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當年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他們幾人日日相守、無憂無慮的情形,雪嫣然苦笑愈深。
同時,她也爲昨日今朝反差如此之大,而感到無比失落。
但即使主上追問,她仍然不敢說出心裡話。
現在的主上已非從前那位寬厚溫雅的皇者,暴戾之餘,還喜怒無常。雪嫣然不確定,她一時口快說出的真心話,會不會被當成賜死的理由。
最終,她只挑了最尋常也最不容易出錯的話語:“屬下之所以表現得態度恭敬,類似敬畏,那是因爲不敢冒犯您的皇者威嚴。畢竟,屬下已不再是那個無知的小女孩,主上您也不再是悠閒的太子。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使命。”
她的話果然取悅了男子。伴着低醇溫雅的笑聲,男子聲音陡然輕快了不少,似乎心情已然好轉:“丹嫣,你還是這麼伶俐。”
這個評價,卻讓雪嫣然心中陣陣發苦:伶俐……那是用來形容下人的。縱然青梅竹馬,縱然深情以待,她在他心中,始終不過是個神奴而已……
不及多想,只聽男子又說道:“對了,下次見面,記得叫我公子。”
見面?意思是說,主上會親自到星元大陸來走一趟?
聽出話語後隱藏的意思,雪嫣然一雙美目中驀然泛出光彩。
她已經有十幾年沒見過主上了。雖然對他們這個種族來講,十幾年比普通人的十幾天更短,但若能親眼見到朝思暮想的心上人,總是好的。
不過,爲何主上特別叮囑要稱呼他爲公子?
主上偶爾會紆尊降貴,來到星元大陸游玩。這種情況下當然不可能用真名,而是會效仿這裡的修士,起個化名。
雪嫣然記得,主上曾經用過的化名裡,有一個便是帶公子二字的。但按主上以前的習慣,每到大陸一次,就會換一個名字。難道這次過來,突然改了習慣,打算沿用舊名了嗎?這是什麼緣故?
雪嫣然腦中不由生出好幾種猜測,卻又不敢直問。只是恭敬地答道:“是,屬下記住了。”
“很好。”
男子應了一聲,沉默片刻,似乎想起了什麼,輕輕地笑了起來,“雖然這近萬年來,我到星元大陸來過三四次,但若論印象,還是萬年之前最深。當年我曾在某處湖畔追到的靈舟,不知還有沒有留着,又或者已被‘她’毀去?畢竟,當初‘她’可是討厭我到動手毀了一切被我碰過的東西……”
再度聽主上提起“她”,雪嫣然已經沒有當年的嫉恨如狂,也不再想去猜測主上說的是什麼事。
這一萬年,不只改變了主上的性格,似乎也消磨了雪嫣然的妒忌心。畢竟,無論是誰,縱有滿腔恨意,對着一個已經消失了一萬年的人,也恨不起來。
即使是再度看到“她”今世模樣的那天,雪嫣然心中剩下的也唯有複雜而已。
畢竟,當年她們也曾是好朋友。只不過,因爲一個男人,她單方面
對“她”生出了敵意。
雪嫣然不着邊際地胡思亂想,一不小心,漏聽了幾句主上的話。待到回過神來,只聽男子說道:“……‘他’也應該在找‘她’吧。就讓我們比一比,是誰先找到‘她’。”
餘音尚在,那股玄之又玄的感應卻瞬間切斷,讓雪嫣然驀地心頭一空。於是她知道,主上是已經離開了。
但想到主上消失前說的話,雪嫣然卻有種不詳的預感:比一比?這和當年的情形何其相似。難道萬年前的相爭舊事,又要重演麼?
心煩意亂,她不小心捏碎了那塊星月石。
這是她察覺明鳳舞的身份後,用來試探的東西。爲了不讓明鳳舞懷疑到她,她不惜大費周折,暗中安排讓手下輾轉送給華豐,並且扮成被他無意發現的樣子。
華豐想對明鳳舞動手,那衝動除了源自他內心對成名的渴望之外,至少有一半,是源自於這塊星月石的作用。
原本,雪嫣然篤定,即使華豐發難,哪怕明鳳舞不是對手,也有剛剛出關的劍祖救場。
卻沒想到,事態急轉直下。不但明鳳舞身邊的那名美少年另有來歷,把劇面進一步複雜化,如果面徐風若和皇甫璃又先後無意間得到這塊石頭,生出種種風波,弄到現在這個明鳳舞下落不明的局面。
輕輕搓去指尖的細灰,雪嫣然突然想到一件事:主上這次親自過來,難道是嫌她惹了這堆爛攤子出來,而且善後的效率太低麼?
若是這樣,主上會不會遷怒於她?他剛纔之所以沒有說破,依舊像往常那麼和顏悅色,其實只是隱忍不發、準備最後一起算總賬?
這想法並非空穴來風,事實上,以前就有過類似先例。當時那個同爲下臣的老者死狀之悽慘,雪嫣然迄今想起來還心有餘悸。
剛剛她只顧着開心,很快就可以再次見到主上,卻一時忘了,主上到來的另一重含義。
想到自己可能會受到的懲罰,雪嫣然不禁打了個寒顫。
天啓宗能成爲天下第一宗,絕非浪得虛名。而她又是丹心長老最器重的弟子,一舉一動都備受關注。原本,她顧忌若是插手太多,會被人看穿,再加上劍祖和馭獸門都已出動尋找明鳳舞,所以便暫不打算插手。
但現在看來,爲了自保,她只有改變做法,早早介入,儘快把明鳳舞帶回來,好在主上面前將功補過。
想到這點,雪嫣然面上表情愈淡,長睫卻在不斷輕輕顫動,顯然大腦正隨着眼珠一起,飛速轉來轉去。
明鳳舞不知所蹤,劍祖和馭獸門一起出動,花了兩天也沒找到她。如果自己一舉得手,那必然格外引人注目。而照主上的意思,她還得在星元大陸待上一段時間。如果失去天啓宗弟子這個身份,接下來接近明鳳舞,無疑會很不方便。
該怎麼辦呢?爲了不暴露,最好找個人來當幌子,自己則在幕後操控他。只是,這個人該挑誰好?
皇甫
璃?他對明鳳舞十分關心。在她失蹤當天,不顧被邪魔附體元氣大傷,便親自帶人出去幫忙尋找。可惜她對此人性格不太熟悉,恐怕不太好拿捏。
負責搜尋的天算長老?也有不妥。
馭獸門的戰櫻?
一連否定了好幾個人選之後,她突然想到件險些被忽略的事:掌門這兩天似乎不太對勁,暗地裡頒佈了好幾道針對劍祖的命令。只因劍祖一心記掛着尋找明鳳舞,纔沒察覺他玩的什麼手腳。
和其他人相比,掌門倒是個不錯的人選。以她多年來在天啓宗的苦心佈置,絕對能操控好掌門這個傀儡。
唯一的顧忌是,掌門修爲較高,是金丹圓滿。以她現在這具身體的修爲,即使用了幻術,恐怕也不能完全操控掌門的意識。
些許猶豫,在雪嫣然心中一閃而過,最後統統化爲決心。
幻術主要是藉助靈力來改變甚至扭曲人的想法,越是重大決定,改變起來越是麻煩。掌門雖然開始針對劍祖,但應該不至於膽大到不想讓明鳳舞回來。她要改變的並非掌門的重要決策,僅僅只是抓緊搜尋、讓明鳳舞儘早回來這樣一樁小事而已,應該不會有多大問題。
想到這裡,她目光一定,立即起身離開身處的靜室,到外對面安排調度去了。
而那枚星月石,早在她手中化成了灰塵。所以也就無人得知,這個外表嬌柔的少女,其實是兩天前那一場變故的始作俑者。
與此同時,玄裂國。
有天地異火在手,加上修爲大增,明鳳舞很快便煉好了幾瓶有恢復靈力功效的四品丹藥。
說起來,外表呈現天藍色的四品丹藥,她也是第一次見到。
藥成之後,她傾倒了兩粒在掌心,欣賞片刻,感受着它們比三品丹藥濃郁百倍不止的藥香,這才仰頭服下。
如果有寄售行或拍賣會的人在,看到她把價值越少十萬晶石一粒的四品丹藥像爆米花一樣,一把一把地抓着往嘴裡塞,一定會心痛得暈死過去。
其實就連明鳳舞自己,換算了一下這些丹藥賣出後的價格,也有些肉痛。
一粒能賣十萬晶石,每瓶至少十粒,她煉製了五瓶,那就是五百萬晶石,是她現在所有家當的八、九倍。
再想到這筆天文數字的晶石能買到的東西,她就更心痛了。
差不多五粒四品丹藥的價值,就能換一件四品法器啊!雖然她現在手頭不但有兩件比七品還好的靈器,還有舊木匕首這種不知品級卻足夠強大的武,但卻還沒有配備鎧甲戰靴什麼的。
本該拿去換好東西的晶石,結果全變成了吃吃吃,尼瑪,這吃的不是丹藥,是裝備啊!一口下去,一隻戰靴沒了。再一口,鎧甲的護心鏡沒了。再來一口,盾牌少了半邊。又來一口,飛行法器壽終正寢……
心痛地把丹藥吃完,明鳳舞不敢耽誤,立即打座行功,準備把藥力一滴不剩,統統轉化爲靈力。
(本章完)