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事情蘭晴萱是知道的,皇帝即位之後,用了些手段將和他爭奪皇位的那些皇子挨個除去,之前她和簡鈺說起這件事情的時候,她發自內心覺得皇帝並不如他外表上看起來的那麼溫和,那麼的沒有主見,他從來都不缺狠毒和殺伐決斷。
她輕輕吁了一口氣後問道:“這兩件事情有什麼關係嗎?”
“當然有關係。”疏影輕聲道:“皇上最近一直都睡得極不安穩,到我這裡來的時候很多時候半夜都被會做惡夢,他做惡夢的時候,我曾說他叫出一些詞來,大意是他當年殺掉他的兄弟是逼不是已,是因爲他們要奪他的皇位,他是擔心當年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再次上演,整個大秦又將發生嫡庶之爭。”
蘭晴萱聞言有些無語,她之前就知道皇帝對簡仁的偏愛是源於他是皇后嫡出的皇子,如果簡仁沒有暴出造反的事情的話,那麼就算是簡仁做出再荒涎的事情,皇帝怕是都會將他扶上皇位。
蘭晴萱也曾從長公主的口裡得知皇帝當年能登上皇位是極度不容易的,所以對於皇位本身也是有極大的猜忌,他對於他的兒子們,除了相信簡仁之外,其他幾個他怕是從來都不相信的。
她輕輕在心裡嘆了一口氣,她輕聲道:“皇上對於這件事情的想法實在是太過偏執了些,若簡仁是有德有能之輩,衆皇子自然對他心服口服,可是縱觀他這些年來的行事……”
她說到這裡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道:“我知皇上是想杜絕這樣的事情發生,但是如今這件事情卻已經發生了,奪嫡之事無可避免。”
“是啊。”疏影淡聲道:“奪嫡之事無可避免,但是這些皇子們終究又都是他的親生兒子,他根本就不可能像他當年一樣,他能狠心殺光他所有的兄弟,但是他卻無論如何也狠不下心來殺光自己的兒子。”
蘭晴萱覺得疏影的這句話說到了關鍵處,她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疏影拍了拍胸口道:“我現在是覺得無比慶幸,我的兒子好在現在才這麼點大,這些風浪和他一點都沒有關係,我如今只盼着這場風浪快些過去,等他長大一些,我也要告訴他,當皇帝看起來很威風,其實一點都不好玩,天天處理政事就能累得吐血,更不要說還有一大堆的心要操,還得擔心後宮裡的這些女人在生事。”
蘭晴萱聞言不知道該怎麼說話,疏影笑了笑道:“其實我一直覺得皇子們爭那個位置並不明智,當個閒散的王爺其實更加幸福,不用管國事,平素只要安份守已就能過逍遙快活的日子,無憂也無慮。”
蘭晴萱輕咳了一聲,疏影看着她道:“不過這世上的事情素來是能者多勞,洛王的能力是諸多皇子中最爲出衆的一個,他肩上的使命也就會更加的重。”
蘭晴萱聽到她這句話有些無語,她今日是來向疏影打聽消息的,疏影倒好,竟直接往她的腦中灌上這麼一大堆東西。
她輕聲道:“你說的雖然有道理,但是前提是得先活下來。”
疏影的眼裡又有幾分憂傷,嘆道:“是啊,前提是得先活下來,所以這一次如果你們想活下來的話,就將所有的事情全部都推到夜瀾的身上,讓他將罪名全擔下來,洛王也就能撇得清關係了。”
蘭晴萱冷笑道:“夜瀾與王爺出生入死多年,兩人之間的感情比起尋常的兄弟怕都要深,若王爺能做得出這樣的事情來的話,那他也就不是簡鈺了。”
“那倒也是。”疏影微笑道:“我早前就聽說洛王最是重情重義,他待身邊的將士,當真是極好的,從來就沒有做過將他們丟棄自保的事情。但是……”
她說到這裡斂了笑意,看着蘭晴萱道:“但是這一次的罪名是弒君,而且是被皇上身上的人生擒住了,你覺得這件事情夜瀾還能活下來嗎?”
疏影說的這些,蘭晴萱的心裡自然是極清楚的,她咬了一下脣,疏影又道:“事實是,依着皇上的性子,不管這件事情會不會將洛王牽扯進來,皇上都不可能放過夜瀾。”
蘭晴萱的眸光幽深,緩緩地道:“若事情沒有其他的轉機的話,的確如此,皇上之前那麼寵愛簡仁,在遇到造反樣的事情時,他只稍一查真相,就將簡仁問了罪,而皇上一直都不是太喜歡王爺,此時又豈能再容得下他?”
疏影總結道:“所以如今只能棄掉夜瀾了。”
這個總結在蘭晴萱進宮之前她其實已經想到了,只是在進宮之前,她想着從疏影這裡再多瞭解一些宮裡發現一些蛛絲馬跡,希望能尋到救夜瀾的機會。
可是這一次從疏影這裡探聽到的消息卻沒有一個是好消息。
她輕輕嘆了一口氣,心裡反倒更回的鬱結了。
疏影見她的面色不好,輕聲勸道:“我知道你現在心裡很難過,但是這是我的看法,晴萱,你是聰明人,這件事情只怕在你進宮找我之前就已經看透,眼下這個選擇也許有些痛苦,卻也是自保的唯一的法子。”
蘭晴萱輕聲道:“我一直覺得事在人爲,讓我們在此刻就放棄夜瀾我想簡鈺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在他的心裡,只怕早已經做好了就算是賠上整個洛王府也要救出夜瀾的打算。”
“話雖如此,但是如今的洛王是有家世的人了,他若真要那樣做的話,你和你腹中的孩子怎麼辦?”疏影問道。
蘭晴萱的眼睛微微一合,伸手輕輕撫上了小腹,她此時終於明白爲什麼她一來見疏影,疏影就要摸她的肚子了。
其實從她進來的時候開始,疏影看似有的沒的閒扯上一大堆的事情,卻將所有的事情都說了出來,其中更有數次是在暗示她,朝堂中的事情不比當初在萬戶侯府裡的事情,如今的她也不再是孤身一人,她已經有孩子了,凡事就算不爲自己想,也得爲孩子去想。
蘭晴萱輕輕咬了一下脣,突然想起這件事情她能想到,疏影能想到,那麼簡鈺必定也早已經想到了,這件事情對簡鈺而言怕更是一場煎熬。
她輕聲道:“我一直覺得,人不管在什麼時候,遇到多大的險境,都絕不能失了自己的底線,所謂仁義也好,所謂情義也罷,有些人有些事是不可能捨棄得下的。而且我也一直覺得,不管什麼事情,不到事情的最後,都不能放棄。”
疏影定定地看着她,她還是當初在萬戶侯府裡救她的樣子,目光沉穩堅定,面色淡定自然,那副樣子,不知道爲何讓疏影想到了她的母親,當年國破家亡之時,她的母親爲了保全她的性命,也曾對她說過類似的話,做過類似的事情。
而最終的結果是她活了下來,縱然這些年來她活得相當的辛苦,但是她依舊活下來了。
疏影輕輕嘆了一口氣,拉過蘭晴萱的手道:“若你和王爺執意要救夜瀾的話,那我必定會傾盡全力助你們。”
蘭晴萱擡眸看着她,眼前的女子明麗無雙,又嬌又媚又秀麗,那副模樣很容易讓人想到花瓶這個詞,但是在經歷這麼多的風雨過後,她知道眼前的女子絕不是表面上看起來的那麼柔弱。
“不要這樣看着我。”疏影輕聲道:“我只是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你去送死而不管你。”
蘭晴萱的嘴角微微一揚後道:“不管怎麼樣,我都要謝謝你!只是這件事情終究於你沒有太多的干係,你沒有必要把自己捲進來。”
疏影笑道:“在大秦,我只有你一個朋友,你若是再出什麼意外的話,我往後就連說話的人都沒有了,你就當我是自私,想要留個說話的朋友吧!”
蘭晴萱聞言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她將疏影的手拉緊道:“傻子。”
“說我傻,你不也傻嗎?”疏影笑了笑道:“這件事情你們明明可以有其他的選擇,對於這條路心裡早已經無比清楚,卻還是傻傻的去做了選擇,我又哪裡能看着你做這樣的蠢事。而我也一直覺得,人這一生總歸需要做一兩件蠢事,早在幾年前我國破家亡的時候就應該要死了,能多活這幾年也值了,再則我如今已經有兒子了,就算這一次觸了皇上的怒氣,我還有兒子,有自保的能力。”
蘭晴萱輕輕吸了吸鼻子,輕聲道:“好吧,那就讓我們傻這一回吧!”
疏影的眼裡滿是笑意,輕輕點了一下頭,蘭晴萱卻又道:“但是我覺得這件事情未必會發展到最惡劣的那一步,只要我們謀劃好了,也許還有很大的轉機。”
疏影的眸光微深,問道:“謀劃?如何謀劃?”
“還沒有完全想好。”蘭晴萱緩緩地道:“人家能設局坑我們,我們又不是傻子,爲什麼不能設局坑回去?”
疏影的眼睛亮了些,淺笑道:“你說得很有道理,這件事情其實可以很簡單的處理,我們是能坑回去的,只是這中間需要花些心思。”
蘭晴萱的眼睛微彎,疏影看着她道:“你和洛王想好要怎麼做後通知我一聲,我全力配合。”
蘭晴萱的心裡一片溫暖,輕輕點了一下頭。
她和疏影分開之後,在心裡輕輕嘆了一口氣,人這一生活着總歸會有一些自己在意的東西,有些人和事是值得自己去冒險的。
她回想自她穿越過來之後的路,似乎處處佈滿意了荊棘,處處都是隱惡,並沒有過過幾天安生的日子,但是因爲她的身邊有了簡鈺的陪伴,那麼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所有的苦和累也都算不得什麼。
她輕輕舒了一口氣,眸子裡滿是堅定。
她回到洛王府的時候,簡鈺卻並不在王府,她問當值的暗衛:“王爺去哪裡呢?”
暗衛答道:“今日王妃進宮之後,皇宮的使者便進了王府,然後將王爺請走了。”
暗衛說是請,其實是強行帶走的,因爲簡鈺在外人的面前一直裝病,所以今日皇宮來人的時候他是躺在牀上的,那些人幾乎是將簡鈺直接擡走的。
蘭晴萱一聽到暗衛這樣說心裡一驚,她雖然當時沒在王府裡,但是對於當時的情況她也能隱隱猜得到。
她暗暗咬了咬牙,問道:“那些使者們當時是怎麼說的?”
幾個暗衛互相看了一眼,沒有說話。
戰殺卻已經大罵道:“皇帝老兒根本就是個糊塗的,平素行事糊塗也就罷了,這一次卻加倍的糊塗,這哪裡是將王爺請進宮,分明就是將王爺綁進宮的!”
他這一句話已經讓蘭晴萱明白了簡鈺是怎麼被人帶走的,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眼裡有幾分淡淡的冷意,她靜靜地站在那裡沒有動。
如今夜瀾被下了獄,簡鈺此時又被皇帝的人帶走了,在這王府裡,她已經是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了,戰殺的性子不如夜瀾沉穩,上陣殺敵他可能是極爲厲害的,但是在這場鬥爭中,他卻是一點優勢也沒有。
蘭晴萱微微合了閤眼睛,沒有接戰殺的話,卻問道:“王爺走的時候,可有說什麼?”
戰殺想了想後答道:“他只說若是王妃回來問起他去了哪裡,就說去了皇宮,他還說皇上只是請他去說說話,讓王妃不要擔心。”
蘭晴萱的眼睛裡透出了一分擔心,不擔心?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簡鈺越是這樣說,她心裡就越是擔心。
她與簡鈺相識也有一年多了,對他的性子可以說是無比的瞭解,他看似玩世不恭,實則是個至情至性之人,以他對皇帝的瞭解,這一次皇帝請他進宮的事情他怕是早就猜到,他今日若是惹惱了皇帝,只怕後果會非常嚴重。
她伸手輕輕揉了揉眉心,錦娘看到她這副樣子有些擔心地道:“王妃,你沒事吧?”
蘭晴萱輕聲道:“我沒事,我現在只是想王爺被皇上請進了皇宮,不知道皇上會如何處置王爺,也不知王爺會如何應對這件事情。”
她早上起牀進宮的時候,簡鈺也已經起來在佈置一些事情,只是她當時心中有事,並沒有太留意他做了哪些佈置。
她覺得她自從懷孕之後似乎變笨了不少,依她之前的心思,這些事情必定是能想得到的。
錦娘輕聲道:“王妃放心好了,王爺素來是個行事周全之人,今日之事他必定早就想到了,一定能全身而退。”
蘭晴萱遠沒有錦娘那麼樂觀,她幽幽地道:“這件事情眼下也說不準,畢竟皇上的心思想是那樣的,王爺這一次進宮,只怕輕易離不開皇宮。”
這一次的事情和簡鈺剛從南方回來的時候有異曲同工的感覺,只是當時他們回京之前尚有時間做準備,但是這一次卻是一點準備的時間都沒有,一切都顯得那麼的匆忙。
當時的情況雖然不算太好,但是至少所有的一切都還能謀劃得了,可是這一次就只能見招拆招了。
上次簡鈺出事的時候,蘭晴萱覺得六神如主,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可是這一次她卻完全冷靜了下來,上次的事情她不知道該如何着手,這一次的時候卻隱約知道她該從哪裡下手。
只是她如今大着肚子,也不宜操心奔波,但是事情上趕着到了這一步,她不可能對簡鈺坐視不理。
她緩緩地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眸光裡滿是冷然,她輕輕抿上脣,心裡已經開始在想這件事情要如何處理才能將夜瀾從這件事情中摘出來。
她粗粗在心裡想了幾個法子,只是那幾個法子裡都充滿了變數,都不太合適。
錦娘看到她的樣子後問道:“王妃,要不要將長公主請過來?畢竟多個人也多個思路,萬事也有個商量,總好過你自己一個人在這裡擔心。”
蘭晴萱輕聲道:“最近已經麻煩孃親好幾回了,這一次的事情終究和楚府沒有關係,能少拖累一個人就少拖累一個人吧!”
“晴萱這想法我可不認同。”長公主的聲音傳來。
蘭晴萱愣了一下,她一扭頭,見長公主就在門廊下站着,此時面上含着淡淡的笑意,看起來慈祥無比,長公主的目光就落在蘭晴萱的身上,溫和無比。
蘭晴萱不知道爲何,看到長公主這副樣子心頭就有些發酸。
在長公主的身後,還跟着楚離楓和楚離書。
蘭晴萱忍不住輕聲喊道:“孃親!”
“你都喊我孃親,又有什麼好怕拖累我的。”長公主走到她的面前道:“我既然是你的孃親,那麼你的事情也就是我的事情,我早前就告訴過你,洛王府和楚府是一體的,一榮俱榮,一辱俱辱,你這傻孩子還想將楚府從洛王府裡摘出來,原本就是傻得不能再傻的想法。”
蘭晴萱的心裡滿是暖意,每次她有事的時候,楚府都會無條件的站在她的身後。
她輕聲道:“我實不願讓孃親再爲我的事情奔波。”
“傻孩子,這哪裡是你一個人的事情。”長公主淺笑道:“這是我們所有人的事情。”
蘭晴萱的嘴角微微上揚,眼裡的笑意濃了些,輕輕點了一下頭。
長公主淡聲道:“昨夜發生的事情我已經聽說了,我相信這件事情是有人處心積慮謀劃好了來陷害洛王的,現在我們要做的是如何將這個誤會弄清。”
蘭晴萱把事情再細細說了一遍後道:“這件事情想要完全摘出來只怕不可能,畢竟夜瀾昨夜真的闖進了那座小廟,而且身上的確帶了武器,最重要是,皇上親眼看到了這一切。”
長公主的眼睛微微眯起來道:“的確如此,如果真的沒可能從這件事情裡摘出來的話,那麼就將這一攤水徹底攪渾,簡義想要洛王的命,那就將他一起攪進去。”
長公主的這個說法和蘭晴萱的算是不謀而合,長公主這些年來久居深宮,對於這些爭鬥可以說是無比的熟悉,她雖然在千源城裡住了多年,卻寶刀未老。
蘭晴萱微笑道:“孃親說的是。”
長公主輕輕拉着她的手道:“你有孕在身,最忌勞神,你就不要管這件事情了,把這件事情交給我來處理便好。”
蘭晴萱淡聲道:“孃親也了太小看我了些,這麼一件事情是無論如何也打不倒我的,這件事情還是由王府這邊來謀劃比較好,畢竟名正言順,楚府做王府後盾,當我們的人手不夠的時候,楚府再拔一些人過來即可。”
長公主微微皺眉,蘭晴萱輕聲道:“孃親要相信我,這些日子對於朝中的局勢我也算是有一些瞭解,雖然不算高明,但是至少不會那麼被動。我做爲洛王妃,原本就不可能置身事外,既然入了這個局,那麼眼下能破這個局的人怕也只有我自己了。”
長公主知她說得有道理,只是看了一眼她的大肚子,心裡終究是有些擔心,她輕聲道:“我知你很能幹,但是這種事情牽扯太大……”
“孃親說得對,這件事情的確是牽扯太大。”蘭晴萱看着長公主道:“所以我纔不想把事情往更大了去牽扯,楚府的確是洛王府榮辱與共,但是也不需要從一開始就牽扯進來。”
長公主嘆道:“你真是個實心眼的傻孩子,但是這事我管定了。”
蘭晴萱聞言長嘆一聲,輕輕靠在長公主的面前道:“孃親!”
長公主伸手輕撫了一下她的背後道:“傻孩子。”
蘭晴萱的心裡很是溫暖,她今日進宮的時候疏影願與她共同進退,如今楚府又願意與她共同進退,從某種程度來講,她覺得她其實是幸福的。
蘭晴萱將長公主商議一番之後,心裡對於整件事情更加明朗了起來,對於往後的行事,心裡已經有了大概的計劃。
她將長公主送走之後,取出筆墨畫了畫眼前的格局,才畫了幾筆,門房來報:“萬戶侯求見,王妃要不要見他?”
之前因爲簡鈺下了嚴令,不讓鳳姬天進王府,所以眼下鳳姬天要進王府,王府的門房會格外的留意。
蘭晴萱皺了一下眉,錦娘在旁道:“他來做什麼?”
蘭晴萱想起曲綰心是被鳳姬天的人救走的,但是這一次的局卻是曲綰心設計的,她的心裡有些冷然,眼下這樣的光景,已經非常明白的表示鳳姬天如今已經在幫着簡義了。
一個想方設法害簡鈺的人,卻又是她的親生父親,她覺得人生對她充滿了惡意。
她輕輕嘆了一口氣,對門房道:“將萬戶侯請進來吧!”
她倒想看看,鳳姬天想要做什麼。
蘭晴萱是在王府的暖廳見的鳳姬天,此時父女倆人相見,卻全然沒有尋常父女相見時的溫暖,這般互相看着,倒多了一分生疏。
鳳姬天看了看她後道:“晴萱,你比上次我見到你的時候要瘦了些。”
“託父親的福。”蘭晴萱淡淡地道:“我沒有辦法靜心養胎,所以很難再胖回去了。”
鳳姬天聽到她這句話一時間不知道心裡是何種感覺,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也沒有爲自己掩飾,只輕聲道:“你可是在怨我?”
“不敢。”蘭晴萱輕聲道:“我與父親原本就沒有太濃厚的父女之情,所以不管父親對我做什麼,我也不會太過失望,因爲不會失望,所以也就覺得沒什麼。”
“說到底你還是在怪我。”鳳姬天輕嘆一口氣道:“不過我也知道,這些年來我的確是有些失職,所以眼下你要怎麼想我也是正常,但是晴萱,不管你信不信,我從來都沒有過半分想要傷害你的意思。”
“那這一次父親和賢王一起設計一起對付簡鈺的事情,父親覺得對我就不是傷害嗎?”蘭晴萱淡然問道。
鳳姬天沒料到她竟早已經知曉這一切了,此時被她這麼一問一時間倒不知該如何回答。
蘭晴萱看到他面上的表情道:“父親該不會是覺得我只是一個婦道人家,對於這些事情未必會知曉,所以就想編些故事來哄我?”
鳳姬天的眸光微斂,有些不自然地道:“我只是覺得以你如今在孕在身,簡鈺實不該再將這些事情告訴你,讓你爲他的事情擔憂。”
“我又不是傻子。”蘭晴萱冷笑道:“雖然有些事情有心無力,但是我終究是長了一雙眼睛,我自己的夫婿有了麻煩,我若還一點都不知情的話,那麼就是我太蠢了。”
她的話說到這裡,便已經將父女之間原本還沒有完全揭破的那層紙徹底揭破。
她覺得到了此時,已經不需要再在鳳姬天的面前掩飾什麼了,而她也不想再聽鳳姬天在她的面前說父女情深之類的鬼話。
事情都已經做下,又還有什麼好再裝的?
鳳姬天的眼睛微微一合,輕聲道:“此事非我所願。”
蘭晴萱淺笑道:“我知道這所有的一切也許都非父親所願,但是終究是父親自己的選擇,不是嗎?”
她的臉上帶着淺淺笑意,但是眼裡的疏離卻無論如何也掩飾不掉,而她也沒有想過要做任何掩飾。
鳳姬天的臉上終究有些不太自然,他長嘆道:“沒錯,我是做了這個選擇,但是這個選擇也是你和洛王逼我做的。”
“我和王爺逼你做的?”蘭晴萱聞言有些好笑:“如此說來,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們的不是呢?只是敢問父親,我們是怎麼逼你呢?”
“你之前不在京中,不知道我和王爺之間的恩怨糾葛,我和他之前就有一個死結。”鳳姬天咬着脣道:“那個結對他而言是邁不過去的坎,對我而言也是如此。”
蘭晴萱是知道他們之間有過不太愉快的事情,但是對於那件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心裡卻並不清楚。
她微微抿了一下脣道:“你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鳳姬天眸光復雜地看了看她道:“那件事情我不想再提,對我來講,不算什麼光彩的事情,對洛王而言,也不是什麼愉快的事情。”
蘭晴萱聽他這麼一說只淡淡一笑道:“父親這樣說我就無言以對了,但是父親若和洛王當初有這麼大恩怨的話,且你明知是不能調和的,爲什麼當初又要把我嫁給洛王?”
“當初洛王是你自己選的,就算是我不同意,你聽得進去嗎?”鳳姬天問道。
“肯定是聽不進去的。”蘭晴萱答的極爲直接,她看着鳳姬天道:“但是當時父親好像從來就沒有表示過一點也不願意的情緒,在我當時看來,父親對我和洛王的這一樁婚事很是滿意。”
鳳姬天想起當時的事情,面上有些不太自然。
蘭晴萱看着他的眼睛道:“我之前並不清楚父親是什麼樣的人,只是當時聽到你和我親孃之間的事情時,我心裡覺得你當初雖然拋棄了我的親孃,但是對她至少還是情深一片的。”
她說以這裡微微一頓,一雙眼睛裡充滿了凌厲,語調也拔高了三分:“可是在我瞭解了父親是如何一步一步爬到如今的位置,又是如何一步一步坐穩瞭如今天的位置之後,我才知道在父親的心裡,這世間所有的感情都是可以拋棄的,這世間所有的感情都是可以利用的。”
“晴萱!”鳳姬天大聲道:“我是你的父親!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說話?”
“我爲什麼不可以這樣說?”蘭晴萱冷笑一聲道:“若這些事情父親一件都沒有做,我此時說出來,那是我的錯,但是這些事情是這些年來父親親手做下的,我又有什麼好不能說的?”
鳳姬天的面色微變,一雙眼睛裡有了怒氣。
他終究是上過戰場的人,此時一動怒,身上的戾氣也就重了些,此時那般模樣,透着濃郁的寒氣。
若是尋常人感覺到他身上的這種氣息時,心裡怕先怕了三分,但是蘭晴萱對於這樣的氣息卻一點都不怕,她之前在簡鈺的身上也體會過幾回,簡鈺身上的氣息比他還要重一。
鳳姬天咬着牙道:“晴萱,我是如何爬上這個位置的,又是如何保住這個位置的,對你而言,其實一點都不重要,你只需要記住我是你的父親!”
“一點都不重要嗎?”蘭晴萱冷笑道:“若是一點都不重要的話,你就不會拋棄秦若歡,就不會將我扔在蘭府裡十幾年不聞不問!你不要告訴我你之前一點都不知道我的存的鬼話!以你的能力,以你對秦若歡的感情,怎麼可能放任她回到蘭府之後就不再過問!”
她這番話直指事情的關鍵處,鳳姬天被她這麼一問,一時間無言以對。
蘭晴萱咬着牙道:“而之前你一直沒有出現,直到後面發現洛王居然看上了我,你覺得這是個好機會,雖然你覺得你和洛王之間的恩怨可能沒有辦法調結,但是你卻覺得我是可以利用的。那時候的你並不知道我是什麼樣的性情,卻覺得當時蘭府和萬戶侯府相差甚多,你覺得這世上所有的人都會往上爬,所以就覺得只要你來接我了,那麼我就應該感恩戴德的回到你的身邊。”
她的這番話說中了鳳姬天當時心裡的想法,他頓時覺得極度不自在。
他雖然知道以蘭晴萱的聰明,未必看不穿當時他的心境,但是蘭晴萱當時身份,若不頂着萬戶侯的女兒是很難嫁進洛王府的,他自己認爲,就算蘭晴萱看穿了他此時的心態,而將當時的事情擺在她的面前,她還是應該感謝他的。
只是他的這個女兒的性子明顯和尋常的女子不一樣,又或者說,從某種程度來講,她和當年的秦若歡是那麼的相似。
秦若歡的性子也是這麼的倔強,這麼的寧折不彎。
他深吸一口氣道:“難道不是嗎?”
他問出這句話後蘭晴萱反倒笑了,她的嘴角微微上揚道:“父親,不是每個人的想法都是你那樣的,不是每個人爲名利就可犧牲掉自己的自尊和良心。”
她此時笑起來的樣子和秦若歡是那麼的相似,鳳姬天到現在還能記得當初秦若歡從他的身邊離時說的話:“不是每個人都會做出你那樣的選擇,你選的路我無法左右,但是我的路,你也無法左右,你若強行要將我留下,也不是不可以,那將是我的屍體。”
多年之後,他一直都不敢回想當時秦若歡說這番話時的樣子,那件事情他每想一次就會難受一次。
而每難受一次在想起那件事情的時候又覺得靈魂深處又要痛上一回,那種痛到深處的感覺讓他幾乎不願再生,卻偏生又沉溺在那樣的痛裡無法自拔,因爲那一分痛,便讓他覺得人世間所有的痛在那種痛的面前根本就算不得什麼。
他輕輕吁了一口氣,眼裡透着深重的傷和痛。
他的眼睛一片赤紅的看着蘭晴萱,只覺得眼前的女子似要和他記憶中的那個女子重疊,他輕聲道:“晴萱,你和你娘當真是極像。”
蘭晴萱的眸光清冷卻寧靜,猶若一片平靜無波的的湖面,似能倒映出鳳姬天的影子。
鳳姬天在她的眼裡看到了他曾經的瘋狂,他的自私和虛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