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雲珏輕輕哼了一聲。
我感到好像要窒息一般，但還是面無表情道，“我不能跟你回宮，對不起。”
“什麼？”雲珏微微清醒了幾分，陡然坐起身來，不解看我。
許久，他道，“是不是還在擔心代嫁之事？無妨，朕會恕你無罪，也不會讓別人知道此事，你大可以安心做你的嬀寧皇后。”
“嬀寧皇后？”我冷冷一笑，“對不起皇上，我真的不是嬀寧，也不是皇后。我其實很厭倦，從代嫁那一日起，我就一直想擺脫這個稱謂，我本是墨蓉，爲何硬要迫我改命作他人？”
“你這是什麼意思？之前不都說好了要回宮嗎？”雲珏完全清醒過來，冷冷看我。
我低低道，“皇上從來只是按照自己的意思行事，可曾考慮過我？我那日在彼岸谷中問過你，可以不回宮嗎？皇上沒有回答我，但是我已經知道答案了。我並非宮中之人，真的不想回宮，這些日子以來我也想了很多，我還是做不到。”
“做不到什麼？是做不到回宮做皇后，還是捨棄不了你的自由？還是……捨不得那個蕭南雀？”雲珏陡然厲聲，眉眼中透着一股對我的失望。
“我是回不到宮中做皇后，我也捨不得自由。但是這無關他人，皇上何必牽扯……”我話音未落，雲珏就冷笑一聲。
他微微揚起下顎，“你以爲我不清楚嗎？你這幾日可沒有少和他單獨說話，定情信物輾轉反側，你最終還是放不下他吧？”
“既然皇上清楚，也該明白爲何我放不下他。”我摳緊手指，平靜道。
雲珏大怒，“你說什麼？再說一次。”
“蕭南雀是江湖人，我若與他在一起，天涯海角四處自由，況且他待我一心。思來想去，我都覺得和他在一起是最好的選擇。”我心中一顫，嘴上卻沒有一點認輸退卻之意。
這話也是半真，我本來就對回宮有一千一萬種不安。
但是想到就此和雲珏決裂或者永遠不復相見，我的心還是無可抑制的痛苦。
“你不怕朕把你和他都殺了嗎？”雲珏寒眸，狠狠盯着我道，“還有墨家。”
雲珏是不會這樣做的，我心明，故而嘴上道，“怕，但是違心之事我已經受夠了，生死有命，我本來就犯下了欺君之罪，若皇上真的怪罪，殺我一個就好，皇上是明君，相信不會殘害忠良和無辜。”
說完，我轉身就走。
“墨蓉！”雲珏急急道。
他的聲音微啞，飽含焦急不安的情緒，雖然聽上去駭人，可是我知道那是他毫無辦法的抓狂。
我停滯一瞬，用盡全身氣力，驅使着自己不要停下，繼續向前，也不能回頭，一別永別。
身後有風，有狂奔而來的腳步聲，我的手臂一涼，被人狠狠摳住，用力壓向前方。
我擡眸，雲珏的眸中滿是不可思議，他望着我，聲音一低，“皇后，是說不當就不當的嗎？”
“皇后理當選賢德之人，我非良人，還望皇上寬恕。”我垂眸，不看雲珏道。
“朕不想聽虛假的理由，你說實話，你是不是還不捨得他？”雲珏用力的捏住我的手臂，我一痛，咬牙。
“說啊！”雲珏狠狠道。
“他說過，想要去四處走走，想要去看不同的風景，遇到不同的人，他說的那種自由，我很嚮往，因爲那是皇宮中的人永遠不會擁有的。我想，我和他纔是志同道合的人。”我沉聲道。
“你騙人！”雲珏一把捏住我的下顎，猛地板起我的臉，強迫我看着他緊皺的眉眼，那眸中滿是怨憤和質疑，看的人心裡絕望。
我默然，靜靜盯着雲珏，咬緊牙關一言不發。
“你喜歡的人是我！”雲珏急急道，一把鬆開我，“你難道忘了在額娘房中的誓言了嗎？你對我分明是真心的我能夠看出來！不然……”
“不然你怎麼會多次爲我涉險？不然你怎麼會這麼在意我的性命？”雲珏輕輕喘息，胸口起
伏，臉上也微微泛着一層紅暈。
他冷聲道，“你之前分明已經準備跟我回宮，現在說的也不過都是違心之言。因爲你喜歡的人是雲珏而不是蕭南雀！”
“我是喜歡皇上，但是我沒說過不喜歡蕭南雀！皇上忘了嗎，我和蕭南雀早就認識了，他是我最初喜歡過的人，一直難以忘懷，若說完全沒有感情那纔是假的！”我道，“而且皇上要我跟你回宮，墨蓉真的害怕以後會連這份喜歡也埋沒了。”
雲珏不解的看我，幽邃的眸子不能罷卻的看住我，流出讓人心底泛寒的凌冽光芒。
我微微平氣，“況且，皇上的誓言太過遙遙，不是我不信，而是不敢孤注一擲。試問皇宮之中，誓言算得了什麼？每個人都能被境遇變得面目全非，要守住一顆初心有那麼容易嗎？誰能保證此刻的誓言不會是彼時的痛苦？雖然我想留在宮外是太過自私，可是皇上想過嗎，讓我放棄一切跟你回宮，你承受的責任便是枷鎖。到時候，只怕你我都沒有退路。”
“你是不信朕？”雲珏寒聲，卻是痛心疾首的看我。
那種神情我是第一次從雲珏的臉上看到，我不由心中愕然。
因爲在我看來，他應該發怒發狂，或者冷冷嘲諷，再要不然就是嗤鼻一笑，狡黠揣度的看我……可他卻都不是。
他只是將眼中蘊滿不捨，複雜的眼光中帶着一絲不能言明的苦楚，讓人看得心碎。
“這無關信任，只是我自己的決意罷了。”我冷冷道。
“你竟敢和朕這樣說話嗎？什麼你自己的決意，你分明是大膽違抗朕意，還說的如此理直氣壯！”雲珏陡然厲聲。
他眼光灼灼，逼人不已。
“我不是以皇后的身份和皇上說話，而是以一個喜歡雲珏的、普通女人的身份。而皇上現在跟我說話，也並不是以皇上的身份，而是以墨蓉夫君的身份。”我低聲，“所以，我才能這樣說出真心話。”
“真心話？”雲珏嘲聲，徑自冷笑了一聲。
我心中一痛，默然。
“你是真心的要離開朕，離開皇宮？”他再次問道。
我怔然許久，艱難的點點頭。
“你再說一次！”雲珏一把抓住我的雙臂，用力的一捏。
我感到疼痛，但卻很快覺得麻木。
“沒錯，我決定不回宮，決定離開皇上。因爲我最想要的自由皇上給不了我。”我擡眸，鎮定自若的看向雲珏如火中燒的眸子，淡淡道，“若是皇上想要治罪，就請治我一個人的罪。不然，就請讓墨蓉走吧。”
雲珏手上一軟，無力的垂下。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我，像是看着一個陌生人一般，緩慢的退了兩步。
他蹙眉，“你真的……”
雲珏的聲音一頓，話音至此戛然而止。
我冷冷的看着雲珏，發自內心的覺得冷寒、絕望。
剛纔所言並非全是違心之言。
我是真的不想回宮，儘管我很多次的說服自己爲雲珏做出犧牲，可是到最後卻總是害怕。
那遙遙深宮，我真的怕。
彷彿有預感一般，我總覺得一旦回去，我和雲珏好不容易留下的美好也會隨之消失殆盡。
也許絕眉大叔的威脅只是給了我動搖內心的一個藉口，我還是無法相信雲珏。
不，可能並不是雲珏，而是皇上。
作爲一個後宮的女人，我不敢相信皇上的誓言。
見雲珏不說話，只是用那雙幽邃的眸子，緊緊凝視着我，我更覺得心慌，於是便轉身就走。
“……不要朕了嗎？”一道低沉的聲音從身後之人的口中傳出。
你真的不要朕了嗎？
我一怔，身後雲珏的聲音不大，也不強烈，可卻震撼了我。
他的聲音帶着一許啞色，可保持的冷定中分明夾着難以言喻的傷感。我彷彿能夠看見身後人失望的神色。
雲珏從來不是一個肯低聲下四的
人！這已經是他所能容忍的極限了吧？
我心裡欣慰，道他對我是真的有情，但這心頭卻是苦甜交織，讓我越發不是滋味。
我皺眉，再次咬緊牙關，匆促的衝進了客棧，頭也不回，帶着一別永別的決絕。
身後，雲珏亦沒阻攔，亦沒追來。
我慌忙回到客棧，迎面碰上了徐採惠，她詫異看我一眼，微笑道，“墨姑娘怎麼不是跟珏兒走了嗎？怎麼回來了？”
我悶頭不聲，避過徐採惠，匆匆就上了樓。
樓上蕭南雀正被千兒纏着，兩人說着話。
蕭南雀一望見我來，整個人呆了呆，眉目一滯，嘴角微啓，旋即浮出半是喜悅半是詫異的神情來。
“墨姑娘不是走了嗎？是不是忘記，什麼東西了？”蕭南雀溫聲，眉目間還是那般溫暖宜人。
千兒倒是帶着敵意看我一眼，很納悶道，“你怎麼還不走啊？”
我不理會千兒，一把抓過蕭南雀的手就道，“你不是說要去四方走走，結識不同的人，看不同的風景嗎？”
蕭南雀複雜的看我一眼，皺眉，點點頭。
“那我跟你一起，天涯海角都隨便，自由自在無拘無束，不管你怎樣生活，我都隨你一起。”我匆促道，激動的看着蕭南雀，不知爲何，心情就像是滔滔江河風浪四起，好像一刻都不能平靜，這層風浪就要衝破我的心臟。
這話把千兒和蕭南雀都嚇了一大跳。
他們都是不可思議的看着我。
千兒一把就推開我，“你說什麼呀！蕭哥哥纔不會跟你在一起呢，你別以爲你是皇后就可以胡來了？你不是都有了雲哥哥嗎？”
“南雀，好嗎？”我不理會千兒，只盯着懵然看我的蕭南雀。
他明媚的側臉有些發傻，須臾才道，“墨姑娘不是開玩笑吧？這麼突然變了主意，莫非是和皇上吵架了？”
“不是，我只是想要和你一樣自由，你說過若是能有人相伴那就更好了對吧？”我皺眉，哀求的看向蕭南雀，“那就讓我陪你吧，好嗎？”
“可是……可是墨姑娘就要回宮了。”蕭南雀不解道。
我搖搖頭，“我不回宮了。”
“那你跟我一起走，皇上不會不高興嗎？”蕭南雀癡癡問道。
“不會。”我道，
“爲何？”蕭南雀也皺眉，擔憂的看着我。
“因爲我們今晚就成親！”我脫口道，生怕自己再回頭。
因爲心中實在太過艱難，所以我不得不緊緊看着蕭南雀，我不知道客棧外面的雲珏是不是已經走了，但是一想到一別永別，我就覺得難以平靜。
“你說什麼！”千兒愣了愣，才驚聲尖叫。
蕭南雀也怔怔道，“墨姑娘開的……什麼玩笑？”
“我沒有開玩笑。”我仰頭，不自覺泛着一層淚光看向蕭南雀，“你不答應嗎？”
“不是。”蕭南雀爲難的看我。
千兒將蕭南雀的胳膊一拽，氣急敗壞道，“蕭哥哥這明顯是不可能的事情！蓉姐姐可是皇后，你不能娶！你難道要和皇后娘娘成親嗎？”
“也不是……”蕭南雀慌了，將千兒往身後一擋，“你別說了，讓我和墨姑娘單獨聊聊。”
“我不走。”千兒倔強聲道，怒目對我，“蓉姐姐難道不怕我怕告訴雲哥哥嗎？”
“他已經走了。”我冷冷對千兒道。
蕭南雀一怔，“到底怎麼回事？皇上難道拋下你回宮了嗎？”
“誰跟你說朕拋下自己的皇后回宮了！”一聲厲喝從樓下傳來，雲珏高大的身影正端正的立在客棧中央。
他彷彿燃火，怒目的看向樓上的蕭南雀。
徐採惠不明所以的看向雲珏，卻攔不住他衝上樓來。
雲珏來勢洶洶，如一頭髮怒狂獅，冷眼盯住蕭南雀，好似隨時準備要將他整個人咬殺撕爛。
雲珏現在神色恐怖的讓我也覺得害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