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輕聲道:“洛王,這件事情姑姑不能免強你,但是你終究也是大秦的皇族,這大秦的江山若是失去了你的支撐,那麼就將變得面目全非。 現在拋開固蘭關的戰事不說,拋開簡義的逼宮不說,往後其他的國家看到了大秦的內亂,你覺得大秦還能保得住嗎?那些百姓還有活路嗎?”
“姑姑說的很有道理,可是那關我的事情嗎?”簡鈺反問道:“他們能讓幸福嗎?能救我的妻兒嗎?能讓我過上安生的日子嗎?”
他這一連串的反問讓長公主愣了一下,長公主是何許人也,只從簡鈺的這隻言片語裡聽到了太多的信息,在她看來,就算是今日蘭晴萱生產九死一生對簡鈺產生了巨大的影響,依着簡鈺之前的行事,此時也斷然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她不由得想,這中間是不是還有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
她扭頭對楚離歌道:“你出去替你妹妹煎藥。”
楚離歌也早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呆愣的少年,一聽這話就知道是長公主要將他支開,要和簡鈺說一些機密的事情,不想讓他知道。
若是以前的他,別人越是不想讓他知道的事情他就越想知道,而在經歷了那麼多的風雨之後,他便已經覺得,很多事情的確是不知道的好。
他輕應了聲,讓產婆也出去了,只留下兩個剛出生的孩子在房間裡,他出去的時候,還將門關了起來,不讓任何人進來。
長公主看着簡鈺道:“鈺兒,此時不是任性的時候,不管怎麼樣,萬事都需以大秦的江山爲重。”
“大秦的江山與我何干。”簡鈺淡淡一笑,卻看着長公主道:“姑姑,我的身世別人不知道,你還不知曉嗎?我做了這麼多年的大秦的皇子,身體裡卻不知流的是什麼人的血。這些年來,我因爲擔着這個名號,已經爲大秦做了很多事情,到如今,我覺得我已經做得夠多了,沒有必要再爲大秦賣命了。”
他說到這裡看着一臉震驚地長公主,輕輕嘆了口氣道:“那個我叫了幾十年父皇的人,從來就沒有將我當做是他的兒子,我欠他的養育之情,這些年來也還得差不多了。”
長公主的直直地看着簡鈺道:“鈺兒,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胡說八道?”簡鈺冷笑道:“姑姑,你還要再騙我嗎?我是不是胡說八道你心裡再清楚不過。”
他上次從皇帝的嘴裡無意中知曉了他的身世之後,心裡的震驚是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只是此時他的心裡還有幾分無法確定,因爲這中間的確還有很多他不清楚的也不明白的事情。
但是他方纔看到長公主面上的表情之後,他便知道皇帝的那句話絕對不是在他的嘴邊隨便說說,而真的。如此一來,他的心裡寒氣也就更重了些。
他此時都不敢去想,他這些年來在皇帝的心裡,他到底算是什麼?是一場笑話嗎?
長公主眸子裡有了一抹難以置信,只是在她看到簡鈺那雙冰冷的眼睛之後,她的心裡又出了幾分無可奈何,她知道,這事情再不能瞞着簡鈺了。
於是她輕聲道:“當年知曉這件事情的人都已經死了,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母妃之所以會死,是不是也和這件事情有關?”簡鈺問道。
長公主搖頭道:“靜貴妃的死和這件事情一點關係都沒有,只是她的心裡也有屬於她自己的心結,她過不了自己那一關,生下你之後,她的心情鬱結,這纔會死亡。”
簡鈺定定地看着長公主的眼睛,長公主的眼裡一片坦然,她輕聲道:“我和靜貴妃之間的感情甚好,她是個溫婉的女子,當年的事情,我雖然親生所見,但是這中間卻有太我的不得已,如今想來,心裡還有些悵然,但是木已成舟,早已經無法挽回。”
“是不是因爲這些,所以姑姑這些年來待我比起其他的皇子要好一點的原因嗎?”簡鈺問道。
長公主的眸光微斂,輕聲道:“你若真要這麼說的話,那也算是如此。只是我和你走得比其他所有的皇子都近,是因爲你的確比其他所有的皇子都要優秀得多。”
簡鈺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微微斂了眸光,沒有再說話。
他不說話,孩子們此時都在安睡,四周一片寂靜。
長公主又問了一句:“你是如何知道這件事情的?”
“皇上親口說的。”簡鈺淡聲道。
長公主倒嚇了一大跳道:“他好端端的怎麼突然對你說這些?”
“我也不知道。”簡鈺輕聲道:“也許是他覺得了說的太小聲,我聽不到吧!也許是他想我死,故意泄露這麼一個消息,我聽到之後心裡必定會生出煩鬱,對於我這種身體極度不好的病人,就算是那麼一點小小的煩鬱也能要我的命。”
長公主聽到簡鈺的話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對於皇帝,她心裡也是極度的失望,她輕聲道:“皇上有些時候對很多事情,的確是做得有些過。”
簡鈺微微擡眸,長公主微微低了頭,問道:“他還有跟你說其他的事情嗎?”
簡鈺搖頭道:“沒有,只是那天在說這件事情的時候,我提了一下我的母妃,我不知他心裡是怎樣的感覺,但是在我的心裡,他已經不算是我的親人了,所以這一次我真的沒打算再去管他。”
長公主靜靜地坐在那裡,心裡一時間也不知是什麼感覺,她苦笑一聲道:“對你而言,他的確是沒有一點做父親該有的樣子,孩子,他那樣對你,傷痛了你的心,姑姑都知道。”
簡鈺看着長公主的目光有了些許凌厲,他緩緩地道:“姑姑既然都知道,那此時就不該來勸我了。”
長公主嘆道:“我不是來勸你的,只是不忍看到大秦的百年基業毀於一旦。”
她是個極有見識的公主,縱然這些年來看起來不問世事,不管大秦的政權,但是對於這中間的一切,她心裡其實是極爲清楚的。
大秦若沒有了簡鈺的直撐,說句難聽的話,那就真的什麼都不是,怕是早就已經被鄰國的鐵騎給踐踏了,這一次的事情,若是簡鈺不站出來的話,大秦危!
簡鈺淡笑道:“我還是那句話,那些事情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長公主淡聲道:“你這句話卻是錯了,雖然你不是皇上的親生兒子,但是你身體裡流的卻是大秦皇族的血。”
簡鈺聞言心跳驟然快了些,他朝長公主看了過去,問道:“我的父親到底是誰?”
長公主知道這些事情到了這一刻不能再瞞下去,此時簡鈺的心結必須要解開,否則的後果實在是太過可怕,她輕輕咬了一下脣後,把心一橫道:“簡笙。”
簡鈺聽到這個名字之嚇了一大跳,對於簡笙這個名字,簡鈺是無比熟悉的,那是當時和皇帝爭皇位最兇的皇子,也是先皇最爲寵愛的一個皇子。
簡笙也曾在朝中掌過大權,他的性子和皇帝是完全不一樣的,在他掌權的時候,他曾用鐵血手段橫掃漠北八族,也曾實施過變法,只是他的手段,卻帶着鐵血的味道,所到之處,可以說是處處哀鴻便野。
當然,這些也只是後世流傳下來的說法,沒有人知道當年事情的真相。
而簡鈺在出生之後,簡笙就已經死了。
簡鈺的眸子裡透出了幾分冷意,他突然就想起一件事情,在他約莫十幾歲的時候,那時候他第一次征戰歸來,皇帝爲他擺了慶功宴,在宴席散了之後,皇帝拉着他聊天,當時皇帝問他以後想要怎麼做,縱觀歷史最喜歡哪個戰將。
簡鈺到現在還能清楚的記得他的回答:“我最佩服的是皇伯父簡笙,他曾任一已之力橫掃漠北,爲大秦除掉大敵,這才能保大秦和數十年安穩。他能文能武,以皇子之身卻能嘗天的疾苦,是難得的將才,他當年能做的事情,我也能做到。”
當時皇帝的面色當即就變了。
而當時的簡鈺並不明白皇帝的面色爲何會變,簡鈺雖然早慧,但是當時終究還是一個十三歲的孩子,對於人性的複雜還沒有如今這麼深刻的體會。
他當時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但是卻並不知道他到底說錯了哪一句,而他事後細想起來,就知道他所有的話都說錯了。
簡笙雖然是病死的,但是卻是和皇帝爭權時呼聲最高的皇子。
換句話說,若沒有當初簡笙的病死,斷然就沒有後面皇帝的登基。
他之前對於這件事情並沒有太多的聯想,只是覺得他可能觸到了皇帝逆鱗。
而後他再細想父子之間的對話,對於皇權也有了更深一層的體會,便覺得當年簡笙的死怕是還有一些問題,只是那些問題是什麼問題,簡鈺也不想多想,也沒有心情去查,畢竟對以前的簡鈺而言,簡笙和他並沒有太多的關係。
可是此時他聽到長公主告訴他他的親生父親竟是簡笙時,簡鈺的心頓時就變得無比複雜。
簡鈺看着長公主道:“姑姑,我的生父怎麼會是簡笙,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長公主看到他那雙有急迫的眸子,她的心裡一時間也極不是滋味,她輕聲道:“這件事情說來話長,若是細細算來的,鈺兒,是我對不起你。”
“這事怎麼又姑姑扯上了關係?”簡鈺看着長公主道。
長公主輕輕咬了一下脣道:“罷了,罷了,這件事情瞞了你這麼多年,如今也該是讓你知道真相的時候了,這些年來,我每次一想到這件事情,就內心難安。”
簡鈺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他了解長公主,長公主平素說話都是極爲謹慎的,此時用出這樣的詞語來,那麼表示當年的事情怕是會比他最初想像的還要可怕得多。
他靜靜地看着長公主,聽長公主輕聲說起當年的舊事。
只聽得長公主輕聲道:“當年我和皇上雖然是前皇后嫡出的公主和皇子,但是自從母后去了之後,我們姐弟二人的處境內就算不得很好,再加上當年父皇又一直偏寵着敏貴妃,而敏貴妃又有簡笙那麼一個傑出的兒子,這對我們姐弟二人而言,實是極大的危機。”
這些事情,簡鈺是知曉的,當年的事情,他聽人說過好多次,知皇帝當年能當上皇帝非常不容易,且長公主當初還費了極大的力氣。
他看着長公主道:“這件事情和我的身世又有什麼關係?”
“有很大的關係。”長公主輕聲道:“當時靜貴妃還不是靜貴妃,只是一個待字閨中的天真少女,當年簡笙對她一見鍾情。”
簡鈺聽到這句話後微微皺起了眉頭,沒料到這件事情卻又扯上了如此了曲折複雜的感情。
長公主又道:“只是靜貴妃的家世並不算好,只是一個小小五品參議之女,簡笙對靜貴妃的感情自然瞪不過敏貴妃的眼睛,在敏貴妃看來,簡笙喜歡上這樣一個女子也算不得大事,直接將她收了房便好。只簡笙的性子一向執拗,他曾答應過靜貴妃要娶她爲正妃,他就不會食言,而敏貴妃是不可能讓簡笙娶靜貴妃爲正妃的,因爲這件事情,母子之間生出了許多嫌隙。”
簡鈺聽到當年的舊事,眉頭皺得更加厲害了。
長公主看了他一眼道:“說到這些,你和簡笙是極爲相似的,對於感情是極爲專一的,所以當初我聽說你要娶晴萱時,我心裡是替你捏了一把汗的。”
簡鈺問道:“父皇之前一直不同意我和晴萱的婚事,姑姑是不是還從中周旋了一二?”
長公主點頭道:“是的,在你和晴萱的事情鬧得滿城皆知的時候,我曾給皇上寫過一封信,說了一些當年的舊事,他然後才同意。”
“當年的舊事?”簡鈺輕笑了一聲。
長公主輕聲道:“是啊,當年的舊事,你是簡笙的兒子,性情像他再正常不過,當年簡笙爲了靜貴妃可以捨棄親王的身份和她私奔,把你惹急了,直接帶着晴萱離開京城再不回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什麼?他們還私奔呢?”簡鈺的眼裡有些詫異。
長公主點頭道:“是啊,當時那件事情還鬧得很大,只是敏貴妃將這件事情壓了下來。只是他們的私奔並沒有成功,被敏貴妃劫了下來,然後靜貴妃的父母跪在她的面前求她回去。”
簡鈺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長公主輕聲道:“若這事發生在晴萱的身上的放,我估計她就會義無反顧的跟着簡笙走了,但是靜貴妃卻不是晴萱,於是事情就完全不一樣了,靜貴妃跟着父母回了京城,似乎是妥協了。”
簡鈺咬了一下牙,心裡又有些慶幸,而靜貴妃是他的母妃,他記憶中的靜貴妃是無比溫柔的,看來溫柔的性子,也不是什麼時候都是好事。
他問道:“既然他們私奔失敗了,那麼母妃爲何又嫁給了父皇?”
“這事是我一手謀劃的。”長公主對於這件事情沒有隱瞞。
簡鈺嚇了一大跳,但是細細一想又能想明白一些其中的關鍵,他看着長公主道:“姑姑你……”
長公主的眼裡有些內疚,輕聲道:“當初我知道這件事情之後,覺得靜貴妃是可以牽制簡笙最好的人物,於是當時就親自到參議府裡提親,靜貴妃的父母都是沒有太多膽色的人,再加上上次的事情鬧得那麼大,他們怕惹來禍事,於是在我的遊說之下同意將靜貴妃嫁給皇上爲良妾。”
簡鈺聽到這裡,心裡一時間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他冷笑道:“姑姑當年爲皇上當真是謀劃了許多,竟是連這些事情都想到了。”
長公主知他說的是反話,而在這件事情上,她又覺得她的確有愧,當下嘆道:“我當時只是想的是如何保住皇上的地位,如何纔不那麼被動,簡笙行事又透着狠絕,我擔心他上位之後,會將皇上除去,所以不得不早早謀劃。”
“姑姑顧慮的很有道理。”簡鈺淡聲道:“那後來呢?”
“後來雖然有一起波瀾,但是靜貴妃還是被一擡小轎從偏門擡進了皇上的祈王府。”長公主輕聲道:“只是人擡進來之後,我們才發現她已經有了近兩個月的身孕。”
簡鈺問道:“她腹中的孩子就是我吧?”
長公主點頭道:“是的,就是你。”
簡鈺的眼睛微微一閉道:“姑姑這一步棋可以說是走絕了,多了一個我,自然也就多了一個牽制簡笙的工具,依着簡笙的性情,又豈能讓自己的妻兒這般流落在外,且那人還是自己的親兄弟,這種感覺,對他而言,必定是巨大的磨。”
對於簡笙,簡鈺之前也曾花時間去了解過他,那是個性烈如火的主,重情又重義。
長公主點頭道:“是的,對他而言是巨大的折磨,所以他後期在做諸事的時候,都會縛手縛腳。”
簡鈺的手握成了拳,長公主看到他的樣子道:“鈺兒,你在朝中多年,對於朝中的事情自然也是極清楚的,奪嫡原本就是極爲兇險的事情,一個不小心就會丟掉性命,所以當年我那樣做,雖然心裡很內疚,但是卻並不後悔。”
簡鈺的眼睛眯成一條線,喃喃地道:“好一句並不後悔,因爲姑姑的一個舉動,我失去了父親,母親鬱鬱而終,我這二十幾年來的日子過得是那樣的痛苦不堪。而姑姑苦心扶上皇位的皇上,他那樣的行事,那樣的德行,在你看來,他配做一國之君嗎?”
長公主的眼裡頓時再無一絲光華,輕聲道:“他的確是沒有做一國之君的能力,這些年來,大秦在他的統治下逐步走向了沒落,我當年雖然保住自己的榮華富貴,也保住自己的地位,但是卻做了一件大大的蠢事,我雖然知道人都是會變,卻沒有料到他的變化會那麼大。”
簡鈺對於後面的事情已經能隱隱猜到了,他看着長公主道:“然後你們是不用母妃和我做了一個大圈套,把簡笙給害死呢?”
長公主的眸光暗了些,輕聲道:“我和簡笙也算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我們在兒時還一起玩耍過,我和他雖然不同母,但是卻還是兄妹,平素也是有些感情的,我從來就沒有想過要害死他。”
“那他是怎麼死的?”簡鈺問道。
長公主頭微微一低,輕聲道:“他因爲靜貴妃的事情大受打擊,和敏貴妃大吵了一架,然後把先帝惹怒了,讓他在宅子裡反思,然後皇上讓靜貴妃去找過他,第二天,他就在宅子裡自盡了。”
簡鈺對於長公主的說法不能認同,像簡笙那樣的一個人又豈會爲情自盡?
只是他又想起若是有人這般帶走了蘭晴萱,他許是也沒了活路。
而依着長公主的這一番話,應該是他的母妃簡笙說了什麼,這才徹底斷絕了簡笙的念頭。
簡鈺輕輕合上眼睛,問長公主:“姑姑知道母妃對簡笙說了什麼嗎?”
長公主搖了搖頭道:“不知道,只是簡笙死得太過突然,我心裡有些奇怪,於是去找皇了,當時平素看起來極溫柔靜貴妃竟在和皇上吵架,當時還尋了短見,我過去的時候拉住了她,她當時只說‘阿笙是因我而死,我活着又還有什麼意思’之類的話。我細問她中間的細節時,她卻又一句話也不多說,只是一直在哭。”
簡鈺想起那樣的場景,眉頭皺了起來,他的心裡一時間極不是滋味。
當年的事情,他無力阻止,而這一場恩怨卻毀了他的人生,他知長公主此時說得輕鬆,當時的情景必定是極爲慘烈的。
他想起一事,問長公主:“簡笙死之前,是不是先帝正打算立儲君的時候?”
長公主知他聰慧,什麼事情都瞞不過他,當下輕輕點了一下頭,簡鈺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道:“皇上的手段當真是狠。”
他此時只想說這句話,其他任何話在這一刻都是多餘的。
簡鈺在知曉了這些舊事之後,一時間心裡不知作何感想,被他當做二十幾年父親的人不是親生父親,而他的親生父親也算是間接被自己的母親害死,他一直極爲尊得的姑姑卻是策劃了整件事情的人。
他的眼睛微微合上,長公主看到他的樣子後輕嘆一口氣道:“這些事情我原本想瞞你一輩子的,只是事到如今,也沒有什麼好瞞你的,今日對你所說之事,件件都是真的,至於你往後要如何做,你自己決定。”
“我自己決定?”簡鈺低着聲道:“姑姑,你跟我說這些是讓我決定什麼?”
長公主看了他一眼道:“你可以得到原本屬於你的東西。”
她這話說得有些隱晦,但是意思卻是極爲清楚的,她這是在告訴簡鈺,如果當年她和皇帝不細細謀劃的話,那以繼承皇位的人一定是簡笙。
而簡鈺是簡笙唯一的兒子,這些年來又爲大秦立下了汗馬功勞,最最重要是,他有一顆愛國愛民的人,平素處事也是極爲大度,大秦的江山由簡鈺來掌管看在長公主的眼裡,那是比誰都合適。
簡鈺冷冷一笑道:“原本屬於我的?這世上的東西,從來就沒有什麼是原本應該屬於誰的。”
長公主看了他一眼,他又道:“姑姑當知道,我若是真的想要得到這大秦的江山,是有很多次機會的,但是我一直沒有那樣做,不是因爲我懦弱,或者我沒有野心,而是因爲居高位的那個人是我的父皇,他對我再不好,在我以前看來,他都是我的父皇。”
長公主幽幽地道:“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
簡鈺輕輕嘆了一口氣道:“而如今你告訴我,這一切都不是我最初想的那樣,姑姑,你能否告訴我,往後我又當何去何從?”
長公主知簡鈺素來是個有主意的,這天下在萬物都在他的心中。
長公主知道他此時這樣問她並不是真的想要她給他拿主意,而是讓她在這件事情中做個選擇,也是想親口聽她說她會支持簡鈺將皇帝從皇位上拉下來。
長公主的脣微微動了動,心裡一時間難受至極,當年她費了那麼多的心思才助皇帝登上帝位,可是卻是這樣的結果,簡鈺這是讓她在認錯。
她眼裡有淚流下,輕聲道:“鈺兒,對不起。”
簡鈺擡眸,長公主沒有拭眼角的淚,輕聲道:“對不起,當年我把事情想得太過簡單,也太過自私了,有些時候很多事情心裡就算是有如明鏡,但是當自己真的遇到的時候,卻又是另一種她感覺,那種來自內心深處的恐懼,終究讓我做出了錯誤的選擇。”
這些年來,長公主看到皇帝的處事方式,心裡是曾後悔過的,只是那種後悔又往往被心裡的無奈所人代替,路是自己選的,她也沒有退路。
她能做的只有補救,而那所謂的補救卻又顯得是那麼的蒼白無力。
早年她在京城的時候,也曾細細和皇帝商議過一些事情,也曾想過要提點他一二,只是當時的皇帝已經是皇帝了,再不是和她一起長在的弟弟了。
當她意識到這件事情之後,一切都已經晚了,她了心灰意冷之下便去了千源城。
她想個躲開那些事情,只是心裡的責任感猶在,心裡更多的無能爲力。
這一次回京之後,她和皇帝聊過幾次天之後,已經發現皇帝比起當年來更加的變本加厲,眼裡看的,心裡想的,已幾近瘋魔。
簡鈺靜靜地看着長公主,沒有說話。
長公主用帕子將眼角的淚拭掉之後,回看着他,眼裡滿是堅定:“鈺兒,這大秦的萬里江山姑姑支持你得到,爲了這天下的百姓,你也一定要出手。”
簡鈺的眸子微微眯了起來,長公主咬着脣道:“皇上雖然是我的親弟弟,也是我一手將他扶上皇位的,但是以他的德行是做不了一個皇帝的。”
“姑姑知不知道,所有皇權的更替都會流很多的血?”簡鈺反問道。
長公主知他這樣問是要殺皇帝了,她的手抖了一下,眼裡的淚又流了下來,她輕聲道:“我知道,一直都知道,但是知道又如何?所有該做的事情還是需要去做。”
簡鈺是第一次看到長公主哭成這樣子,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他知道這個決定對長公主而言是多麼的不容易。
他淡聲道:“姑姑,我之前一直覺得,在皇族之中,就算是爲了權利,爲了利益,也還是會有感情存在的,可是如今卻覺得,皇族之間的血脈之情是那麼的淡薄,簡直就是要斷情斷性,在那金碧輝煌的皇宮,是那麼的冰冷。”
長公主輕輕合上眼睛,沒有說話。
簡鈺又問道:“姑姑當年做出殺簡笙的決定時,心裡可能曾難過過?”
“我那時還小,很多事情也沒有想得太透,只是隨着事情的緩緩發展而做出了自己覺得是正確的決定。”長公主的話說得直白:“所以當時我並沒有意識到,我會害死簡笙。”
簡鈺輕笑一聲道:“姑姑,這不像你說的話。”
“這是事實。”長公主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道:“當初我雖然有想過,阿靖繼位之後會有什麼後果,也知道阿靖未必能容得下阿笙,但是我總覺得還有那一分骨肉親情在,阿靖應該不會要阿笙的命,所以當時我甚至在想,等朝局穩定之後,就讓阿笙離開京城,帶着靜貴妃和你一起離開京城。”
她當初的確是這樣想的,也的確曾爲這事謀劃和準備過。
但是事情發展到了後來,一切都超出了她的掌控。
所有的一切再沒有按照她預期的發展,皇帝也不再是她的親弟弟阿靖了,在權利的面前,很多時候人是會變的,她也低估了皇帝當時的心志。
當年的皇帝面上看起來溫和,行事也還算溫和,但是等他真的上了狠手的時候,長公主發現的時侯已經太晚了。
她還記得簡笙自盡之後她曾去找過皇帝,問他爲什麼不給簡笙留一條活路。
當時皇帝是這樣回答她的:“姐姐,我若給他留了活路,他就會給我留活路嗎?皇權至上,勝者爲王,在這一場較量中,從來就是不是他死就是我亡。姐姐想來也不想我以後死在他的手上吧?”
長公主當時聽到皇帝的話是無法接受的,只是細想這件事情,又覺得皇帝那樣的安排也沒有錯,在奪謫這件事情中,原本就存不了太多的溫情。
簡鈺冷笑道:“姑姑還是把所有的一切想得太簡單了。”
“是啊,是我把所有的一切都想得太過簡單了。”長公主並沒有否認這件事情,她輕聲道:“但是鈺兒,在我的心裡真的沒有想過要殺阿笙。”
“但是他終究算是死在你的計謀之中。”簡鈺總結了這一句之後就不願意再在這件事情上再說下去了,他淡聲道:“我不會對他留情的,姑姑也最好做好心理準備。”
長公主知道他此時嘴裡的他指的是皇帝,她輕輕點了一下頭。
她當年錯了一次,這一次再不能錯下去了。
簡鈺似知道她的心思,看了她一眼後問道:“姑姑就不怕這一次再做錯決定?”
長公主淡聲道:“之前年青受心智所控,看人不會太準,但是如果到了這個年紀還看不準人的話,我這個長公主的名字真是白喊了。所以鈺兒,你儘管放心的去做吧!”
簡鈺沒有再說話,坐在那裡依舊沒有動。
長公主聽得外面喊殺震天,她出宮的時候看到了那場拼殺,此時她心裡也是有些擔心的,在她看來,此時簡鈺做出迴應是最正確的時候。
於是她輕問了一聲:“你不去準備一下嗎?”
“先等等吧!”簡鈺的語氣很淡。
“等什麼?”長公主有些不解地問道。
簡鈺溫柔地的看了一眼懷裡的蘭晴萱,柔聲道:“晴萱現在還沒有醒來,我不放心,她醒來之後,若是看不見我,她一定會爲我擔心,我答應過她,這一生再不要她爲我擔心了。”
長公主愣了一下,她原本以爲簡鈺說再等等是要借簡義的手殺了皇帝,卻沒有料到簡鈺的等,竟是等蘭晴萱醒過來。
她此時想要勸一下簡鈺,卻又知道簡鈺和蘭晴萱的感情有多麼的深厚,此時蘭晴萱又剛剛生產完,簡鈺爲蘭晴萱擔心是再正常不過的。
只是在這樣的大事關頭,簡鈺心裡掛念的卻是蘭晴萱,而不是天下的大局。
她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道:“你和當年的阿笙當真是極像的。”
簡鈺笑了笑,沒有接話。
長公主輕聲道:“我知道你是個有分寸的孩子,一切隨你。”
簡鈺看了長公主一眼道:“姑姑也累了一整天了,先去休息一會吧!往後的事情姑姑也幫不上忙,再着急也沒用。”
長公主知道他說的是事實,到了如今,她再急也沒有用了,楚府能調集到的兵力,根本就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她爲大秦也算是操碎了心,此時也可以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