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遠處看過去,只見慕容裴攙扶着蒼野,正在東面的客位上面坐了下來!
蒼野好似受到了極大的打擊,面色蒼白,眼中淚光粼粼,剛纔慕容裴與攬月站在一處的時候,他便在旁邊搖晃着身子,要暈倒的樣子!
幸得慕容裴發現得及時,急忙將他扶着在軟蒲團上面坐下來,幫他輕輕順背,還低聲的出言安撫。
蒼野突然擡眼往攬月這邊看了過來,面色更是難看了幾分!
攬月看着這一切,心中好一陣苦笑,看來,蒼野大祭司在四皇子心中的地位,比她預想的要高很多呀!
這兩人,莫非真的有些什麼不便言說的貓膩不成?
她揉了揉有些發酸的鼻子,大步走近諸葛歸雁等人,澀聲道:“來!諸葛大哥,陪攬月痛快的醉一場!”
“好!攬月姑娘要喝酒,我諸葛歸雁義不容辭,定當相陪!”諸葛歸雁豪氣的一挽袖子:“上酒!上好酒!今日我要陪攬月姑娘不醉不歸!”
如此,又一輪的飲酒高潮來臨了!
方鴻圖父子送走了獨孤王子,便再也沒有回來,這酒宴,真真就是大家隨意隨性,整座醉仙樓都徹底的沸騰起來了。
過了好久,攬月擦了擦嘴角流下的酒漬,一回頭,發現慕容裴與蒼野還坐在原處,兩人手牽着手,膝蓋抵着膝蓋,正交心而談!
他們一個俊朗高貴,一個清雅如玉,坐在這鬧哄哄的酒樓之中,竟好似身處在風景清幽的深山竹屋之前,整個世界,就只剩下他們兩人一般!
攬月心有不甘,我的男人,彎的也得將他掰直咯!
她上前走了兩步,突然發現他們二人眉目相望的時候,畫面竟有一種令人不忍心打破的和諧與完美!
她心中升起頹然之緒,打了一個酒嗝停下腳步,慢慢轉身,大聲道:“諸葛大哥,酒,酒呢?”
這一場酒宴,直喝得昏天黑地,日月無光!
快要黃昏的時候,慕容裴扶着醉醺醺的攬月出了醉仙樓,將她送上了轎攆,對擡轎的宮人道:“送她回攬月府吧!”
正要放下轎簾,阿狸火紅的身影一閃而過,也跟着上了轎攆!
慕容裴擺擺手,轎攆晃悠悠的離地,往攬月府的方向去了。
他負手而立,看着攬月的轎攆漸漸遠去,輕嘆一聲,有些失落的緩緩說道:“攬月,如果你不是這麼強勢,偶爾能依賴我一下,我會更喜歡的!”
蒼野披着一件滾邊白輕裘,撐着兩個宮人的手從裡面慢慢出來,正好將他這話聽進了耳裡,清秀的臉上戚然一笑:“她是冉冉升起的日頭,早晚有一天,她的光芒會將你也一併吞噬!”
慕容裴的目光久久不能從攬月離開的方向收回,良久,有些恍惚的開口說道:“第一次看見她,儘管她滿身膿瘡,我卻也預感到會有那麼一天!”
蒼野往他的身邊走近一些,清柔的語氣裡面帶了些狠意:“四皇子,我們要不要將她……”
“不用!”慕容裴轉身,冷看他一眼:“不準動她!”
“……是!”蒼野遲疑的答應着,快步跟了上去!
暮色中,
攬月的轎攆,一路往攬月府行去!
轎攆裡面的攬月已經喝得葷七素八,桃花釀入喉甘醇,後勁卻是極足的!
她斜靠在軟墊上,眯着眼睛,摸到身邊的阿狸,喃喃道:“阿狸,你還在呀?還,還以爲你跑哪裡去玩了呢……”
阿狸拱起後背,往她的掌心靠了靠,吼間發出溫柔的唔唔聲。
她重重呼出一口酒氣:“你在,我就放心了!”
阿狸歪着腦袋看她,翡翠色的獸瞳再怎麼清明澄澈,也看不出她此時心中的複雜情緒。
它只知道她很難過,很不開心,便安慰性的伸出舌頭,在她的手背上輕輕的舔了舔。
攬月今日真是多喝了些,被轎攆起伏的顛簸着,便覺得腸胃有些翻涌,忍不住就要嘔吐出來,她急忙以手捂嘴,擡腿猛踢轎門:“停下!快停下!”
擡轎攆的宮人急忙將她穩穩的放在地上:“攬月姑娘,你怎麼了?”
攬月捂着嘴從裡面直衝而出,撐着旁邊的樹幹,彎腰嘔吐起來!
這一吐,直吐得她眼淚橫飛,腸胃痙攣,差點沒背過氣去!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慢慢緩過勁來。
擡手擦了擦眼中殘淚,擡眼看了看四周,卻發現轎攆好巧不巧的,正停在一大片被燒焦的宅院之前。
那殘破的門楣有些眼熟,焦黑的院牆也還有幾分昔日的巍峨之勢,這不是被燒燬的皇甫府是哪裡?
一陣晚風輕拂,似攜裹了數百條皇甫府人的怨魂哽咽而來,攬月後脊一涼,不由得打了一個寒蟬,醉意已然消了大半!
她遠眺這殘敗的府邸,想起在府邸的深處,曾經有一片專爲府中兒女所設的風月山莊。
風月山莊的由來,是因爲皇甫府中的兒子名字都帶有一個風字,而皇甫府女兒的名字,又都含了一個月字!
風月山莊,原本應該是兄友弟恭,姊妹和睦的地方,卻成了攬月痛苦的根源!
現如今,這一切都因爲一場罪孽大火,變得不復存在了!
當初在這府裡生活過的人,現如今也只剩下千代畫月,皇甫弄月,與她軒轅攬月,再有,便是那西戎國的雅王妃,皇甫追月了!
她心中暗歎一聲,正要轉身上轎,視線突然被破敗的府門前面,那個身穿素縞喪服的柔弱身影吸引住了!
那麼驚心動魄的白,在這漸起的暮色當中顯得十分刺目!
攬月只看一眼,便認出跪在府門前面低聲啜泣的,正是膽怯懦弱的皇甫弄月!
她心下有些好奇,往前面悄無聲息的靠近了兩步,側耳細聽,皇甫弄月的聲音伴着夜風傳進了她的耳裡!
“父親,母親,你們安息吧!弄月會好好活着,你們別放心不下……總有一天,弄月會幫你們報仇的!弄月發誓,定會將仇人的腦袋割下來,擺在這裡告祭你們的在天之靈!”
皇甫弄月此時的語氣,全然沒有了她一貫的怯弱與恐懼,她的身上,多了三分堅定,七分狠絕!
看來,那鴻蒙精神術還是有用的!
至少,她現在有勇氣來面對這滅族之恨,不會一味的懦弱躲避了!
希望在不久的將來,她能有膽量去面對殺害了她父親母親乃至全族的千代畫月!
攬月沒有再上前,遠遠的看着皇甫弄月跪拜着的身影,靜默的站了一會兒,轉身上了轎攆,輕聲道:“走吧!”
三日後,是羽化門考覈入門弟子的日子!
因今年特別放寬了條件,不論身份貴賤,不論等級修爲,甚至不論物種族類,都可以參加,所以,幾乎是提前數日,烏蒙山下,數十里之內的客棧酒肆就已經人滿爲患了!
羽化仙門,誰人不向往?
任何一個卑微的生靈,都希望通過自身的苦修,突破肉身的侷限,探索仙道的奧秘,追求長生的逍遙!
而羽化仙門,就是能幫助他們完成苦修的絕佳之徒!
羽化門每一年都將招收入門弟子的場地選在烏蒙山,除了因爲烏蒙山孤峰突兀,直插雲霄,以山勢險峻陡峭聞名天下之外,更重要的一點,則是看中了這裡的千步雲梯。
雲梯數千步,從高高的烏蒙山山頂斜掛而下,兩側孤絕無依,那雲梯看上去便好似能隨着山風搖晃一般!
而云梯,是上山的唯一途徑!
很多人慕名前來參加考覈,卻只在山腳看一眼這高聳如雲的雲梯,便已經輕撫心口,生了退縮之意!
不過,據說有月的晚上,千步雲梯看上去是極美極美的!
這些明暗交錯的石階,像是某種樂器的黑白琴鍵,人行走在上面,似乎真的能從風中聽到悠揚的樂聲!
攬月跟着慕容裴,便是特意選擇在頭一天的晚上上的烏蒙山!
一步一步行走在雲梯之上,雲海在兩側翻涌,山風從耳畔呼嘯而過,攬月沒有聽見悠揚的樂聲,卻聽見走在前面的慕容裴幽幽說:“攬月!那日在醉仙樓的話,可算數?”
攬月看着他紫衣翻飛的峻拔背影,一個失神,差點一腳踏空!
他沒有得到她的回答,遂停下腳步轉身看她:“可算數?”
攬月莫名的有些緊張,抿了抿脣,艱難道:“算,當然算數了!可是你和蒼野……”
“蒼野自小便跟着我,爲了我,吃了很多常人不能吃的苦,我希望你能同我一樣,對他寬容一些!”
慕容裴從雲梯上面下行了兩階,到與她平行的位置,垂眸凝視着她,言語中有些不易察覺的惶恐:“攬月,你如此光芒萬丈,璀璨奪目,吸引着我不斷往你靠近……可,可我擔心,有那麼一天,我在你的光芒之下,再也找不到自己存在的價值!”
皎潔的月華在他的身周鍍上了一層令人迷醉的微光,讓他整個人看上去清美華貴,可是他的眼眸中,卻透着令人心疼的,虔誠的卑微!
在他的眸光下,攬月的心一圈一圈的漾開,泛起漣漪無數。
她擡手輕輕撫摸他的臉頰,聲音低柔如同夢囈:“你沒發現嗎?我是爲你,才綻放了你口中的光芒……沒有你,也許我連自己是誰也不知道了!”
“攬月……”
他遲疑着,還想要說什麼,攬月卻輕輕踮起腳尖,伸手勾着他的脖子,大膽主動的用脣瓣封住了他要說的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