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此生，至眷。”雲珏道，聲音低沉，卻穩如磐石。
他修長的指尖隨意而緩慢的從我側臉滑過，冰冷的感覺中是不可比擬的溫柔。
我呆呆看他，再一次被他刻意的溫柔傾倒，分明是一個帝王，卻總是不經意間就變得如此魅惑人心。
“既然是至高的眷顧，朕決意不納貴妃。縱使日後納妃，也要經過準後同意，並讓準後爲朕擇日。”雲珏平靜道，仿若真事一般，一字一句，“所以這次前來商議，也正有此意，朕恐怕，不能如約一同冊封裙露爲貴妃。”
“皇上，你這是存心在戲弄哀家嗎？”簡陵太后沉默許久，冷冷開口道，她顯然已經忍耐了雲珏許久，這個女人年輕時在宮中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現在好不容易又熬成了皇太后，卻要忍耐雲珏任意忤逆，於她來說，該無論如何也不能嚥下這口氣。
“兒臣不敢。”雲珏笑得雲淡風輕，恭聲道，“只不過準後也是母后爲兒臣所指定的，兒臣即便對準後好一些，也只是不辜負母后美意罷了。至於裙露之事，兒臣相信母后一定能體諒兒臣之心。”
我心裡暢然，也不再掙扎雲珏摟着我的肩膀，面上不覺露出一絲羞怯笑意。
簡陵太后聽聞雲珏態度如此堅決，一時間愕然無聲，許久，她狠狠一拍桌案，氣氛霎時凝重起來。
“皇上，看來母后老了，已經完全不被你放在心上了。哀家自然無權干涉皇上的事情，但是納裙露爲妃是哀家的旨意，皇上你難道一點情面也不能給哀家嗎！”簡陵太后這次是動了真火，她薄薄的紅脣氣的不住顫動，臉色越發青白。
雲珏一聽，立刻拉着我跪下。
他的手握着我的手，自然而然，只是那冰冷裡忽然沁出了一絲溫度，有些潮溼，卻是暖的。
我低着眉頭，本該畏懼的氣氛對我而言竟是如此令人愉悅。
雲珏道，“兒臣不敢違逆太后心意，但即便納裙露爲妃，也只怕毫無情分。所以與其委曲求全，不如懇請母后三思，兒臣並非不給母后情面，只是想與母后好好商議。”
雲珏此話說的義正言辭，不卑不亢中透着一絲恭敬，讓任何一個旁人看了都是毫無話柄的。
簡陵太后也自知理虧，但卻不能讓步，若是因此而讓步，那她的顏面也就無存了。
“皇上，你當真要與哀家決裂不成？哀家與你養育數年的情分，你當真都不顧了嗎？”簡陵太后聲色無力道。
“皇上，太后，請聽臣一言。”正當此時，一旁的簡復禁不住跪下道，“既然微臣女兒裙露不得皇上芳心，此事就暫且作罷好了，免得傷了皇上和太后和睦。太后娘娘息怒，是小女不懂事情，微臣會好好勸說她的。”
簡陵太后一聽此言，自知再過堅持也無用了，只得重重嘆下一口氣，將頭轉向一邊，不再看雲珏，也不理會簡裙露了。
“兒臣不孝，惹母后生氣了，既然事已至此，兒臣定當思過悔之，便和準後先行告退了。”雲珏見此，狡黠一笑，低眉說罷，拉起我的手，轉身就要走。
“等等！”簡裙露見簡陵太后已經完全靠不上，絕望中不由親自挽留雲珏，她追上雲珏道，“皇上哥哥，裙露從小就只希望能夠待在你一人身邊，若得垂憐是幸運，不得垂憐也無畏。皇上哥哥，就留下臣女吧，準後姐姐可以爲了你犧牲性命，我也可以……”
這個簡裙露還真是堅強，被人三番五次變着花樣的拒絕來去，竟還能面不紅耳不赤、放下身姿來乞求挽留，實在是令人不得不佩服其執着。
不過我是不會同情這個女人的。
我看也不看簡裙露，注視着雲珏的側臉道，“裙露妹妹何必如此勉強？你既愛皇上，便當尊重皇上的決意。”
沒想到，雲珏竟立刻阻止了我的話，他衝着我罷手，饒有興致地轉向簡裙露道，“你也可以爲了朕如何？”
簡裙露眼底生出一絲希冀，她忙道，“我可以爲了皇上哥哥做任何事情。”
“爲了朕……”雲珏略一思忖，低聲在簡裙露耳畔道，“好，那你一個時辰後來消隕房找朕，朕倒是想要看看，你可以如何，爲了朕。”
他的聲音很低，但是我仍舊聽得清楚，他竟然約簡裙露到消隕房？雲珏，你到底打的什麼主意？
雖然我自覺雲珏不會對簡裙露做出什麼出格之事，因爲他是真的不喜歡她，可我還是隱隱的不安，無法把持住心緒，尤其是在看見雲珏和簡裙露相互交合的眼神。
說罷，雲珏拉着我退出了華祝宮。
一出華祝宮，我立刻將手從雲珏手裡抽出，冷聲冷色道，“方纔多謝皇上，臣妾現下告退。”
可沒等我話音全落，手便被雲珏一把拉住。
他斜睨我一眼，冷冷嗤鼻，“剛纔又欣喜又垂涎地看着朕，甚至不惜公然在太后面前吃醋，回絕冊封之事，現在卻又對朕一張冷臉，準後孃孃的心思和表情還真是多變啊？”
什麼叫做又欣喜又垂涎地看着他？什麼叫做公然在太后面前吃醋？
我一臉鄙夷地看向雲珏，他自戀之色又上升了不少。
我剛剛的確是很欣喜地待在了他身邊，不過那時候不是他對我又拉又摟嗎？能不讓我想入非非嗎？況且，他本就欠我一個“處置”，這可不是吃醋不吃醋，他放任簡裙露，可我卻此仇不報非君子！
“我只是怕做戲做過頭了，皇上惱怒。”我沒好顏色道，一想到走出華祝宮前，他對簡裙露的話，就不自覺惱怒。
“原是做戲？”雲珏今日看上去心情大好，絲毫沒有計較的意思，反而戲謔我道，“朕還竊以爲準後是因着心中捨不得朕，才特地趕來阻攔冊封之事。”
我心中一動，道，“臣妾實在後悔。”
“哦？”雲珏疑聲。
“臣妾早知皇上有納妃之意，真不該來此一趟。”我猶疑一下，如是道。
雲珏一怔，“你……真的吃醋了？”
“沒有。”
“你有。”
“沒有！”
“有！”雲珏不容置疑道，我也不再回答。
半晌，雲珏皺眉，他欲言又止。
我開口，低聲道，“臣妾知道皇上只是做戲，皇上不可能真心的護着像臣妾這樣的女子，臣妾也不敢奢望能得到皇上半分垂憐。只是皇上曾允諾要還臣妾一個公道，臣妾一直在等，可是等來的卻是那人要成爲您貴妃的消息，恕臣妾實在不甘。臣妾無德無能，不能讓皇上心中愉悅。”
我偷偷看一眼雲珏，只見他的眉頭擰得更緊。
許久，他睨我一眼，“準後，你不該說這些。在宮中，最忌諱不過女子間的妒忌，不甘，爭相吃醋與背後惡言。你犯了大忌。”
我心中微冷，“臣妾自知有罪，但卻明知故犯。因爲臣妾與皇上，從相識開始，就不是最符合宮規的。即便皇上要治臣妾之罪也好，臣妾本不該干涉皇上的意圖，若皇上真心想要冊納貴妃，臣妾不會再說半句不甘。”
“你怎麼這麼不像準後？”雲珏突如其來一句話，讓我不由愣在原地。
“你到底是誰？”雲珏深邃的眸子複雜地看住我。
難道他發現了我是代嫁入宮的嗎？
如此可是欺君之罪，是要株連九族的！我嚇得呆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手心陡然冷汗涔出。
“我……”我失神地看着雲珏，一瞬竟想：要不然就全部告訴他好了，連同我這幾日的心思全部告訴他，然後求他寬恕，至少，我也可以解脫了。
但不等我做出抉擇，只見雲珏喉頭一動，沉聲道，“你根本不像姑蠻族歷代的女人，她們很麻木，她們也很懂規矩，最重要的是，她們絕對不會讓朕覺得……莫名，糾結。”
這話是什麼意思？我一怔，半晌才反應過來……雲珏話裡的動搖。
“皇上對臣妾難道……”我小心翼翼道。
“我說過，那是最好不要的如果。”雲珏道，他將臉從我的視線中側過，隱去了所有的表情。
而聲音，也聽不出一絲波瀾，但讓我欣慰的是，他終於可以和我如此坦誠認真的說話了，所以我更加堅信，在此之前的雲珏，一直都在僞裝。
無論他說做戲也好，無論他反覆無常的待我也好，那都不是最初的他。
“皇上大
可以不要這個如果，”我鼓起勇氣，低低道，“但是臣妾卻想承認了這個，如果。”
“準後，你不好玩了。”沉默了一會兒，雲珏又道，他不看我，聲音顯得有些嘲諷，“還記得你第一次見朕的時候嗎？你完全不是個溫順謙和的宮中女子，你不規矩，你不會說話，你違逆朕的命令。那時候朕很詫異，怎麼姑蠻族出了個這樣的女子，但卻覺得十分有趣……”
“因爲至少，你不會刻意討好朕，不會那麼多的私心，你也不想要留在朕的身邊。你是個自由的女子。”
雲珏的話重重擊打在我心上，讓我一瞬間有些慚愧，我是動過討好的心思。一宮門步步爲艱，即便再自由的人，都會因爲疼痛而漸漸順從，誰不希望自己的人生舒服一些、再舒服一些呢？
可這卻不全是我的真心，雖然不想承認，但我真的很軟弱，我對雲珏並不僅僅是討好，我或許，比我想象中更加傾慕這個人。
雖然我明知他是毒藥，是最遙不可及的人。
但心無法叛離，使我不得不給自己找個藉口去接近他。
“假戲也有真做的時候，皇上怎麼就確信臣妾只是刻意討好？”我不甘示弱道。
“因爲朕會，就當準後是刻意討好。”雲珏聲音一沉，透着不悅。
他的態度很明瞭，但我還是不能死心。他當真對我絲毫動搖也沒有過？若真是這樣，我也不可能變成他口中的這個“如果”了。
我想，或許只是我太急於捅破我們之間這層微薄的窗紙，讓雲珏一時間難以接受。
雲珏緩了一緩，轉臉看我，那神色間滿是不滿，他道，“準後其實大可不必心急，朕允諾你的事情，必會做到，即便……”
“即便臣妾今日不來，皇上也是會毀去與簡裙露冊封之約。”我道。
“你既然知道，爲何還要來華祝宮？”雲珏挑眉，神色漠然。
“因爲不安。”我如實答道。
“朕怎麼遇見個如此衝動的準後……”雲珏一臉厭棄，話未出口，就沒了聲音。
而淹沒他聲音的是我的雙脣，我閉緊雙眼，害怕地身子顫抖。
因爲，這不僅是在老虎頭上動土，更是我墨蓉長這麼大以來，第一次吻一個男人。
這個吻落地快，去得更快，但我仍感到雙脣麻麻的，像是痙攣一般。
對面的雲珏則是像被人非禮一般，臉色鐵青。
他不可置信地瞪着我，像是暴怒，又像無奈，終是微微張着嘴，一個字也蹦不出來。
但那副葷素不搭的表情真真是古怪，要是旁人不知他是九五之尊，此刻說不定會嬉笑他竟像個害羞的小娘子。
想到這裡，我竟還沒羞沒齒地笑了。
“你、你、你……”雲珏頓了頓，眼神變得兇狠起來，可是卻不知想說什麼。
他故作鎮定地摸一摸嘴脣，半晌終於擠出一句話道，“準後你瘋了吧？”
都說人遇到驚愕之事的第一反應是最真實的，原來雲珏的本來面目竟是這樣單純有趣，比我還不如，我至少還能夠像平常一樣不露聲色，他卻已經有些“崩潰”了。
想到雲珏平常狡猾深沉的處事樣子，真是瞬覺判若兩人。
“臣妾以爲，這並非不可爲之事，皇上爲嬀寧夫君，嬀寧爲皇上準後，此之事乃尋常。”我竊喜，面上一本正經道。
“可……”雲珏緊緊蹙眉，“可準後你好大膽子！不經朕許諾，竟如此無禮，你難道不怕朕治你、治你罪嗎？”
“難不成這是皇上第一次……嗎？”我道，“皇上不是自詡風 流少年嗎？即是風 流，那又有何理由……拒絕臣妾。”
“嬀寧！”雲珏咬牙，擡手落在我額前，半晌，硬生生將手又放下了，“你瘋了，你瘋了。”
說罷，雲珏轉身就走。
“皇上去哪兒？臣妾無事，便隨皇上一同。”我佯裝無事，快步跟上了雲珏。
“準後，你知不知道你瘋了？”雲珏猝不及防轉臉，一指向我鼻尖。
我微微一笑，準後沒瘋，是墨蓉瘋了，墨蓉瘋了，所以纔會縱容自己愛上雲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