事情。”
田大廚的面色頓時難看到極點,簡鈺淡聲道:“本王只給你一次機會,你若不說,本王自有辦法把你的妻兒老小全部殺光。”
田大廚能做賢妃宮裡的私房大廚,對於他的身世和來歷,賢妃是極清楚的,簡鈺時長進宮,之前也讓夜瀾調查過,對於他的一切,簡鈺都是知曉的。
田大廚的眼裡滿是絕望,因爲掉了牙齒,他的話說不太全,他咬着牙道:“我今日事敗,原本就沒有打算活,我若是說了,我的妻兒必定沒有一個能活得了,但是如果我不說的話,他們也許還會有活命的機會,王爺你直接殺了我吧!”
他說完頭往旁邊小几上的邊角狠狠一撞,他頓時就倒在了血泊之中,他並不是被那小几上的邊角撞死的,而是由於這一撞將蘭晴萱壓下來的毒性撞開,這纔要了他的命。
簡鈺冷冷一笑,賢妃卻已經驚出了一聲冷汗,蘭晴萱沒料到他會以這樣的方式尋死,這般狠絕,那也足以證明那個背後的人手段有多麼的可怕,否則的話他不可能做出這樣的選擇來。
“娘娘,要如何處置他?”掌事宮女問道。
賢妃的面色蒼白,卻無比沉穩地道:“將他拖下去,若是有人問起的話,就說他居心不良,欲下毒毒害主子。”
掌事宮女應了一聲,便招呼幾個太監把人給拖了下來,之前進來的那幾個宮女和太監此時嚇得渾身發抖,卻沒有人敢說話,賢妃淡聲吩咐掌事宮女道:“你去徹查此事,若是他們幾個和這件事情沒有關係的話,就讓他們繼續在宮裡伺侯吧!”
掌事宮女當即便將人全部帶了下去,那些宮女太監因爲害怕,身子都在發抖,他們知道他們方纔是在鬼門關走了一回。
這些事情處理完之後,早有宮女將地上的鮮血抹去,那血跡一除,彷彿方纔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賢妃喝了口茶後道:“之前聽人說你懂醫術,如今看來是真的了。”
“略懂而已。”蘭晴萱輕聲道:“那碗血燕裡下的毒並不是見血封喉的毒藥,而是會讓人狂躁的藥,吃了之後約莫三個時辰之後纔會發作。”
賢妃微愕,三個時辰之後就是晚宴的時間,這些人下毒的目的可以說是無比的明確。
蘭晴萱是簡鈺新娶的正妻,今日若是在晚宴上發瘋的話,那麼就足以讓蘭晴萱以後都在皇族中擡不起頭來,而這件事情,不但會讓蘭晴萱丟臉,同時也會讓簡鈺丟臉。
如此一來,若是有心之人再在中間推波助瀾的話,只怕後果比直接毒殺了蘭晴萱更加可怕。
賢妃一念及時,頓時嚇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看着蘭晴萱道:“對不起,是母妃沒用,沒有發現這件事情。”
蘭晴萱微微一笑道:“這田大廚是被人刻意安插到母妃宮裡的,他到這裡也不是一日兩日了,之前沒有任何行動,母妃自然難以察覺,只是有了這一件事情之後,母后宮裡的這些人怕是還得再細細查一遍,否則的話下次只怕還會生出其他的事情來。”
賢妃咬着牙道:“這些年來我在宮裡一直都不招惹事非,卻沒有料到……”
她說到這裡似想起什麼來,輕輕一嘆道:“皇宮裡怕是從來都沒有平靜過。”
她斂了斂眸後輕輕拉着蘭晴萱的手道:“我以前總擔心你和王爺成親之後會應付不來那些明槍暗箭,可是今日見到你的應對方式之後,我便知道是我多慮了,難怪啊!”
“難怪什麼?”蘭晴萱問了一句。
賢妃微微一笑道:“難怪皇后會那麼不想讓你嫁給洛王,難怪天下那麼多的女子長公子獨獨只收你一人做爲義女,難怪洛王對你一往情深,你當得起他對你的情意。”
蘭晴萱對於賢妃的這番話不是太放在心上,她淡淡一笑。
簡鈺問賢妃:“這一次的事情明顯是衝着我和晴萱來的,母妃就不要再爲這件事情憂心了,只是這一次的事情發生之後,中宮的那位只怕會更加不放心母妃,不知母妃可有應對之策?”
賢妃淡淡地道:“我雖然沒有中宮那位那種狠毒的手段,卻也不是傻子,那些事情該如何應付,我心裡還是有些數的,再說了,她看我不順眼又不是一日兩日了,這些年來,也算是手段用盡,可是我卻依舊還在這裡,位份雖然不算太高,但是卻也能在皇上那裡說上幾句話。”
簡鈺聽到這句話倒安心了些,淡聲道:“是我們拖累母妃了。”
“傻孩子。”賢妃輕聲道:“我們是一家人,哪裡有什麼拖累不拖累的?今日的事情我還得謝謝晴萱,也是他們今日是對晴萱下的手,若是對我下手的話,我可沒有晴萱的本事,只怕是被人毒死了也不知。”
蘭晴萱笑了笑,知道她的話說得其是有些過的,宮裡妃嬪用食前依着慣例,是些太監試吃菜品的,如果是見血封喉的毒藥,自然會被試出來,而那些慢性的毒藥,宮裡自有太醫能治好。
只是她這種身份進了宮,東西又是在小廚房裡做的,所以纔沒有人去試那碗粥有沒有問題。
賢妃又問蘭晴萱:“方纔那麼多人同時進來,你怎麼知道是田大廚動的手腳?”
蘭晴萱淡淡地道:“這件事情很好分辨的,當時幾人上來的時候,他們面上的表情其實是差不多的,只是當母妃說要賞粥的時候,田大廚因爲知道那碗粥有問題,他心裡發虛,又知道那碗粥吃了之後還需要幾個時辰之後纔會發作,他還有時間去找解藥,他當時的當務之急是隱藏他的身份,他當時想將下毒的事情推到其他人的身上,所以他纔會第一個說要喝那碗粥,他這是心虛的典型表現。”
賢妃並沒有想到這一層的細處,聽到她的這句話時愣在了那裡,眼前的女子雖然年青,但是一雙眼睛裡滿是智慧的光華。
自她和蘭晴萱相識以來,不管是上次蘭晴萱從皇后手裡脫身的事情,還是這一次的事情,又或者是之前蘭晴萱和萬戶侯府裡發生的那件事情,沒有一件不在證明着蘭晴萱的智慧和膽色。
賢妃輕輕道:“那你如何斷定其他人和這件事情沒有關係,當初送藥進來的那個宮女你爲什麼不懷疑?”
蘭晴萱知她的這一番話裡有考驗的成份,蘭晴萱也不扭捏,微微一笑後道:“這件事情其實很好解釋的,當先送粥進來的那個宮女雖然在我提出粥有問題的時候,她直接就跪了下去,其實當時我也懷疑她這樣做是因爲她心虛,而後當我說讓她喝粥的時候,她嚇得渾身發抖,她那副樣子,表明了她對於那碗粥裡的到底下的是什麼毒並不清楚,所以才害怕。”
賢妃的眼裡滿是讚賞,期待着她的下文。
蘭晴萱輕聲道:“所以我當時就斷定,她可能有參與了這件事情,但是卻並不清楚這中間的究竟,因爲那毒說到底卻是她下的,而那藥是田大廚給到她的,所以她纔會如此的害怕。”
賢妃微驚,蘭晴萱含笑道:“母妃若是不信的話,可以讓人去驗驗鍋裡的剩下的粥,那些粥必定是沒有毒的。”
賢妃讓人一驗,的確如蘭晴萱推斷的那樣,她滿臉吃驚地道:“你怎麼知道的?莫非你去廚房看過呢?”
只是她這句話說完之後,自己都覺得不可能,因爲蘭晴萱自進來之後就一直和簡鈺呆在這裡,並沒有離開過,自也不會去小廚房。
蘭晴萱笑道:“我這是第三次來母妃的宮裡,對於母妃宮裡的一切並不熟悉,我自沒有去小廚房看過,只是從他們方纔的表現推算出來的,我猜送粥的這個宮女是必定是有什麼把柄在田大廚的手裡,所以纔不得不聽從他的吩咐。”
賢妃的眸光幽冷,掌事的宮女走進來道:“娘娘,已經問出來了,秋紅說那毒是她下的,但是她不知道那毒那麼厲害,她說一切都是田大廚逼她的,她和宮裡的一位侍衛有私情,被田大廚撞見了,所以她纔不得不聽從田大廚的安排,其他的事情她卻是一問三不知。”
這結果和蘭晴萱推斷的相差不多,賢妃看蘭晴萱的目光裡多了一分佩服,她吩咐道:“把她送到慎刑司吧,這樣的人是不能再用了。”
掌事宮女退下之後,賢妃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道:“鈺兒,你找了個厲害的媳婦。”
簡鈺用微微有些得瑟的口吻道:“我一直都是這麼認爲的。”
蘭晴萱聞言輕輕捏了他一下,他笑了笑道:“我原本還在想什麼時候回擊比較好,在小年夜上出手會不會有些殺風景,如今看來倒是我多慮了,別人下手可沒有我這麼仁義。”
賢妃的眸光深了些,輕輕點了一下頭。
這邊的動靜鬧得不是太大,但是有人一直盯在這邊,所以這邊的消息也就傳進了正在和太子喝茶的皇后耳中。
皇后的眉頭微皺,罵了聲:“沒用的東西,滾吧!”
幾個宮女太監便退了下去,簡仁問道:“出什麼事情呢?”
“沒什麼。”皇后淡淡地道:“只是一件小事罷了,我之前一直在求證蘭晴萱到底會不會醫術,到如今已經可以完全確定她不但會醫術,只怕醫術還不太低。”
“這個女人很討厭。”簡仁皺着眉道。
皇后幽幽地嘆了一口氣道:“的確是很討厭,但是卻也不太好對付,對了,你之前安排的事情安排的怎麼樣呢?都順利嗎?”
“別提了。”簡仁有些惱怒地道:“簡鈺這些年來也不知對那些軍人施了什麼鬼把戲,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辦法把他的人給換掉,結果卻碰了好些軟釘子。”
皇后的眼裡滿是不快地道:“他和他的生母一樣,都是硬骨頭,卻又都生了一副狐狸的心肝。”
簡仁輕嘆了一口氣道:“若是等我即了位,我必定要他好看。”
皇后輕輕吐了一口氣,簡仁輕聲道:“這些年來,父皇看似對他一點都不好,但是卻一直沒有節制他的權利,反而讓他的勢力越來越大,母后,不知道爲什麼,我心裡有些怕。”
“你有什麼好怕他的!”皇后冷冷地道:“他不過是個沒有母妃的皇子罷了,你別看賢妃面上待他好,可是在賢妃的心裡,還是向着她的親生兒子,簡鈺這一次爲了擴大自己的勢力,讓簡單去賑災,簡單那個蠢貨,又哪裡有賑災之能?若是簡單這一次留在南方回不來,倒是省了我們許多事情。”
“簡單隻怕不好動手。”簡仁有些煩躁地道:“我之前已經派出幾隊人馬過去了,結果還沒有靠近簡單,就已經被人除去了,所以我覺得簡鈺派人去保護簡單了。”
“你也是個不長心的。”皇后淡淡地道:“簡鈺人在京城,你舅舅就在南方,你跟他打個招呼,不比你自己的人親自出馬要好得多?”
簡仁的眼前頓時一亮,忙道:“還是母后英明。”
皇后嘆道:“我瞧你最近是被懷宋的公主纏得煩燥了吧?”
簡仁一提到洛紅霜,心裡的怒氣倒又上升了幾分,他惱怒地道:“上次在京城外沒有除掉洛紅霜,反倒和她結了仇,那個女人實在是討厭,這幾日陰魂不散地跟在我的身後,弄得我陪她也不是,不陪她也不是,偏生她的事情多得要死,一會要去看西山的梅花,一會要去爬東山,大冬天的還說要去遊湖,這時候湖面都結了冰,她居然讓人把河面融開,然後將畫舫弄到上面去,結果……”
一說到這裡,他就氣不打一處來。
洛紅霜是馬背上成長的公主,雖然沒有尋常公主的嬌滴滴的樣子,但是精力卻比尋常的公主要好得多,原本簡仁並不是接洽她的人,但是她卻纏着皇帝,讓簡仁陪她。
洛紅霜說是公主,但是實際上是懷宋真正主事的人,皇帝此時也不願意得罪於她,且她的身份尊貴,讓本朝太子接見也是合理的,於是皇帝便同意她的要求。
當皇帝答應的那一刻起,簡仁只覺得他這幾日的日子簡直是度日如年,她的精力好,武功高,但是簡仁卻是在京中養尊處優長大的,雖然也會一點強身健體的武功,但是又哪裡及得上她的本領?
於是乎,他就被洛紅霜拖着滿京城的跑,一會這樣,一會那樣,直把大秦這位自視極高的太子折磨的苦不堪言。
罵吧,人家是女子,罵也有些罵不出口,再則人家的身份是擺在那裡的。
打吧,他也打不過,自也不敢動那樣的心思。
那天洛紅霜要遊湖之後,那畫舫因爲冰面結冰在行駛了不到一里之後就被冰雪凍在了河中央。
四周的冰層極薄,他們又不敢下船工,那些來破冰的侍衛倒有不少凍死在冰河之中。
那天下午,簡仁陪着洛紅霜在沒有炭火的船上足足吹了有一下午的寒風。
最可惡的是,他身上的那件大麾還被洛紅霜搶了去,凍得他不得不拿把身邊太監衣服扒下來穿在身上,爲這事,洛紅霜還狠狠地嘲笑了他一回。
皇后也聽說了這些事情,她心裡也不是太喜歡洛紅霜,她淡聲道:“昨日裡洛紅霜進京了,說要嫁給簡單那個蠢貨,這事你父皇還沒有應下,但是看她的作派,倒像是來真的了,她若是嫁給了簡單,以後簡單就有了懷宋的撐腰,而簡單又是跟在簡鈺屁股後面的,只怕會帶來巨大的麻煩。”
“母后的意思是?”簡仁問了一句。
皇后看了他一眼道:“你的側妃之位不是還空了一個嗎?”
簡仁大驚:“母后該不會是想讓我娶那個母夜叉吧?”
“有何不可?”皇后淡聲道:“她是懷宋最爲尊貴的公主,得到她的幫助,就等於得到整個懷宋的幫助,以後再不需要懼怕簡鈺了。”
簡仁有些不甘地道:“這個法子雖然不錯,便是兒臣還是不太願意。”
皇后怒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更不要說是一個女子了!就算她是懷宋的公主,但是她嫁給你之後就是你的側妃,到時候你想要怎麼調教她都可以!”
“可是她那樣的身份,又豈會願意做我的側妃?”簡仁輕聲道。
皇后的眼睛微微一眯道:“這事不用愁,我自有法子,只要你同意就好。”
簡仁的眼裡還有幾分不願,卻也不敢頂撞皇后,他無奈道:“一切但憑母后做主。”
皇后輕輕點了一下頭,眼裡的笑意濃了濃。
很快就到了晚宴的時間,在皇宮些居中的大殿裡,此時一片燈火通明,由於只是家宴,所以來參加的只有皇族的至親。
皇帝的幾個皇子公主都在,還有皇帝在京城的幾位兄弟,長公主這一次在京中過年,所以這一次也在邀請之列,長公主今日只帶子長子楚離楓和麼子楚離歌前來。
因爲大家都是親人,皇帝還沒有來,所以席間的氣氛極好。
長公主身份尊貴,自她進京後就常進宮和皇帝說話,衆人知這位年長的公主在千源城的時候可以暫且忽略她的影響力,但在她如今進了京,那就完全不一樣了。
就在前幾日,因爲長公主的一番話,皇帝就直接免了刑部兵部尚書苗振北之職,雖然原因是苗振北在京城佈防上出了問題,但是衆人都知道他會被免職和長公主脫不了干係。
衆人甚至還在猜,長公主進京之後之所以會對苗府下手,不過是因爲苗府之前曾經欺負過蘭晴萱,在蘭晴萱和簡鈺成親之後,苗府那邊就散播了很多惡毒的言語,其中很多苗頭都是指向蘭晴萱的。
長公主看起來很是溫和,這些年來也沒有在朝中做出什麼事情來,倒讓人忘了當年的這位公主是如何的機智,當年皇帝登基之前她又爲皇帝謀劃了多少。
說句不太中聽的話,若沒有長公主,只怕皇帝未必能坐上九王之尊的位置。
她這一次回來之後,已經明確表明會在京城長住,她這樣異常的舉動,自然引得京中別有用心之人的議論紛紛,衆人隱隱覺得長公主歸京之後,京城怕是會生出極大的變化來。
長公主的精神看起來很好,諸位皇子和公主都恭敬地過來和她見禮,她都微微笑着,不管是誰,她都分發新年的禮物。
蘭晴萱和簡鈺到達的時候,她正笑呵呵地拉着六公主的手不知道在說些什麼,神情很是慈祥,她一進來,長公主便眼尖地看見到了她,笑着讓她坐到她的身邊去。
蘭晴萱微微一笑,走過去先是行了個大禮,她這幾日新婚,依着京城的規矩,她除了回門之外不能四下串門,所以自從她和簡鈺大婚的那天見過長公主後,這幾天就一直沒有見過長公主。
其實依她的心思,回門那天也應該去看看長公主的,但是當時卻被簡鈺攔住了,他說:“姑姑剛回到京城,如今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都盯在她的身上,也不知有多少雙眼睛睜在我們的身上,我們成親的事情原本就有些不合禮數,父皇當時是看在姑姑的面子上忍下來的,如果我們在這個時候直接去姑姑府上的話,只怕父皇會多心,所以眼下先等等看。”
蘭晴萱知道簡鈺雖然平素是有胡鬧的時候,但是他其實心裡一直都跟明鏡一般,知道什麼樣的事情可以胡鬧,什麼樣的事情不可以胡鬧。
再加上皇帝又下了詣意讓他在府時養傷,若沒有太大的事情,就算是他的身份,也是不太好四下亂走的。
長公主伸手將蘭晴萱扶起來道:“你這孩子素來禮數重,今日這裡都是自家人,哪裡需要向我行這麼大的禮?”
她嘴裡是這樣說的,但是一雙眼睛早已經笑成了彎月。
蘭晴萱的眼裡笑意濃郁,拉着長公主的手道:“孃親誤會了,這是我和王爺婚後第一次見到孃親,方纔見孃親在給六公主禮物,我想着我的禮行得大一些,孃親給的禮物怎麼着也得重一些吧!”
她這句話是打趣的味道,引得四周輕笑出聲,此下所有的目光都落在蘭晴萱的身上,在這之前,諸位皇子和皇女有不少人聽說過蘭晴萱,但是見過她的人卻並不多,此時見她這般站在這裡,清雅的若一支新開的白梅,高潔優雅,卻還帶着幾分氣度。
那些看着蘭晴萱的目光中很多還帶着濃郁的打量,對她很是好奇。
長公主伸手颳了一下她的鼻子道:“就算你不行這麼大的禮,也少不了你的東西。”
她說完卻又道:“不過你這禮行得太大了,我一時間也找不到合適的東西送給你了,不如這樣好了,我送你另一份禮。”
蘭晴萱還沒來得及答應,長公主已經對身邊的皇子和皇女們道:“這是我的女兒,雖然不是親生的,但是卻勝過親生,以後誰要是敢爲難她,那就是在爲難我!”
在場所有的人都知道蘭晴萱是長公主的義女,卻不知在長公主的心裡,蘭晴萱這個義女竟有如此重的份量,當即所有的人都無比吃驚地看着蘭晴萱。
蘭晴萱也沒有料到長公主會這麼說,當即愣在了那裡,她輕聲道:“孃親……”
她餘下話還沒有說完,長公主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她心裡一暖,沒有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關着長公主。
正在此時,六公主在一旁道:“姑姑,你這女兒也是我的三嫂,只是之前我聽說過很多關於三嫂的傳聞,有些事情到現在也沒有弄明白,今日剛好三嫂在這裡,我能不能問三嫂幾句話?”
長公主淡淡一笑道:“大家都是至親的親人,沒有什麼話是不能說的,你想問便問吧!”
六公主長了一張圓圓的臉,看起來很是可愛,一雙眼睛很亮,透着幾分天真。
她定定地看着蘭晴萱道:“我之前聽說三嫂是個笨蛋,琴棋書畫沒有一樣會的,是不是這樣?”
六公主這話一說出口,大殿裡傳來了輕笑聲。
蘭晴萱知道她上次在沈園裡亂彈琴的那件事情必定已經傳得人盡皆知,再加上之前田府以及鳳無咎故意散播的謠言,在京城裡她怕是一個笑柄了。
她對於這些事情原本不是太在乎的,但是她現在已經嫁給簡鈺了,若她是個不折不扣的蠢貨那麼對簡鈺也會有些影響。
她正欲說話,簡鈺卻已經搶在她的前面道:“晴萱那天不過是在沈園和大家開個玩笑罷了,六妹你也相信?”
六公主訕訕一笑,簡鈺又道:“晴萱的才學在千源城的女子中,那是極爲出衆的,只是她素來臉皮薄,不願意在人前展露,京中嫉妒她的人又多,難免就會有人說些中傷的話。”
六公主微笑道:“真的嗎?那三嫂可以彈首曲子給我們聽嗎?”
蘭晴萱看了簡鈺一眼,他淡淡地道:“你不要看我,你想彈就彈,不想彈就不要彈,反正我已經聽過那幾回了,你在府裡彈給我一個人聽我其實我是最開心的。”
蘭晴萱笑了笑,長公主在旁道:“晴萱,難得今日大家齊聚,大家對你也很好奇,你就彈一曲給大家聽聽,也好堵了他們的嘴。”
她這句話是笑着說的,聽起來有幾分打趣的意思,只是蘭晴萱卻知道,長公主的話是這樣說,實際上想借這一次的機會爲她正名。
她知道京中女子的名聲其實是極爲重要的,名聲好了,不管做什麼事情都會順利得多,而她之前的名聲被那些別有用心的人毀了個七七八八卻從來都沒有站出來爲自己說過一句話,此時對她而言是個好機會。
她到此時已經能明白方纔六公主爲什麼會那樣問她了,想來是長公主授意的,她朝長公主微微一笑道:“若是我彈得不好,孃親可不許罵我。”
“我哪捨得罵你。”長公主失笑,扭頭吩咐宮人去取琴。
琴很快就取來了,是上好的瑤琴。
蘭晴萱伸手輕輕拔了一下琴絃,低沉的聲音傳來,她的纖指輕輕撫過琴絃,優揚的琴聲頓時在大殿裡響起,是《平湖秋月》。
原本那些皇親國戚是存了看熱鬧的心思來聽的,畢竟蘭晴萱亂彈琴的事情在整個京城鬧得滿城風雨,在他們的心裡,蘭晴萱始終只是一個從小地方來攀上簡些鈺這枝高枝的女子罷了。
可是當這首曲子從蘭晴萱的指尖流出來的時候,他們都愣在了那裡。
蘭晴萱彈琴的指法算不得極爲高明,甚至可以用樸實來形容,但是琴音卻好聽至極,且意境也好到極致,隨着那琴聲,衆人似乎能看到秋水漸漫,墨綠如藍,一片秋高氣爽的晴朗和清爽,一羣大雁從天際飛來,倒影在湖面上,月亮從天邊升起,皎潔如洗。
一曲終罷,所有人都呆在了那裡。
蘭晴萱看到衆人的表情輕輕鬆了一口氣,其實她的琴藝算不得高明,這首曲子是她彈得最好的,也是最容易談出意境來的,此時看到衆人的表情,她便知道達到了她預期的效果。
簡鈺笑道:“你看看你把他們嚇的,以後不許再像以前那樣調皮了。”
他說完這句話後衆人才回過神來,看着蘭晴萱的目光裡多了幾分讚賞。
六公主微笑道:“原來三嫂在沈園的時候是真的是和大家開玩笑啊!這首曲子真好聽,我之前好像從來沒有聽過,三嫂,這首曲子叫什麼名字?”
“《平湖秋月》。”蘭晴萱微笑。
六公主眨着眼睛道:“是你自己做的曲子嗎?”
蘭晴萱此時也沒有辦法向他們解釋這首曲子的由來,六公主這樣問,她有些不好意思的點了一下頭,她這樣也算是偷了別人的東西,只是這事偏偏也沒有辦法解釋,只得一笑置之。
六公主撫掌道:“三嫂,你好厲害,竟能做得出這麼好聽的曲子來!”
蘭晴萱聞言倒覺得更加不自在了,只是微微一笑。
正在此時,太監尖細的嗓音傳來:“皇上駕到!皇后駕到!”
衆人忙規矩站好,皇帝和皇后緩緩走了進來,衆人行了一個大禮,皇帝今日明顯心情極好,笑着讓衆人起身。
皇帝一到,大殿裡的氣氛比起方纔來要拘束了些。
皇帝發了話,衆人按原本劃分好的坐位坐好。
緊挨着皇帝坐的是簡仁,在簡仁的對面卻就是簡鈺。
簡鈺做爲大秦的戰神,因着那分戰功,不管是在朝堂中還是在朝堂外,別人都喜歡把他和簡仁相提並論,他雖然不是東宮太子,但是比起簡仁來,他的威望似乎更高,這中間差的也只是他不是太子而已。
每次這樣的家宴,簡仁心裡都是極不痛快的,好在簡鈺平素都征戰在外,每少會呆在京城裡參加這樣的晚宴,而今年,簡鈺回京已經有一段日子了,藉着養病的理由似乎沒有半點打算再出去征戰,所以今年皇族的家宴,他們已經遇到好幾回了。
“聽說洛王病了,可好些呢?”簡仁假仁假義的問了一句。
簡鈺當即輕咳了幾聲道:“不過是老毛病罷了,好好休養一段時間就好了,不妨事。”
他的話是這樣說,卻咳得更加厲害了。
蘭晴萱雖然知道他是裝的,但是卻也知道他身上的舊疾很是厲害,至少還得好好調養個一年半載纔會大好,心裡終究有些擔心。
簡仁心裡在咒他快些去死,面上卻滿是關心地道:“你看看你病得多厲害,可要好好休息。”
他說完看了蘭晴萱一眼道:“洛王妃可得用心照顧好的洛王。”
蘭晴萱不願和他爭論什麼,輕輕點了一下頭。
有簡仁開了頭,其他的幾位皇子少不得也要問上幾句。
蘭晴萱雖然和簡人鈺成親有些日子了,但是皇族裡的這些皇子皇女,她認得的也就只有那幾個,如今見到了,她依着順序將衆人記了記。
皇帝看到這光景微笑道:“朕看到你們兄友弟恭,朕心甚慰。”
衆皇子少不得又說了好些場面話,席間的氣氛又好了些。
那邊太監過來告訴皇帝飯菜已經備好,要不要席。
皇帝輕輕點頭,太監便扯關嗓子喊道:“開席!”
他的話音一落,便有太監和宮女端着精緻的食盒走了進來,然後依次放在案上。
蘭晴萱還是第一次見到皇族的家宴,雖然說只是家宴罷了,但是那些菜品都極爲精緻,很多菜色她之前見都沒有見過,還有一些做法,也是極爲新奇的。
蘭晴萱這才發現,他們在洛王府吃的飯菜和皇宮比起來實在是太過簡單,她和簡鈺的面前放了十餘個菜,她看到那些菜知道他們倆人連一半都吃不完,餘下的怕是都得倒掉,她覺得這樣實在是浪費。
只是她知這是皇族一向的行事,就算她反對也是沒用的,於是乾脆什麼都不說,只是了吃着飯菜。
中間的空地上早有舞姬穿着華麗的舞衣在跳舞,她們扭着水蛇一般靈動的腰,踩着舞步,宮中的舞姬舞技都極好,個個媚色天成,成了絕佳的風景。
疏影今日也來了,她雖然得寵,但是進宮的時候終究是短,縱然她進宮之後已經連升五級,如今也不過剛到嬪位,份位不算低,但是卻還進不了四妃之位。
因着位份的原因,她坐的位置有些靠後,她進來的時候對着蘭晴萱微微一笑,蘭晴萱也回了她一記笑容,兩人卻並沒有說上話。
這是自皇帝把疏影接進宮之後,蘭晴萱第一次見到疏影,她看起來比之前要稍微胖了一些,雪白的肌膚透着點點紅潤,看起來她的日子過得不錯。
只是蘭晴萱卻看到了疏影眼裡的陰鬱,她頓時明白,疏影在這深宮之中過得並不開心。
而這條路卻是疏影自己選的,根本就沒有半點後悔的餘地。
疏影的孩子如今已經有三個多月大了,已經能直起腦袋,睜着一雙烏黑的眼睛東張西望。
皇后看到那孩子後笑道:“皇上,十八皇子長得真是可愛,卻不知爲他賜名了沒有?”
“已經賜了。”皇帝微笑道:“這孩子聰明,朕很是喜歡,取單字穎。”
“聰穎可人的穎嗎?”皇后微笑道:“真是好名字。”
皇帝笑了笑,看着疏影的眼裡滿是暖意,皇后又道:“只是麗嬪如今還只是一個貴嬪,以她的份位還不能單獨帶孩子,臣妾自初月去了之後,在宮裡好生寂寞,也想帶個孩子熱鬧熱鬧,皇上可否將十八皇子交給臣妾來撫養?”
疏影前幾日被策封爲麗嬪,依着宮裡的規矩,她這樣的位份是不能自己帶孩子的。
皇后說親自撫養十八皇子,依着規矩,由皇后帶大的皇子,那位份就如同嫡出,身份也要尊貴得多。
皇帝還沒有說話,疏影便站起來道:“穎兒承蒙皇后娘娘錯愛,只是臣妾聽聞皇后娘娘近來身體不太好,穎兒年紀又小,平時照料起來甚是費心,不敢勞動皇后娘娘。”
皇后笑了笑道:“本宮的身體雖然不是太好,但是要帶個孩子卻並不是難事,本宮知道麗嬪捨不得孩子,但是終究不能亂了宮中的規矩,皇上,你說是吧?”
皇帝的面上有了一分爲難,他平素是個極重規矩之人,但是他對疏影的寵愛已經凌駕於那些規矩之上了,他的眸光深了些,卻並沒有直接回答皇后的話。
他淡淡地道:“皇后身爲後宮之主,規矩嚴一些自然也是好的,只是皇后如今也不年青了,怕是經不得孩子的吵鬧,太子又已經長大,放在你那裡怕是會累到你。這樣好了,過幾日朕晉麗嬪爲麗妃,也省得皇后爲難了。”
皇后的臉色頓時有些不好看,就算她的臉上施了厚厚一層脂粉也難掩她臉上的冷意,如果皇帝再將疏影升爲麗妃的話,那麼她就將是大秦自開國以來第一個進宮不到一年就升到妃位的后妃。
她輕聲道:“皇上,這樣給麗嬪晉位似乎有些不妥吧?”
“有什麼不妥的?”皇帝淡淡地道:“麗嬪涎下皇子本就是大功,再加上她平素性情溫和平順,朕很是喜歡,後宮雖然是皇后在管,但是朕相信皇后母儀天下,大方體貼,想來在這件事情上不會介意吧?”
皇帝把話說到這一步,皇后餘下的話也不能再說下去了。
正在此時,門外值守的太監進來道:“皇上,懷宋公主洛紅霜求見!”
“今夜是小年夜,她來做什麼?”皇帝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太監答道:“奴才不知,洛公主只說有急事要見皇上。”
懷宋並沒有大秦的年節,所以也沒有小年之說,今年洛紅霜因爲看上了簡單,求皇帝賜婚,而簡單外出賑災未歸,她便說要在京中等簡單回來,再加上懷宋的貢品被盜一事至今沒有結果,所以皇帝便允她暫時留了京城。
之前皇帝也曾邀洛紅霜和皇族一起過年,但是洛紅霜卻拒絕了,說是不打擾大秦皇族一家團聚。
卻沒有料到,她竟會在此時闖進來。
皇帝皺眉道:“這年節將近,今夜又是小年夜,她能有什麼急事?”
簡鈺在下首笑道:“父皇還是見一見洛公主吧!她是個急性子,若是今夜父皇不見她,依她的性子,很可能會在宮門外等一夜。”
“洛王好像和懷宋的公主很熟嘛!”簡仁不冷不熱的說道。
簡鈺微笑道:“以前在戰場上和她打過幾架,但是卻談不上交情,若是硬要計算我和她熟不熟的事情,這事倒託太子的福,若沒有京郊的那件事情,我和她見面可能還得打架,請讓我曾經把夜壺扣在她的頭上呢?然後她又那麼記仇!”
此言一出,滿堂轟笑。
簡仁的面色卻極度不好看,只得訕訕一笑,自己給自己找臺階下:“一個異族不懂事的女子罷了。”
皇帝今日心情不錯,便讓太監將洛紅霜請了進來。
洛紅霜今日一身火紅的狐皮大麾,帶着一身的風雪走了進來。
她是個上過戰場的公主,身上的氣質自然比起尋常的女子來要冷硬得多。
她一上來便朝皇帝行了個大禮,皇帝微笑道:“公主來得的正好,如今正值小年夜,公主剛好陪朕喝一杯,爲大秦和懷宋的友誼慶賀。”
皇帝的話一落,便有內侍去準備碗筷之物。
洛紅霜卻站在那裡沒有動,而是直直地看着皇帝道:“請皇上爲紅霜做主!”
皇帝見她的面色發青,眼眶泛紅,那模樣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她的腰挺得比直,卻透着鋒芒。
簡鈺看到洛紅霜的樣子嘴角微微一勾,眼睛微微眯了起來,眼底帶着幾分冷意。
蘭晴萱知道大體的事情,知道自洛紅霜出現,今夜的年夜飯就會了原本的味道,好在她此時已經吃飽,他們要怎麼鬧都已經不再重要。
皇帝皺眉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誰欺負了公主?”
洛紅霜面色鐵青的站在那裡,並沒有直接回答皇帝的話,而是問道:“皇上,上次懷宋供品被劫的事情不知道您還管不管?”
“那件事情朕說了會給你一個交待。”皇帝淡淡地道:“刑部那邊現在正在查,相信不用多久就會有結果,公主不必着急。”
“如果事情查出來了,不管那人是什麼樣的身份,皇上都依律處罰嗎?”洛紅霜大聲問道。
皇帝答道:“那是自然。”
洛紅霜的下巴擡了起來,一雙手指着簡仁道:“就是太子,皇上也會一視同仁嗎?”
簡仁見她指着他,他的心裡生出不好的預感,皇帝輕輕點了一下頭,洛紅霜大聲道:“大秦的皇帝果然公證!”
她說完這句話後拿出一張紙遞給皇帝道:“皇上請看!”
皇帝此時心情其實已經有些不好了,他問道:“公主到底想要說什麼?”
洛紅霜將手裡的紙舉得更高一些後道:“大秦的太子殿下,在我進京的那天劫走了懷宋送來的所有貢品,並意圖謀殺於我,欲將這個責任推到洛王的身上!”
此言一出,滿座譁然。
簡仁氣得面色大變道:“本宮不知道公主從哪裡聽來的這些閒言碎語!本宮是堂堂的東宮太子,又豈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公主這是在血口噴人!”
“我是不是在血口噴人,太子殿下自己心裡最清楚!”洛紅霜的眼裡滿是寒霜,怒氣難掩。
她曾上過戰場,此時一動怒,身上的威勢立場,竟有幾分凌厲的霸氣。
簡仁心裡雖然有些發虛,但是卻覺得那天的事情做得滴水不漏,洛紅霜不可能會有證據,他當即大聲道:“公主如此行事,到底是受何人指使?”
他的話是這樣問,但是一雙眼睛卻落在了簡鈺的身上。
簡鈺原本正在和蘭晴萱說些什麼,見簡仁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他皺眉道:“太子殿下這樣看着我做什麼?這些日子本王一直在王府裡養傷,哪裡都沒有去。”
洛紅霜冷笑道:“太子和洛王不和的事情,我遠在懷宋也略有耳聞,今日一見,才知你們竟比我想像中的還要不和得多!我與在洛王的恩怨,世人皆知,我和太子不過初見,又豈會和他聯手來對付太子?倒是太子,我們之間無怨無仇,你這般算計於我,又豈有一分東宮太子的氣度?”
“公主口口聲聲說本宮謀害於你,你可有證據?”簡仁冷着聲道。
洛紅霜將手裡的紙舉得更高一些道:“這就是證據,請皇帝陛下看完之後,自然就明白了。”
這件事情牽扯重大,洛紅霜在知道真相之後猶豫了幾日,只是她不是那種能吃虧的性子,她思慮良久,覺得今夜可以出手了,於是便進了宮。
她的目的也不僅僅是針對簡仁,對她而言,若能挑起簡仁和簡鈺相爭,那麼她的目的也就已經達到了,至於皇帝要如何處罰簡仁和簡鈺,那就不在她考慮範圍之內了。
皇帝之前對於這件事情就有一些猜測,之前也問了簡仁一些問題,但是簡仁直接全盤否認,那陣式卻是死不承認。
皇帝的眼時有了一抹擔憂,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已經超出了他的預期,他原本打算讓刑部那邊尋個合適的理由和藉口將這件事情解決掉,只是年關將至,刑部那邊案子甚多,這件案子牽扯重多,就算是要胡編一個理由也需要一些時間。
原本刑部會將捏造出來的案情遞交給皇帝,卻沒有料到洛紅霜竟會在此時發作,這般動作,倒也有些將皇帝打得措手不及。
皇帝的眸光深沉,洛紅霜又道:“我知道我是懷宋人,皇上如果想要遮掩這件醜事的話,大可以把我殺了,只是就算是皇上要殺我,在我死之前也要將這件事情說出來!而我在進宮之前已經命人給懷宋的皇上寫信了,如果我今日死在大秦,懷宋必定會揮師北上,爲我討還這個公道!”
她這句話說着帶了幾分鮮血的冷冽,皇帝之前就聽說過一些關於洛紅霜的事情,知道這個懷宋的公主和一般的公主不一樣,性子堅韌又固執,得罪了她,她會記你一輩子的仇。
皇帝此時心裡其實已經很不高興了,洛紅霜的話裡帶着威脅的味道,再加上他之前答應她的那些話,他此時也不能護簡仁太明顯。
簡鈺在旁懶洋洋地插話道:“公主的口氣還真大,這些年來,大秦還從來就沒有怕過其他的國家,真要打仗的話,本王隨時奉陪。”
“王爺這話說得有道理,只是天下的兵事,原本都是謀定而後動,我本無意和大秦生出不快來,奈何有人已經算計到我的頭上來了,這件事情我又豈會再忍?”洛紅霜淡淡地道:“我方纔說那些,不過是表明我的態度罷了,難道王爺不想知道那日在京郊到底是怎麼回事嗎?”
簡鈺淡淡地道:“本王當然想知道,只是公主的矛頭直接本朝太子,你若是證據確鑿的話,本王自然無話可言,也許還會聲援公主一二,但是如果公主是在胡說八道的話,那麼就休怪本王不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